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拨离间
我们一路遇妖斩妖、遇魔杀魔,径直闯到八风八塔。
一直令羽民妖族引以为傲的八座镇灵高塔如今却已经倒塌了五座,仅剩的寥寥三座也有相当程度的损坏,再不复羽民为王之时那般的风光巍峨。八塔附近尸首遍地,杀伐之声不绝于耳,我们大喊着松音,却无法与那兵将们的喊杀声相抗。
“殿下!”松音带领一队羽民士兵从西风塔后冲杀出来,整支军队将手中的兵器往自己身边的土地上狠狠一掷,长柄乌金镰钩顿时倒插于地,士兵在墨漓面前展开黑翼,单膝下拜,无一不是带着满身的刀伤血痕。
墨漓将松音从地上扶起来,对着那些身受重伤,但神色一个比一个坚毅勇决的族人们道:“一起杀出去!”
松音将倒插在地上的乌金镰钩一把拔起,转过身对所有士兵高声说道:“羽民的将士们,我们的王回来了!”
听得松音的话,看见自己的王就站在眼前,羽民将士雄心激昂,纷纷从地上拔起自己的兵器,高举呐喊,欢呼震天。
突然之间,一阵阵妖兽的嘶吼暴怒响起,硬生生打断那些羽民将士的欢呼。破晓的薄雾之中,一只足有三丈之高五丈之长的猛虎陡然跳窜出来,对着脚下如同芥子蝼蚁一般的我们敞开大口,吼出阵阵炸耳的雷霆之音。
我们正要避开那猛虎巨兽的进一步攻击,它是脑袋却似乎被重物狠狠一击,只见它伸长脖颈把脑袋一低,往后退了三两步,不敢再近前,原来是那骑坐在那猛虎背上的人用拳头狠狠对着猛虎的脑袋锤击,这才制止住了它向我们的攻击,而那制住猛虎的人分明就是眠风。
“还真是小瞧了你们,这么快就逃出来来了,不过,现在想逃可有些难了。”眠风笑着说道。
接二连三有妖兽从白雾里出现,全部向我们走过来,将我们包围在中心。那些妖兽无非是虎、豹、熊、罴四类,奇异的是每一只都生的巨大凶猛无比,背上都骑坐一名巫士,我和墨漓都认得他们。
七巫三士居然全部到齐,足以见得雷纨对我们的高规格礼遇。
“墨漓殿下。”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被妖兽包围的外圈传来,七巫三士扯着座下的妖兽自动让开一条通道,满面阴枭的雷纨乘坐在一只黑豹背上,那巨兽载着他威风凛凛地走到我们面前来,俯下前身,敞开巨口,朝我们长长大吼了一声,那声响足以令常人肝胆俱裂。
“雷纨!”墨漓切齿愤恨道。
“四百多年不见,殿下别来无恙?”雷纨冷笑道。
早在火离殿上,墨漓就已经极力隐忍,灭族、杀父、致令自己国破家亡的仇人就在眼前,谁不想亲手把自己仇人的头颅斩下,以血祭奠亲族的亡魂?可是现在的情形却是敌强我弱,仅仅不到二百羽民士兵,要想杀出雷纨坐镇的七巫重围本就是一件极其冒险的赌斗,更何况这些羽民士兵还身负重伤。
然而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墨漓突然间朝雷纨冲了过去,我只好立即把手中的星霜刀丢给他,“接着!”他将右手背过来,一把接住了星霜刀。
雷纨不动声色,居高临下地看着墨漓提刀上前来,立刻有七巫三士上前来将他阻拦。无涯握紧手杖,向前横打,一道天墙立即在墨漓面前如帘幕垂下,阻拦住他的去路。墨漓架刀一斩,那道看似坚不可摧的银色铁幕即刻被星霜刀划为齑粉,迎风而散,教那无涯一脸错愕。
红叶与冷月两姐妹从各自的坐骑上翩然跃下,红裙如莲花伞开,二人挡在墨漓面前,花蝴蝶一般乱飞乱跳,身形变幻如同鬼魅,看似杂乱无章的移步换影,花人眼珠、乱人心神,实则是二人无比默契配合才能施展出来的跳神巫术,这两姐妹在战场上毫不含糊的气势却比那平日里争风吃醋的争奇斗艳来得更引人瞩目些。
墨漓被这两姐妹围困在中心,脱身不得,看不清两人的身形,摸不透她们的移形换影,干脆闭上眼睛,只以耳去细心聆听她们微乎其微的脚步之声和稍纵即逝的浅笑呼吸,一边以刀格挡住她俩的红袖剑舞的偷袭,一边以耳判断她们所移换的方位。
“墨漓殿下,你又费什么力气呢?茫渊是我司幽一族的领地,羽民只能俯首称臣,若是不愿称臣归顺,还可以像幽兰谷那些人,做个无忧无虑的使奴又有何不好,何必教成千上万的羽民族人不断来此送命呢?这四百多年来,走进来茫渊里的羽民,能完好无损活着出去的,可是少见哪。”红叶笑道。
“是啊,墨漓殿下,你睁开眼睛来看看这八塔,如今五塔倾塌,仅剩三塔,那里面可还关着三个老人家呢!快要五百年了呀!呵呵,你说他们寂寞不寂寞呢?”冷月笑道。
墨漓大喝一声,站在原地抡起星霜刀旋举整整一圈,那刀在他手里彷佛突然苏醒,刀鸣如破空长电,锋芒激荡飞旋,硬生生将那两姐妹跳神一般的巫术阵破去,冷月与红叶惨叫一声,嘴角流下和她们红色舞衣一样鲜艳的血,飞身重新坐回自己的坐骑上,捧住心口,面色惨白。
“雷纨!缩躲在畜生背上做什么胆小鬼!有种的下来跟我打!”墨漓愤然对高坐于妖兽背上的雷纨道。
“有点气概,是苍旻帝的种。”雷纨冷笑道,“不过现在的你还不够资格跟我打。”
羽民顿时羣情激奋,手扬兵戈厉声呵斥叫阵。
“就凭这些还不到两百人的老弱残兵?大殿下,是不是儿戏了些?”雷纨双肩向后稍稍舒展,他背上的那两柄巨斧铮铮相碰,如妖兽铁牙摩擦咬合,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你就只会动嘴的功夫吗?”墨漓高声道。
“那殿下带着这么多的人手前来,是有十足的把握拿到蟾魄?还是自信手上功夫能与我司幽七巫三士相抗衡呢?”雷纨花言巧语道。
“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墨漓道。
再过不久闵兰就会带领着潜伏在妖域之外的那七百羽民士兵前来相助,七巫三士再难缠,但只要我和松音带着剩余的羽民士兵估计还是能牵制住,而最要紧的便是将雷纨暂时拖住,才能为即将到来的羽民援兵争取时间,于险恶绝地求得一线生机。
“殿下不必心急,今日不与你们动手。”在场之人听完面露不解的神色。
“你想用些什么花招尽管使出来!”墨漓紧握星霜刀,近前一步,面对着骑坐在妖兽背上高出脚下人四五丈之距的雷纨,无惧无畏。
“殿下大可不必逞英雄,难道你以为你们还能逃得出的去吗?难道你们还期盼着那潜伏在茫渊之外的七百援兵即刻就会赶来吗?殿下是想拖住老夫,为羽民争取一线生机,勇气可嘉,但是笼中困兽再如何挣扎,也斗不过比他更加凶猛的对手。”雷纨老谋深算道。
我听完心里一沉,他早就知道我们的行踪吗?
忽然,又有一只巨形妖兽从微茫黎明之中走来,那个脸色苍白如雪的少年人跨坐在一只黑熊背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脚下的人羣蝼蚁。
“你总算来了,我们在这里等了你很久。”一开始我以为雷纨的这句话是对前来的孤介说的,但是等到发现众人全都把目光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才莫名其妙地反应过来。
“你……你跟我说话?”我错愕道。
“许久不见了,小丫头。”雷纨话锋一转。
我听得一头雾水,不知他打着什么算盘,答道:“什么许久不见!我们什么时候见过面了!”
“是啊,上回见你,你还是……”他停顿片刻,又道“不过令师与老夫也算是老相识啊。”
羽民族人齐刷刷朝我望过来,神情之中尽写着不可思议,给人一种被人怀疑的不安和无措。
“怎么可能,南歌怎么可能跟你相识?你这老匹夫休要挑拨离间!”我喊道,“墨漓,松音,这个老家伙不仅会打架,也老谋神算得很,不要轻信他的话!”
老家伙一下子把话题牵扯到五百年前的妖域争夺战去,又平白无故说他自己与南歌是旧相识,这不等于告诉羽民:我和我师父是司幽的帮凶吗?事关羽民的兴衰存亡和我好不容易同羽民结下的交情,我连忙为自己洗白。
“飞鱼姑娘褒奖老夫。”雷纨厚着脸皮给自己脸上添光,“后生可畏呀,南歌仙人教导出来的徒弟确实有些本事,你能一路独自来到这里,是天意,这本就是我司幽一族同令师的一个约定,如今她果真兑现了。”
“你知道我的名字?”我讶异道。
雷纨轻哼一声,似乎对我这个问题不以为意,他道:“老夫知道的又岂是你的名字?你以迷榖香为引路信子,离开无尽藏海,又带着星霜刀前来茫渊妖域,直至闯进暗林棺柩地解开墨漓的封印,你和羽民在茫渊这一路的行程,又有哪一截不是在老夫眼皮底下发生的?”
怎么,无尽藏海、南歌、迷榖、星霜道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南歌啊南歌,你还有多少过去是我所不瞭解的。我暗想。
墨漓眉头紧缩地看着我,轻声道:“是真的吗?飞鱼,你自己说,你们和司幽一族,早就相识?”
素来怀疑我的松音却一反往日里看我不顺眼的语气辩护道:“殿下,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说不定这是雷纨的陷阱。”
“我怎么可能早就和司幽这羣装神弄鬼的家伙相识?妖域之战那时我甚至还没出生,你真的相信雷纨吗?他的意图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又对雷纨高声叫道:“你自以为你知道的多,瞭解我的底细,可是我明确的告诉你,雷纨,我跟你司幽族不是一路人,今日无论你想耍什么花样,我都会跟羽民并肩战斗到底!”
“飞鱼……”墨漓道。
“哦?并肩作战到底?乳臭未干的一羣黄毛崽子,能坚持多久呢?”雷纨嚣张道。
双方顿时剑拔弩张。
雷纨挥手阻止七巫三士想要动手的准备,道:“不过请诸位放心,说好今日不与你们动手,老夫就不会欺负你们。”
“雷纨,你最好痛快一点,别惺惺作态地像个娘们儿!”墨漓挥动星霜,在空中划出两道刀锋。
雷纨若有所思地盯着墨漓手中的星霜刀,缓缓道:“墨漓殿下,你可知你手中的这把星霜刀是如何失而复得、重归于羽民手里的呢?”
雷纨的话的确有些分量,星霜刀出现在我手里,这从一开始就是我和羽民之间最容易产生误会的一个芥蒂。
“飞鱼姑娘,是你自己来说呢?还是老夫来替你来说呢?”雷纨冷眼看向我道,“想必飞鱼姑娘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一直带着星霜刀的原因吧,南歌上仙竟然从未告诉过你这其中缘由?”他又轻哼一声,把话刻意说得让在场人听得一清二楚,“此刀,本是战利品,是我族战败羽民的战利品,墨漓殿下,你可明白?”
“飞鱼姑娘,你说,你师父真的与司幽是一夥人,而你却与司幽毫无瓜葛吗?”松音质问道。
人证、物证,全都摆在面前,我无话可说,是我站错了队了?我突然自我怀疑,心中重重叹息,难道一开始我应该找上司幽?这羣专喜装神弄鬼的巫士看起来与南歌关系匪浅,或许还真有可能帮我找到蟾魄也说不定吧,可是我现在已经把话撂了出去:和羽民并肩作战到底。我真是疯了,找个宝贝还真把自己搭进了这妖族之间的争斗里。一边是师门渊源,一边是与我出生入死的羽民,我能如何选择?那就干脆疯魔一回吧。
“是,我与他们毫无瓜葛,家师前缘在先,我毫不知情,雷纨,火离殿上你们是如何对待羽民俘虏的,我也不是瞎子,如果你想借我师父的情面撺掇我跟你们站在一道,那未免有些天真了吧。”
雷纨脸色一变,喝道:“把蟾魄留下来,我给你们留个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