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地逃亡
整个茫渊井以那女子为漩涡中心,不但要把茫渊之底所有生灵冻结成冰,偏偏还要强行把我拖拽过去给她陪葬,这样的垂青我实在不愿承受,然而身体完全不由自主,就这样任凭被她牵着漂浮过去,我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等到我靠近那女子,她的魂魄却在在卷入晶莹草之后神形尽消,我只感觉到有一股难以承受的恶寒透体窜入我的肺腑心胸,身体如堕寒冰地狱,血脉顿时凝固冻结,我痛苦至极,想要大声喊叫,寒冰却早已蔓延至脖颈喉间,冲口而出的不是喊声,而是我所能呼出的最后一口热气,呐喊在一瞬之间就被冻结,我害怕自己马上就要死去。
胸腔之中寒气激荡充盈,冷彻肺腑,在极度的冰冻之下,我竟然有种烈火焚身的感觉,我看到自己心脏的位置有火焰在慢慢燃烧,而那股冰寒的气息仍在,与凭空点燃的火焰相互牵扯相互较量,快要把我的身体撕裂。
那火焰将我全身的冻结的寒冰慢慢驱散,然后在我身上熊熊燃烧起来,我瞬间从一个被冰封死九窍的僵尸变成一个巨大的火球烤人。从冰封恶寒到烈火灼心,全然没有个过渡,一切发生在一瞬之间,我被这至寒极热折磨难受,一腔火焰骤然从我的口中喷吐出来,然后便是一声震天呐喊冲破茫渊井。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不知所措,我瞥见墨漓和眠风站在不远处,前者惊骇担忧,后者怔怔出神,谁都无法向这边靠近一分。
茫渊之底的晶莹草经魂魄吸纳,尽皆凋残,一片极具灵气的草海化为枯渣,只剩下一汪死水。我整个人掉落在这汪死水之中,身躯几乎焦干碎裂,魂魄几欲脱壳而飞。我看见先是墨漓朝我奔过来,然后是那眠风,两人都想拼命阻止对方,激烈打斗起来,而在我此时看来,他们的搏命般的动作却变得温柔缓慢无比,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我知道这是我意识将要溃散的征兆。
眠风一面和墨漓激烈地缠斗,一面将自己胸前佩戴的月牙兽角号朝茫渊之上的大石围吹响,又看见墨漓焦急万分地朝我大喊,可惜我听不见一点声音,只想在这滩死水之中睡去,再也不要醒过来才好……
与那冰火世界隔离,离那茫渊妖域远去,梦境之中,我走入一片汪洋大海,这里没有海上仙山,没有鲛人、陵儿和南歌,只有我一个人,失去海岸、失去沙滩,那种与世隔绝的无限孤寂令我茫然无措,只是一瞬间,沧海化桑田,我忽然站在一座陌生的雪山之巅,风雪凛冽,削发如刀,山脚下那个真正属于我的世界被云雾层层遮挡,于是我纵身一跃,跳下雪山……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离开那雪峰,却没想到,山脚之下依然是海,海水咸涩堪比眼泪,令人窒息……我听见雪山之上传来一个人的声音,然后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人的身影,也跟我一样纵身从那座雪山之巅一跃而下,他身着一袭雪白仙衣,看不清面容长相,口中轻声反覆呼唤道:“飞鱼……飞鱼……”
“飞鱼!”我突然听见一声真真切切的呼唤在我耳边炸响,这个雷霆一般的声音把我从梦境幻觉中惊醒,我浸在死水之中,精神为之一振!心胸似有火焰燃烧,感觉身体可以使得上力气了,我在水里打了一个鲤鱼挺,翻身一跃而出。墨漓将我从水里一把拉起来,然后展开硕大无朋的黑色羽翼,带着我极速朝茫渊井口之上飞掠而去。茫渊之底,眠风不断地将月牙兽角号吹响,过不多时,只见一只飞禽自瀑布后的岩穴之中破空掠出,径直朝他飞去,眠紧紧抓住那飞禽的脚爪,迅速朝我们追赶而来。
茫渊大石围周边有无数羽民使奴盘旋,瀑布之后的岩穴陡然出现不计其数的妖邪魔物,獠牙龇炸,血口大开,吼声阵阵,猩红妖眼在薄雾之中隐现,躁动不安,蠢蠢欲动。耐不住性子的妖精朝我们猛扑过来,将脚下的千丈深渊完全忽略,那些毫无自知之明的无翼兽妖立刻摔了个粉身碎骨,不自量力的雏翅飞禽唳叫一声张开利爪抓向我们的咽喉,被我一一用星霜刀劈作两半,腥浓的鲜血溅了人满身满脸。
愈往上飞,前来攻击的魔物也越变得越来越多,墨漓全力避开如同雨点般从四面八方袭击而来的魔物,我则紧紧牵住他的手用星霜刀去格挡开那些猛扑过来的飞禽,然而魔物见血更加疯狂,血红的双眼齐齐盯住我们二人,接二连三发疯似地拼命攻击,整个茫渊之井已形成一个包围我们的天罗地网。
我大喊:“怎么这些魔物全部都来攻击我们?”
墨漓道:“是七巫。”
我惊讶道:“这些魔物也被种了蛊?”
他道:“司幽也就会这些手段。”
“既然他们可能早就识破了我们的目的,现在阻止我们又是什么意思!”我斩杀一只迎面而来的魔物,吐干净口中的腥血道。
“那就要去问问上面那位了!”眼看着墨漓就要逃出这一千七百丈的深渊,没想到那紧追而来的眠风却在此刻赶了上来。
他召唤的原来是一个羽民使奴,这时站在他的背上,抖开巫士的长袍,从腰间取出他的手杖,将其轻轻碰触自己的额心,一缕紫气如细蛇游龙般缠绕在他那支手杖上,他口中轻声低语呢喃,念出一串心咒,平托手杖,轻巧拈住,然后手势奇异地旋转了一个角度,向我和墨漓直指过来,那手杖上的紫气立即化为恶龙朝我们猛扑而来。
情急之下,根本来不及躲闪,我放开墨漓的手,从空中跳出去,转到墨漓背后,与眠风发来的招式正面相迎,星霜刀一挥出去,一条像是被困于囚笼过久的金色火龙暴怒脱出,凶猛地扑向眠风的紫气巨龙,两条猛龙以恶制恶,同归于尽一般地相扑相杀,只听得一声炸响,两条恶龙在茫渊大石围上空碰撞出电光花火,将那些扑过来的魔物尽数打落于茫渊之底。
眠风在那使奴的背上险些站立不稳,以手杖作为支撑,及时刹住了将欲坠落的趋势。我却没那么走运,以星霜刀引出火龙本来就需要使出十足的力气,失去了墨漓支撑,我立即以十倍的速度往茫渊之底下坠而去。好在墨漓反应灵敏,即刻俯冲而下将我稳稳接住,但这样一来,我们与那茫渊井口又拉开了一段很长的距离,重新陷入魔物重重的包围圈里。这样的情况似乎正是那眠风想要的结果,他颇有些得意地站在使奴的背上,微笑地看着我们拼命与无数的魔物纠缠恶斗,自己径直往茫渊井上飞掠而去。
这样缠斗下去除了消耗体力之外根本无法彻底解脱困厄,我听见茫渊周边的瀑布声流,心中打定主意。
“墨漓,让我站到你背上。”我再也顾不得他羽民贵族的尊卑身份,提出要求道。
他没有反对,俯下身来,反手将我撂到自己的背上,问道:“你想怎么做?”
我将星霜刀插回腰间,大声喊道:“让你看看这些魔物是怎么被水淹死的。”
再来一招“驭水截天流”,正好利用茫渊这五道瀑布,若是换个没有水的地方,恐怕我这个绝招还没有用武之地。
我施法将茫渊周边的五道瀑布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全部汇集在一处,做成一方简易的结界,以暂时保护我和墨漓不受魔物的攻击,等到瀑布停止下落,全部汇集在一处之后,我们二人便被水界层层保护起来,魔物已经攻入不进,我看准时机,对墨漓喊道:“往上飞!”
冲破水界,我们从包围圈里逃脱出来,与此同时,茫渊井中所有的魔物全部朝那方水界之中扑去,那其实是一座足以令它们死无葬身的坟墓,汇集在同一处的瀑布失去支撑,巨大的一方结界突然坍塌,藉助茫渊之井本身的吸引力,那些飞蛾扑火的魔物被裹在其中,然后直往茫渊之底堕下。
墨漓的羽翼几乎被水浸透,已经难堪重负,直到我们从茫渊之底逃脱出来,他才终于脱力,我们二人重重地跌倒在地。
墨漓强行支撑站起身来,摘下胸前的炎炀玉,高高向空中抛起,推开手掌,那块只有半张手掌大小的玉玦周边有数十道星纹扩展开来,直向整个苍穹延伸而去,然后在四面八方如同雷霆一般亮起一双羽翼形状的电光。
“是要叫松音他们过来了么?”我道。
“是时候了。”他收回炎炀玉,重新佩戴上,神色凝重地说道。
“现在去八风八塔?”我问。
“别无选择。”墨漓说完。
我跟上前,“雷纨可能一早就识破了我们的身份和目的,可是他在火离殿却没有为难我们,他向来老谋深算,这说不通啊!”
“那就当面质问。”他头也不回地答道。
“你这是不要命!”我拉住他,差点把他衣袖连根扯断。
墨漓停下来,冷冷说道:“难道你要我将松音他们抛下,一个人离开茫渊吗?”
知道墨漓主意既定,任何劝说也再难改变他的心意,我只得跟他一起同去八风八塔。茫渊一行,是一场我始料未及的经历,原本只是打算寻找一个实力强劲的夥伴陪我去寻找神物种蟾魄,如今蟾魄下落不明,甚至无形之中卷入了羽民司幽两大妖族的争斗,实非我愿,那个只剩下一缕魂魄的女子究竟是谁?又是什么人以她的心界作为蟾魄的种源。司幽一族同蟾魄有着怎样的渊源?这幕后的布局之人是什么目的?雷纨只是这场大戏的其中一幕,蟾魄的秘密远比我想象中的更多,而我们,或许都只是他局中的一粒小小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