直到韩弘文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陈谷雨眼前,他才猛地惊醒,只是脸上依旧是充满着浓浓的疑惑,不仅是因为那些透露出去足以震惊世人的对话,更多的还是对于此人身份的疑问。
他,究竟是谁?
若是之前,陈谷雨也许还会以为这真的只是一次偶遇而已,但现在的一切都说明了这是一次有预谋的等待,韩弘文是在这里等他的,或者说是等一个值得他说出这些话的人,不是任何一个普通人都能让他透露出这些,他要等的,是足以惊世之人,比如说,一个身怀雷霆经的青年。
陈谷雨默默坐在那里,看着不远处池上的妖娆荷花,他在思考着刚才的那些对话,他不清楚那些东西里有几分真几分假,甚至连韩弘文的身份都搞不清楚,想了许久之后,终究还是作罢。
他轻轻叹了口气,终于摇了摇头,苦笑自语道:“罢了罢了,管他是什么人呢,一切都与我没关系,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安于平凡就好。”
他一直都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甚至是作为一个失忆之人,他都没有想去把记忆找回来的想法。
当日成亲之时,笙儿曾问他过去的事。也许还有存活在世上的亲人,也许还有朋友与夥伴,甚至于在他失去记忆之时也许已然有了生死恋人,如今正在苦苦等待着他。对于这些敏感的问题,陈谷雨只是沉默,他拥着笙儿,然后说道:“以前的我已经死去了,现在的我只属于你一个人,我只属于这个小小的家,所以我一点也不想恢复记忆,也不想在我的心中塞入其他的人,如果真的如你所说那般,那只好对他们说声对不起了……”
就如这一次他来到这郡城之中,参加演武,并非是他有什么争名夺利之心,之前只是一个原因,是为了报答刘府主的知遇,结束之后,他便会急流勇退,他相信刘府主是会理解他的。而现在又多了一个原因,去取得那枚丹药,让他与笙儿真的能够双宿双栖,至于什么迈入论道九玄,什么实力威震一方,那都不是他的梦想,他求的只是平淡,一个小小的梦想。
在此之前,苏笙儿的梦想一直是搬入内城,自小失去父母的她在这一方面很倔强,或许有人会说这也很功利,但那又如何呢,她只是想要生活得更好一些罢了,后来陈谷雨的出现让一切圆满了,这是上天赐予的缘分,她安于现状,陈谷雨也欣赏这样的生活,小梦想已经达成,或许未来新的梦想,便是生一对可爱的子女,然后将他们抚养长大。
想起自己马上就要有子女了,陈谷雨就不禁露出了浓浓的笑意,然后双手一撑,打了个懒腰,便直接靠倒在亭子中,静静地休憩着。
他的目光放向了远处,看到了古亭外的漫天云彩,最后闭上了眼。
他本就是来放松的,什么韩圣也好,苏子也罢,其实都与他无关,他无意去招惹这些,想的只是演武大会能快点结束,取得丹药然后回宁海去见他的笙儿,小别胜新婚,又何况是新婚不久后的小别呢!
时光悠悠,随着最后一批游客的离去,快哉亭再次陷入了宁静,有清风吹拂亭檐,古树哗哗作响,但并不吵闹,彷佛是有韵律一般,演奏着这世间最美妙的乐曲。
荷花在池中轻轻摇摆,池水清澈通碧,一株小草,一束小花,都彷佛有了生命一般,于无声中发出了它们的欢笑声。
当然,这一切在外界依旧是如初如静,没有任何的异常,只
有真正能够感受到快哉亭真意的人,才能发现其中的美妙。
阳光渐渐向西斜下,夕阳如火,陈谷雨也终于醒来,看了看天色,准备回客栈。
天色还未完全暗下,但是城外官道上的行人已经越来越少,这种重大日子里郡城是没有宵禁的,灯火通明,因此此刻入城里面依旧是热闹非凡,游客百姓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陈谷雨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便打算回了客栈,用一晚上的时间再修炼一下。虽然他对自己能够赢下演武一点都不怀疑,消失于记忆却印刻在心中的战斗技巧,还有雄厚的道力与强大罕见的雷霆经都让他有着足够的信心,若是说真有人能够拦他的路,那估计便是洛浅浅了,不过他也不担心,洛浅浅虽强,但他也不怕,何况从今日的表现来看,洛浅浅似乎并不想把她的雷霆经展现出来,这样的话,他足以战胜她!
走到客栈外,才发现那里已经围满了人。
按理说这是郡守府特地划分出来的学府居住区,是限制人流的,而且这里也不算是城中心,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难不成是出了什么大事?
抱着疑惑,陈谷雨走了上去,问了一个正在人羣外不断唉声叹气的老者。
那老人似乎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到陈谷雨发问,又是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唉,可怜的老楼啊,做了一辈子好人,结果没想到到晚年反倒是晚节不保。”
陈谷雨心中一惊,皱起了眉头:“这位大爷,你说的可是这客栈中的楼掌柜?”
“是啊,这周边就这么一个楼家。”
“楼掌柜可是出了什么事,何来晚节不保之说?”
“咳,官府都来人了,按他们说的,官老爷是来抓杀人犯的。”
陈谷雨悄然握起了拳头,有些难以置信,浓黑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看了一眼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的客栈,就在半天以前,楼掌柜还热心地为他指点了游览的去处,怎么现在就突然变成杀人犯了?
“敢问大爷,楼掌柜他到底犯了何事,怎么忽然就成杀人犯了?在我印象里,楼掌柜一直是个善良之人,平日里对于在客栈乞讨的乞丐都不强行驱逐,怎么可能杀人!”
那老者看了陈谷雨一眼:“这么说,小友也是认识老楼的?”
陈谷雨沉默了一下:“我就住在里面。”
“原来是修炼者大人,小老儿不知尊卑,有所冒犯了。”
老者心中一惊,忙想起身行礼,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头,虽然知道世间修炼者离他们很近,但也听说过许多修炼者心性暴虐,根本不敢有丝毫不敬。
陈谷雨阻止了他,说道:“大爷,你还是说一下到底出了什么事吧,若是其中有什么冤情,我还是可以帮一下忙的。”
“多谢大人。”老人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其实这也要怪老楼他自己,他这个性格,注定是要吃大亏的,善良,他难道不知道这世间善良之人其实是最难生存的吗?”
“还请详说。”
“事情的起因就在前几天,老楼有一个儿子,就住在不远处,以卖烧饼为生,虽然赚的不多,但因为继承了他爹的性格,为人憨厚老实,所以也顺利娶了一个不错的妻子,一家人和和美美,相敬如宾。可就在前天,出了件事。他们家外来了一个受伤的乞丐,乞丐想要偷他们家的东西,被抓了个正着,只不过小楼出于善心,却没
有将乞丐送官,而是带乞丐去看了大夫,并且主动赠他了一些吃食,那乞丐也潸然悔改,满心感激,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头方才离去。”
“这不是挺好的吗?”陈谷雨疑惑道。
“是好啊,正常人的确是会心怀感激的,可是那个乞丐其实是个受伤的贼寇,表面上感恩戴德,却是早已盯上了小楼一家的财产,他仔细观察了小楼一家的习惯,终于找准了机会,偷偷潜入了小楼家中。”
说到这里,老人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慈祥,而是满脸的愤恨,显然也是为老友一家的遭遇而不平。
陈谷雨已经想到了可能发生的事,沉声道:“然后呢?”
“那个乞丐猜的没错,寻常日子那时候小楼家里的确是没人的,但今天偏偏不巧,因为游客多了起来,烧饼很快卖完了,小楼他们只好提前回家,之后还特地让楼掌柜送去了面料,准备趁着演武大会期间多赚些钱……”
“结果,他们遇到了。乞丐持刀翻墙而入,却看到了正准备出发再去街市的小楼一家人,小楼虽然善心,但又不蠢,哪还不明白这乞丐想做什么,一怒之下便与他厮打了起来,只是一个普通人怎么打得过一个持刀的贼寇,小楼残忍被杀,就连他的妻子最后也被那贼人糟蹋了……”
陈谷雨深吸了一口气,默然无语,许久之后轻声说道:“可是这跟楼掌柜又有什么关系,他杀的又是何人?”
“是那贼寇,那王八蛋的胆子真的大,杀了小楼一家之后竟然蹲守在了那里,准备来个灭门,果然,让他等到了去找儿子的楼掌柜,结果……让人想不到的是,楼掌柜安全地出来了,那贼寇却已经死于非命……”
说起这个,老者的脸色也带起了浓浓的疑惑,有些想不通。小楼身强体壮,可最后还是没有撑过几招,楼掌柜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怎么可能杀了那贼寇。只是事实已定,人证物证俱在,官府来人,一切都注定了结果。
陈谷雨却是摇了摇头:“楼掌柜的确是有能力杀了那贼寇的。”
其他人不清楚,但是陈谷雨还是知道的,就在他们入住客栈不久,一天晚上,刘府主与楼掌柜相谈甚欢,很是欣赏他那良善之心,便送了一道符箓来为楼掌柜防身,符箓全力释放,相当于问经第七页的全力一击,区区一个山贼又怎么可能挡得住!
只是没想到啊,这么快这道符箓就发挥作用了,还是以如此悲惨的做法……
陈谷雨看着不远处的客栈,忽然说道:“可如此说来,楼掌柜虽然杀了人,但他杀的乃是该杀之人,这样也算是杀人犯吗?”
老人在旁边苦笑道:“大人或许是不知道本城的律法吧,其实全国各地的律法大致都一样,杀人偿命,无论杀的是什么人,杀人终究是不对的,就要受到处罚,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杀人偿命吗?”
陈谷雨喃喃道:“哪怕是十恶不赦之人?”
“是的,按照帝都中一位老大人的说法,每一个人活着都有他的权利,没有人可以私自剥夺,遇见十恶不赦之人可以将之送官,可若是私自将他杀了,那便得偿命。”
陈谷雨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这时候,他的身旁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韩弘文依旧穿着那一身白衫,静静站在那里,他的语气却有些沉重:“陈兄,依你看来,杀人偿命真的是对的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