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升仙读过的那本书叫做《南寻笔斋》,是一本杂谈闲书,相传当年有一名寒窗苦读十年的书生科举落榜之后看破了世俗决定游历天下,最后在晚年定居于盛唐南寻城中,自号南寻真人,便是他写下了这一本书。书中记载了他一生游历天下的所见所得,或是真人真事,也亦有神鬼之言,而在其中,便有专门的一卷是提及儒家的。
儒家,诞生于如今史书不可考的年代,距今大约已有数千年,而儒家的学说核心,便是一个“仁”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谈,也是自此得出的,可惜,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再加上南寻真人此书只在小范围羣体中流传,也使得儒家之名只有极少部分人知晓,至于其中学说,更是只能作为一些读书人口中茶余饭后的笑谈与写文章时的借鉴了。
对于他们而言,儒家是不是真的存在都是一个需要考证的问题,或许,这只是南寻真人编出来的虚虚假假的东西,毕竟在那一本足足有一尺厚的《南寻笔斋》中,这样的事例还有很多。
总之,儒家在人间不显,而这天下,无论是西川还是盛唐,都是以千年前韩家圣人的法典学说来治理帝国的,那些朝堂上的大臣,天下参加科举的书生,或是那在私塾中仍背着启蒙经典的垂髫孩童,皆是韩家门生,圣人子弟。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人间第十万零三年的秋天,儒家第三十六代弟子孟知命来到了止息观不远处的山峦之巅,他看到了许多风景,也收下了儒家第三十七代的第一个弟子,宣告着,昔日人间霸主,圣人之首,儒家,再一次踏入了人间。
与道争锋,与佛对话,与法逐鹿天下。
不久之后,谢升仙回到瞭望川城中,在谢府盘桓几日之后,便出发前往盛唐京城长安,准备为来年的科举做一番苦读与游历。
……
时间回到半个月前。
陈谷雨以问经第六页的实力驻留在瞭望川,而云落,在毁坏晋州城门后也飘飘然离去,晋州大将王慢则是将消息传递回了长安,唐皇为之震怒,同时也下了死命令,让大内总管刘悲三日之内找到裁决观剩下的那两名真传,宋寒山与安叶。
命令一出,长安城里,皇城秘卫司的所有秘卫全体出动,盛唐军方特产的吹雪马的蹄声如同夏日午后的闷雷响彻了整个长安。大街小巷,客栈旅馆,哪怕是一些风月之地,也尽皆被红了眼的秘卫们给搜了个底朝天。
唐皇给大内总管刘悲的期限是三天,可作为下人,刘悲很清楚,三天仅仅是看在他这个几十年的老奴才的面子上说的,唐皇要的是,越快越好,最好是下一刻便将那裁决观的两人带到皇宫中去。
刘悲下的命令是两天之内,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作为皇城的大总管,刘悲是奴才可也是贵人,至少对于那些只比普通百性高上一点点的秘卫而言,是高不可及的大人物,对于他的命令,自然是拼了命地去执行。何况坊间不是还有传言吗,问这偌大的皇城中,最可怕的人是谁,便是那个身穿大红蟒袍,常年侍奉在帝皇身边的大太监,其名在夜晚甚至可以止住小儿的啼哭。
而且在秘卫司中也有一
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传闻,相传这位大公公其实是论道境的大高手,其道力歹毒,一定要用活人献祭方可练功,想到上头隐隐约约传出的这次任务失败的后果,秘卫们皆是脸色发白,不敢多想。
总之,从那天开始,整个长安便沸腾起来了,大街小巷各大坊间的进出口,皆有侍卫巡逻,黄土夯筑而成的墙壁上,也尽是贴满了有关通缉二人的告示,悬赏越来越高,可百姓们也越来越害怕,因为秘卫们已经渐渐不讲理了,在久查无果之后,终于是将目光盯向了寻常百姓的家中,准备在这长安城十三个大道中进行地毯式搜索。
而这,也代表着无数的家庭将因此遭受生活上的打击,心急的秘卫显然不可能有耐心去小心翼翼地检查,他们的到来无疑代表着的是破坏,甚至是毁灭。一时间长安城中怨声载道,长安府门外的通天鼓更是一日不间断地被城中各个集体给敲响,但秘卫们的搜查还是来了,在刘悲高高在上的命令下,无人可以违背。
长安城外,四条通道,八方小门,还有高达几十丈的城墙上空,正有密密麻麻的珍奇异兽飞动着,上面端坐着身穿黑色铁甲的士兵,那是来自监察院的内卫,在由刘悲与皇城秘卫司接收地面工作后,监察院就派出了更强大的士兵,巡视天空,防止任何一个可疑人员的出入。
这就是一个帝国的意志,是真正的天罗地网,无人可以逃脱。
……
长安第八道,一间不起眼的屋子中,正有两个人在黯淡的烛光下吃着晚饭,破旧的黄木桌上摆着三碟小菜,虽然看上去很朴素,但那小菜做的却是异常精致,油而不腻,甚至还有浓浓的香气袭来,让人闻之食欲大增。
青年与少女相对而坐,捧着两碗米饭,静静地吃着。只不过青年的那口碗显得特别小,而且还没有盛满,而少女手中则是相反,大大的碗里饭香扑鼻,甚至还高出碗平面许多。
这二人正是被通缉的裁决观真传,宋寒山与安叶。今天已经是刘悲下令的第二天了,秘卫疯狂,百姓愤怒,而他们二人,躲在这小小的屋子中,却是不知道外面究竟如何。
安叶身着淡蓝色的衣裙,拿着筷子可爱到极点地轻轻戳了戳米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师兄,你真的不要吗,你每餐都吃这么点,怎么会饱啊?”
宋寒山宠溺地笑了笑:“我年纪大,实力也比你强,已经过了长身体的时候,饿了的话辟谷就好,你现在还是要多吃饭才行!”
“哦!”安叶点了点头,然后就着小菜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师兄,家里是不是快没菜了……”
“嗯?怎么了?”
“师兄你做的这些野菜虽然挺好吃的,但吃了这么多天,实在有些腻了!”
宋寒山微微沉默,随后笑道:“当然还有,你想吃别的,那明天就换换!”
“好的,师兄!”
安叶露出了极其开心的笑容,让宋寒山心中一暖。
其实这陈国的家中何止是没有菜了,就连大米在今晚之后也将告罄,毕竟那么多天都是坐吃山空的生活,在帝国的强大压力下,宋寒山
这问经的实力根本不敢多出门,更遑论去什么集市,一旦被发现,那绝对是十分悲惨的下场。
而且现在也不清楚盛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仅仅因为评将台会上的事儿就通缉裁决观真传弟子,这可是死仇啊,盛唐就算再过强大也不可能挡得住裁决观的报复吧,除非是来自更高一层面的交流,盛唐有意为之!
不解,疑惑,恐惧,这都让宋寒山不敢轻易去冒险,他不同于安叶,叶子还小,天资卓越但因为常年生活在高山之上,不清楚这些勾当,他是裁决观的首席真传,有些事,是自然而然就要懂得的。他只好静静地带着安叶躲在这里,无法反抗,也无法逃脱,然后等待着裁决观长辈的到来,或是被盛唐发现。
不过倒并不担心生命安全,真传弟子的身份虽然在这几天带来了许多的威胁,但在最后关头也是一个保障,盛唐方面有再多的想法也不可能真的对他们动手,最多只是关押起来以求下一步的结果。
宋寒山默默思索着,待到安叶吃完,他才笑道:“叶子,你要不要出去逛会儿?”
“啊?师兄,这不好吧,我们会被发现的。”
安叶疑惑地问道。
宋寒山摇头:“没关系,我之前出去观察过了,只要别走太远,这条小巷子里还是挺安全的,周边也没什么人住。”
“啊?那太好了!”
安叶顿时喜滋滋地欢呼道,在这矮小的屋子里呆了那么久,她早就厌烦了。
宋寒山轻轻笑着,揉了揉安叶的头发,他说的是实话,周边的确是没有什么人了,因为过去几天里他干了许多事,也解决了所有的后患。
这里是长安的第八道,已经属于长安的外城,居住之人皆是普通百姓,就连一些有钱的商贾都是不屑来看一眼的,所以周边比较安宁,只有寥寥的几户人家。
那天他将王哥一家杀了之后,便紧急处理了附近的痕迹,装作这家人出远门的样子。本以为万无一失,可没想到就在第二天,有个老妇便敲响了那家的木门,是来自隔壁的一个孤寡老人,与王哥一家甚至亲密,那称作宝儿的孩子也总是与这位徐奶奶出去玩,所以当她久敲无果之后,便发觉不对了,因为她很清楚,宝儿他们现在肯定是在家里的,王哥几天前还跟她说了,等宝儿从外婆家回来,就送她去私塾读书,先生已经催好久了!
老妇思索了许久,终于决定去官府走上一遭,她将他们视作子嗣亲密如一家人,没道理出远门了都不跟自己说一声,肯定是出状况了。
这位老人踩着蹒跚的步伐向长安府走去,最终却是没有能离开这条短短的巷子,在不远处的一个拐道,突如其来的飞剑刺穿了她的心脏,只剩下满地的血迹。
宋寒山冷冷地站在不远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愧疚,他不想,除了陈国之外,他并不想杀任何一个人,但是不得不杀,他必须要将时间拖下去,拖到裁决观的长辈到来为止。他决不能让叶子受到任何委屈!
就这样,短短几天里,本就没有几户人家的小巷彻底安静了下来,比以前更加的安静,甚至可以说是死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