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村口站了五六十个村民,岳建军似乎之前已经和他们知会好了,有些生面孔见吴涛被五花大绑,也没有露出什么讶异神色。这也还就罢了,关键是他们个个脸上还一片坦然,彷佛这是理所应该。
妹的,这些人又不是桂楼村的村民,桂楼村那些人被封闭教化了几百年,少了人性也正常,这些人,用吴涛的话来说,一个词:丧德!
那些机器开到近前,机械臂长长伸出,便像是一只猛兽,让人不敢接近。这车队大概七八辆,看来是早就准备好了。
西装中年见此,便底气十足,又对着村民大喊:“怎么样,都这个时候,你们还不走吗?”
村民看着那机器,始终面露惧色,唯有岳建军,反而上前一步,说:“谁做那个孬种?有本事你就拆!”
他说完这句话,就对着身后一人做了个眼色,而后又和西装中年东扯西扯,想必是拖延时间。押着吴涛那人意会,就将之拖着往村口第一家去,吴涛尚且怒骂不止,脸上更显菜色,那人或是烦了,捂住他的嘴巴进了房子,然后也不清楚做了什么,反正出来时已经听不到吴涛的声音。
那人行事隐蔽,还是从房子后门进去的,前边西装中年自是没有察觉。大概见岳建军又挑动了村民情绪,脸上有恼怒神色,然后就对着后面挥挥手,看那样子,是准备强拆。
我当然不敢再留着,就等那押吴涛的大汉离了远些,然后直接冲过去。门还虚掩着,并没有上锁,我直接推开就进去。定睛看到吴涛这时候正被绑在这屋里一张木椅子上边,他手脚不能动弹,嘴巴也被绳子封住,只听到他“呜呜”的喊,又能有多大声音。
吴涛见了我,脸上更是激动,双眼就差放光了,当是把我看作救星。这时就听到“轰轰轰”一阵响,肯定是那推土机已经到了房子跟前。我哪里敢耽误,冲过去用匕首给他松了绑。
吴涛扯开嘴上绳子,还很有些闲心地跟我说:“谢谢你了,你又救了我一次!”
我靠,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我喊了一句:“废什么话!还不快走!”
那“轰轰轰”声已经近到耳边,当是让我心神狂震。机器里的人可不清楚里面的情况!这房中除了我和吴涛,空无一物,看来岳建军早就让其他村民做了好了准备,这房子,就是专门让推土机拆掉的!
吴涛这时候还不知道犯了哪门子傻,竟然只看着我,全然没有察觉到外边的情况。
我管得了他那么多,直接往门口跑去,却听“轰隆”一声,那房门屋顶直接去掉半边,外面的光直直射进来,尘屑纷飞,直让人眯眼。
吴涛大概见此,不由得大喊道:“方舟!他们真的动手了!”
简直靠了,不是真的动手,难道还会骗你不成?这时候你还和我废话个屁,再不跑,准让你被一梁子砸死!
透过房顶大洞,还看到机械手臂又一次挥舞过来,这当是让我肝胆俱颤,再来一下,只怕整个儿屋顶都会垮塌,压下来,人在这里面,不死也要变成残废!
后门无法出去,尚有个前门在另一边,只是不知道那道门有没有上锁,我也管不得这些,直接冲过去踢出一脚,但听到这门“咔咔”作响,摇晃着像是要倒下去。
嘿,有戏!
我直接又是一脚,那门就轰一声倒在外边。吴涛这时候正在我边上,看他那反应能力,我真恨不得两脚给他踹去!拉住他,就从那门往外一个翻滚,终于到了外面。
或是看到有人,我还听到西装中年在大喊:“停下,快停下!”只不过那推土机已经落了下去,只听到一声巨响,这边整面墙都朝着我和吴涛倒下来!
吴涛当时一声惊叫,直让我耳膜发疼,完了,他还挣扎着要跑。我哪里由得了他,一手将他按在地上,另一只手捂住脑袋。
“砰砰砰”的声音连绵不绝,那堵墙已经倒在了地上,不过我和吴涛本就在那门上,墙压下来,正把我们两个框在门洞内,没有受伤。虽然我很有把握,但免不了还是心跳加速。
听到声音消去,我才抖着身上的土渣站起身,但见那西装中年满头大汗地跑来,神情惶恐,看来还是怕出点什么事。而另一边岳建军就面色狰狞了,似乎对吴涛被救很是愤怒,接着他就挥挥手,喊道:“快把他们两个抓住!”这一声当是让其他人回了神儿,便有几个村民踩着步子就跑过来。
我见事不对,立刻拉起吴涛,喊道:“娘的别装死了,还不快跑!你想被抓回去吗!”
吴涛大概听到我的声音,站稳后看自己没有受伤,还一脸喜悦,但见对面村民直奔而来,便又惊叫,而后直接往后就跑,那反应,和刚才两个样子。
我靠了,这家伙跑得倒快!
我当然不会留着,立马追上去。
一直跑了好远,慢慢的又看到草地,村民尚且猛追不止,大概有十七八个,我真是想停下来一人给个拳头,又怕后面还有追兵,就只得一直跑。
吴涛彷佛发现了什么,突然就对我大喊:“方舟!前面有车!”
抬眼看去,可不是有车,就是我昨天停在那里的!
我一个跨步越过吴涛,掏出钥匙把车打开,拉门进去,便对吴涛喊:“他娘的你愣着干嘛?还不上来!”我真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缺根神经,我有车钥匙稀奇个什么劲儿,也值得发愣!
吴涛急忙“哦”了一声,然后拉门进来。我打火直接上路,还滑了好几下。开出去五六分钟,终于甩开了村民,连他们的声音也沉下去,我才放慢了速度。
这个村里的人,真是疯了,这么穷追不舍,我又不是那拆迁工头!
吴涛这时候长出了一口气,便又对我说:“方舟,刚才真是多谢你了,我也没想到他们竟然连一个村的情面都不顾,差点没了命!”
嘿,现在你这家伙又知道了,只要触及到了别人某处,他们哪里会在乎你的性命!
我就对吴涛问道:“现在这情况,你想怎么做?”
吴涛摇头:“村子里我肯定不能再回去,也不想管他们,要是可以,你就把我送到前边镇上吧,我也该回去见我爸妈了。现在诅咒已经除掉,我正好安心帮他们分担一下。”
我点点头,说:“也好。”
现在闹出这些事情,并非我的本意,好在已经从吴涛那里得知了孙苗的消息,我就做次好人,先把吴涛送走,免得他又落到村民手里,虽然浪费些时间,但孙苗本就故意避开我,要是村子另一头不是她的目的地,只怕我这会儿火急火燎赶过去也没用。
这一路,我又问了关于村里人态度的问题。吴涛对此嗤之以鼻,说:“我现在已经懂了,这些人就是为了那一亩地,死活都不愿意走。他们一开始就去槐庙求了槐树精,那之后,村里已经连续死了三个人,如果槐树精真的能显灵,只怕这工程早就停下了,亏得他们还一直相信,没有半点用处!”
“说什么为了生活,如果真有心,在哪里活不下去?他们只是习惯了这里的安逸,总以为槐树精可以帮他们解决所有问题,所以才不愿意离开!”
看着吴涛那手舞足蹈的样子,我没有多说什么,这些事对错是非没有界定。村民为了自己的生活想了办法有错吗?只是因为他们的方法有悖人伦。而吴涛,他为了自己的命要除掉庙里那鬼东西又有错吗?只是因为他不把这村子当做出路,所以并没有理会村里人的态度。
村里人你不能说他们无知,因为那是他们的希望。吴涛你不能说他全是自私,至少他还真有意愿想保住其他人的性命。
但的确是我帮着吴涛除了那鬼东西,也的确是我从屋里把他救出,在村民眼里,或者我真是个十恶不赦之人了,尽管我也救了人,也不能奢望被那些村民认可。就算某人给我个见义勇为的锦旗,又能有多大用处?这日子,毕竟还是得靠自己过不是。
又想到拆迁队伍,或者他们霸道,或者只是被人支配,也分不清这其中的关系。工人为了生活,村民也也为了生活,其实没多大差别,一场争斗,总得有个输赢。
而我也一样,我的生活,大部分也是在支配与被支配中度过,可没有办法,非是不愿,而是不得不为。什么时候方可随心所欲呢,大概只有到了那时候才能有个答案。
复又想起吴涛说的韩落落,我就想岔开这个话题,便问他韩落落是谁。
吴涛听到这个名字,神情有些紧张,问我如何知晓。
我告诉他是在庙前他自己说出来的。
吴涛沉吟好久,说了句:“那是个好女孩儿。”然后便没了下文。我知道他是不愿提起这个事了,很自觉不再多话,车上便由此陷入沉默,只过了二三分钟,车就已经到了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