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在外面一片欢声笑语中来临,这个院子里,暗沉沉的天色和外面的通明对比得很厉害,或许所有人早已经忘记了在这个院子里,还有一个木偶在留守着。
我其实早就已经可以离开了,我大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到张老头儿的作坊里去,反正都是一个人,在哪儿不一样?
不过我又感觉到自己心里好像有什么牵绊,我好像在等待什么,所以我没有走,所以我留在了院子里,我自己也拿捏不定自己的心思了。
我并不是一个善于思考的人,我这几年都在刀口上舔血,我习惯了用暴力解决问题。可以用拳头的事,我没有必要用脑子。
人是复杂的动物啊,因为我现在还有人的思想,我不明白自己的想法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对。已经过去了两天,我莫名感觉到失望,我即将离开了,可我心里的牵绊还没有散去。
我又听到外面护卫的言语,他们说,老太君最近正在追查到底是谁把两株神药送到了府上,他们没有说老太君找到了之后会怎么处置,或许老太君自己也不知道,当然,她也不知道哪个人就是我。
我没有在意这件事,对于我而言,别人的老大并不能左右我的想法。我站在那棵大树下面,我还在等待。木清雨应该已经搬离了这个院子,这个囚禁她十几年的牢笼,她肯定不愿意再回来了。
我竟然感觉到有些心酸,我突然明白过来,我心里的牵绊竟然是木清雨。我对自己的想法感觉到可笑,我为什么要牵绊木清雨呢,我和她,本来没有什么交集的。他和她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牵绊她什么呢。
我不知道。
天色已经很晚了,这个无星无月的夜里,我或许注定要一个人孤独的离开,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离开,对我来说,或许还是一件好事。
我找到了自己藏起来的另外一把唐刀,我把那把唐刀背在了背上,我决定离开了。
我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发现院子里那小屋里竟然亮起了灯。我觉得奇怪,这个时候,我想不到会是谁来到院子里。其实我心里已经有想法了,不过我不愿意去承认,因为我知道,期望和失望是成正比的。
不过我还是慢慢走到了那栋小屋前面,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屋里的木清雨,她面前的桌子上摆放了两个盒子,是装两株神药的盒子,她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木清雨当然看见了我,她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就继续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个盒子。我在门口看着她,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什么语言。我只能愣愣站着。
最后还是木清雨先开口,她没有看我,她只是说:“这两个盒子救了我的命,我很好奇,会是谁把它送过来的。”
我感觉木清雨又变了,这几天,她就变了几个样子。最开始她的纯真变成了浓重的绝望与失望,而现在,她变得冷静而睿智,她的一言一行,好像都充满了考虑,充满了试探。
很难理解,一个人为什么在这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就会变成这个样子。不过我突然又理解了,因为木清雨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她心里埋藏了太多事情,太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她懂得隐藏自己,她隐藏自己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她真实的想法。或许,她以前的样子都是假的,都是故意做给人看的,当然,也可能是她需要那样的状态,她需要孱弱,因为她需要来自于亲人的关切。
好像是因为我,木清雨的一切都变了,我对此感觉到有些难受,我情愿她还是以前那假装的孱弱的女孩子。一个冷静而睿智的人,并不是一个容易打开自己内心的人,你只能看到她的表面,看不到她更多更深的东西。
对于木清雨的话,我只是摇摇头。
木清雨没有看我,不过她好像已经知道了我的动作,她说:“祖母告诉我,这两个盒子,是那一日突然被发现的,我很奇怪,我一直深居浅出,几乎就不认识外面的人,会有谁这样帮我?”
我还是摇头,我不会说出来是我做的,因为没有必要。
木清雨忽然展颜笑了起来,她看着我,她的笑还是以前那样明媚,我知道一切都变了。
木清雨对着我说:“这几天你一直在这里吗?”
我回答说:“是。”
木清雨说:“我记得之前就说过,如果我的病好了,你愿不愿意在陪我去看一次外面的风景,当时你说好。现在你还愿意吗?”
我说:“好。”
因为我突然明白了,这就是我心里深处的牵绊,我不知道自己的牵绊为什么是这个,我也不愿意再多想了。即便我想出了原因又能如何?其实一切早就注定了结局,多想无非是耗费心神。
木清雨并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站了起来,她把两个木盒子在房间里面收好,她走了出来,她说:“那现在就走吧。”
木清雨表现得落落大方,她的大家闺秀的气质好像是与生俱来的,没有人能够无视她的气质,尤其是外面的下人,他们早已经熟识了木清雨的脸,他们见到木清雨,都会很恭敬地叫一声小姐。
木清雨对这些人并没有假以颜色,可他们反而很开心。好像是,只要能够远远看木清雨一眼,他们就很开心。
我跟在木清雨身后,这一路,没有出现半个人阻拦,现在,谁也不敢阻拦木清雨了,因为木清雨是小姐,一个在木府不容忽视的人。
我们很快就走到了外面,在街道外面人声鼎沸,那些商贩卖弄着自己的东西。木清雨没有表现出来半点异样,她看着那些商贩的眼神是淡漠的,是不包含多少感情的。她真的变了。我觉得心里有些苦涩,说不出来的苦涩。
我和木清雨一直走到了一条小河边,那条小河水光粼粼,波浪阵阵,那条小河就像是一带银河,璀璨夺目,就像是现在的木清雨。
我一直没有说话,等到木清雨站定之后,我开口问她:“这几天,你应该很开心吧?”
木清雨看着那条小河,她没有回答,她好像想着什么深奥的问题。我和她并肩站着。我看到了她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河水倒影的缘故,她的眼睛也变得深邃起来。
她说:“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我发现我不能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因为如果我像个小孩子,我就真的会变成一个小孩子,我的生命就再也不能由自己做主了。”
她苦笑起来,她说:“你不会明白的,本来我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可是老天要和我开玩笑,它让我活了过来,我既然活着了,就不能够让别人掌控我的命运,就算是祖母也不行。人总是会变的,我又怎么避免呢?”
木清雨没有说错,我并没有对此感觉到意外。
我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羣,我看着那些花红柳绿的颜色,我问木清雨:“你觉得那些风景还好看吗?”
木清雨愣了愣,她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她说:“好看,可是我不能再喜欢了。你知道吗,祖母已经在筹备半年之后我的成人礼,她要为我选一个夫婿,我怎么能让她来帮我决定,我自己有自己的想法,我要反抗祖母,而反抗她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绝对强大的实力。”
木清雨说话字字铿锵,好像是早就已经经历了各种磨难挫折,我不知道她这种想法怎么来的,我只知道,她这几天的经历,肯定很丰富多彩,甚至很难受憋屈。
我没有说什么,木清雨却笑了起来,她说:“或许你不知道,我现在最大的依仗就是我的实力,祖母或许能够压制住家族里面所有人,但是她压制不住我。我要让她知道,我的路,只能由我自己来走!”
这就是以前那个对老太君撒娇的女孩子吗?我俨然已经不认识她了,如果不是她熟悉的脸庞,我肯定已经不认识她了!
家族之争,人性的自由,终于还是让一个人彻底变了样子,木清雨不就是吗?她的实力来自什么地方我不清楚,我也没有心思知道,我只是在心里充满了叹息,我叹息着一个孱弱女孩子,突然变成了一个充满性格,充满了尖刺的女人。
这种变化简直让人措手不及,我更难受的,是她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木清雨了,虽然她说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有道理,可是对于我而言,我又怎么会在意呢。
她已经不是我想要看到的那个木清雨了,现在,木清雨是木清雨,她是她,木清雨有自己的路,她也有自己的路,不过很明显,木清雨的路和她的路是不一样的。
我除了惋惜又能如何?对,我还觉得可笑,我觉得自己很可笑,难道不是吗?我只是希望木清雨变成我理想的那样子,然而每个人都不会愿意被别人操控的,我不愿意,木清雨也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没有办法也没有权力去限制别人。
而我现在想要木清雨变成我希望的样子,那不过是我自己的可怜的幻想罢了,那是没用的幻想,那是可笑的幻想。
我感觉自己也是可悲的,可悲我到现在也没有想清楚许多问题,可悲我到现在也只是一个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