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清雨的病好了。很突然,那个神医进入木清雨的房间后,仅仅过去了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送出来的黑色液体几乎可以堆满一个水缸了,然后,神医和老太君一起出来,木清雨跟在他们后面。
我也没有想到,木清雨那么严重的病,竟然说好就好了。刚才我看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一副孱弱的模样,几乎快要丧失生机。
而过了一个小时,再次看到木清雨,我就发现她的脸色变得好了很多,红润了很多,整个人就像是经受了什么洗礼,和以前那病殃殃的样子完全不同。
不过她的眼睛里黯然神色越来越浓,她的气质很清冷,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隔着老远,也可以感受到她身上的寒意。
我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变化才会让她变成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木清雨变成现在的样子是好是坏,不过那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那个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和她,始终不是知道世界的人啊。
我心里暗自摇头,我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作,我看着木清雨,不过她没有看我,她那样子,就好像不认识我了一样。
我心里明白,在她生病的时候,她只是需要一个寄托,她只是需要一个可以听他说话的人,虽然在她心里我不是人,但是我可以和人一样的交谈,所以她也愿意把自己的心里话说给我听。
然而,现在她已经恢复正常了,她已经不需要我了,她就很清楚地认识了我和她之间的界限,她很清楚她是人我是木偶,她觉得自己没有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所以她选择不认识我。
我理解她,我并没有对她的态度生出怨恨,我早已经想到了的,我只是有些淡淡的失望,我失望她的纯真突然就变成了现实,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木清雨是,我也是,这是不可逃避的事情。
老太君看上去很开心,她拉着木清雨的手,脸上笑得灿烂,那是发自肺腑的开心,谁也不知道她开心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当然我也没有兴趣去想。
老太君下令打赏了所有的下人,那些丫头个个感谢,老太君拉着木清雨走到院子的大门处,她对着外面说:“今日,我木府小姐大病初愈,传令下去,全府大宴,好好给小姐庆祝。”
我听到外面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是!”
那是管家的声音,想必,他早就在外面了。
老太君一挥手,众人纷纷跟着老太君出去,他们甚至没有看我一眼,他们完全把我当成了空气。所有人都离开了,这个院子里只剩下我一个,我就感觉很悲凉也很讽刺,如果不是之前木清雨和我说了那么多话,我肯定也要怀疑自己这一次帮助木清雨是对是错。
我没有再去想了,我觉得想也没有必要。没有人来打扰我倒是正好,因为我可以想一下该怎样去对付圣母。
转瞬之间就过去了两天,整整两天,我没有离开过院子,因为我出去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只剩下我自己的时候,我体会到了一种煎熬,那是属于孤独的煎熬,虽然以前我也经常一个人,但是那会儿生活中总是充满了危机,或者没有危机,也还可以做其他事情当做消遣。
这两天,我独自在院子里,我静静现在那棵大树下面,我什么也不愿意去想,我想睡一觉,可是我不需要睡觉,我就算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也全都是过往的事过往的人。
我想起了孙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鬼魂这一说,不知道是不是孙苗也变成了鬼魂,或许,等我找到了圣母,我也会去和孙苗作伴吧。
我想到了蓝洁,因为我,她受了伤,她的腿再也不能复原了,她是我决定要照顾的人,可是我在这样一个鬼地方,我找不到出路,我没有办法再照顾蓝洁,我感觉到愧疚。
我想起了父母,我现在已经离他们而去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失去他们了。我感觉到心里一阵疼痛,可笑,木偶也会感觉到疼痛吗?
如果我有一天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如果我回到原来的世界仍然是现在的身体,如果我带着这幅身体找到父母,找到蓝洁,他们会怎么看待我呢,他们会不会把我当成怪物呢?
在原来的世界,我已经是格格不入了,在这个世界,我也是孤独的个体。我是木偶,可我有人的思维,这是痛苦的事,因为我有些木偶的弱点,也有人的弱点,人是受不了寂寞的动物,当你发现,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你一个,无论你往哪里走,别人都会把你当做异类,你就能够体会我的痛苦。
是的,我是异类,我和整个世界都有隔阂,和原来的世界有,和现在的世界有,没有人能够清楚我静下来所感受到的无边的苦楚。
我不愿意去想,然而只有我一个人,我怎能不去想,我就连安静地睡下也做不到,我的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晰,好像不会感觉到疲惫,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想那些不知所谓的事情,就因为我感觉到的孤独吗?
外面的世界一片欢声笑语,木清雨的康复,带来了很多东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快乐,虽然木清雨说着她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可我知道她还是快乐的。只要是人,只要还有着追求,那终于有一天,他是会感觉到快乐的。
整整两天,我都没有见到木清雨。院子外面的人声鼎沸,我听到那些护卫畅快的笑着,因为他们沾到了木清雨的好处,因为他们心里的渴望得到了满足。
我听说老太君破天荒地喝得微醺,整个人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我听到这两天李家的事情被传了出去,众人一片哗然。我听到老太君在木清雨病好了的第二天,就下达了一系列的命令,直接把李家给整合了。
老太君的铁血手段早就是所有人公认的,李家损失了三百铁刀卫之后,在老太君面前根本就没有反抗之力。李家完了,罪魁祸首是我,可是没有人知道,木清雨的病好了,木府开心的源头是我,可是没有人知道。
我在意什么呢,这些人和我没有关系,我在意的,是我已经做到了自己想要做的,我觉得那就足够了。我的孤独给了我满心的难受,我不像他们一样快乐,我没有快乐的理由。
我不是羡慕,也不是嫉妒,我是难受,因为我还没有完成自己的真正想做的事。我等待着,等待着张老头儿,我等着他准备好帮我换修的手脚,然后我就会去找他,我要找圣母报仇,这一天,注定不会太远了,注定不会。
或许,我真正死亡的日子也不会太远了,我不在意,我只是要去完成我心里的执念,那是执念,我不可能轻易放下。
我早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了无数次了,而现在,我几乎是死了之后,又活过来。我还怕什么呢,我只是对蓝洁和父母有些愧疚,但是找圣母报仇,这件事我绝对是问心无愧的。
我遥望着天边,我看到了天边一抹昏沉的亮色,那是黄昏,黄昏已经到了,黑夜还会远吗?一个黑夜,就表示着许许多多不可捉摸的东西啊。
我的黑夜即将到来,不过别人的黎明正在照耀。我想起了之前听到的那些护卫的话。他们说,老太君已经在帮木清雨筹备成人礼,在成人礼上,会有各大家族的才俊,会有各式各样的礼物。
那只是一个生日,在我的记忆里,我几乎是没有生日的,我只是一个人,在自己为自己算着岁数,我现在二十二岁,我已经不小了,可是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生日是什么时候,这是一件讽刺的事。
我还听到说,老太君准备在木清雨的成人礼上为木清雨选一个未婚夫。木清雨是大家族的女儿,她不需要为生活发愁,她也不会有太多俗世的烦恼,她只需要安安静静找到一个好男人,她就可以有一段安逸的生活,那是让人羡慕的。
我忽然想起来自己这几年刀口舔血,手上的人命不知凡几,我真正放在心上的,除了父母,就只剩一个孙苗,我不知道这几年在做什么,我好像变成了一个杀人机器,这更是讽刺。
我杀人,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蜕变,我也走出了四年前的阴影。我下意识把手按在了胸口上,那颗长牙已经不见了,它只在我的记忆里留下了痕迹,它好像和阴神有什么关系,老马说,关键时刻,那长牙可以让我在阴神手里保住一条命。
我现在已经不在乎了,如果不能出去,报仇就是我唯一的目标,还在乎什么性命,至于长牙和阴神,我都不会放在心上,我只要做到自己想做的事,那就已经足够了。
我突然很想嘲笑自己一下,可是我笑不出来,我索性就不去想了,反正想不到答案,何必让自己难受呢。等到了明天,就是我去见张老头儿的日子,同时也是我去找圣母的日子,我不会逃避,我不能逃避。
逃避,是懦夫才会有的选择,早在之前,我颓废的几日,我已经把自己的懦弱给散去了。
黑夜来临又如何,它压不到我这具身体,它侵蚀不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