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有人在舞剑,舞的是对双剑。
两道犀利的锋芒一左一右,在他周身盘旋。
双剑游走,剑气纵横,庭院内的小竹林落叶翻飞。
此人姓韩名铮,曾经是“冲天大将军”黄巢的副将。
黄巢当年是何等的英勇豪迈,率领义军南征北战,摧枯拉朽,极大地震撼了大唐腐朽的统治。
然而不料竟会出了朱温这种叛徒,背信弃义,卖主求荣。
黄巢最终兵败狼虎谷,英雄末路,挥剑自刎,全军覆灭,全家死尽,只有韩铮等少数人突围逃生。
每每回忆起黄巢自刎的画面,韩铮的心就一阵剧痛,那是悲哀与愤怒。
此刻,往昔又不禁浮现在眼前,韩铮的双剑挥舞得更凶了。
他高高跃起,落地双剑横扫,剑气凌厉,整片小竹林被拦腰劈倒。
心中的情绪得到了发泄,韩铮才收起了剑势。
“阴阳十字剑,好剑法。”走廊里走出三人,为首的边鼓掌边道。
“李将军。”韩铮作揖道。
为首的中年人是一名独眼龙,虎背熊腰,威武气魄,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大将。此人正是割据势力之一、沙陀国主、晋王李克用。
李克用左边站着的年轻人,仪表堂堂,眼露精光,就是其子李存勖。
李克用右边站着的,年龄与其相仿,体格健硕,江湖人士打扮。此人名叫李君鸿,是李克用的至交。
“韩兄弟,我们该动身了。”李君鸿对韩铮道。
“望你们此行顺利。”李克用道。
“三日后,我定亲手斩下他的头颅。”韩铮杀意凛然。
夕阳西下,晚霞映红了半边天,百鸟归巢。
荒野间的小径上,两匹马载着四个人缓慢地前行。
剑客背负宝剑与一伤者同乘一匹走在前方,囚犯和另一人骑一匹随后。
正是裴延空、铁石心一行四人。
他们来到了一处村庄,连年战乱,村民都逃难去了,此刻无人的村庄在夕阳下显得格外荒凉。
“我们今晚就在这过夜。”铁石心下马道。
夜晚很快来临。
捡了些柴,生了堆火,铁石心在火堆边为伤者检查伤势。
裴延空低着头在擦他的剑,剑乃至宝,隐隐约约有剑鸣轻吟。
这时,有人递来一瓢水,伸到他的面前。
裴延空抬头,是他在牛寿掌下救回的那人。
“大叔,谢谢救命之恩。”那人道,细声细气。
大叔?裴延空看着那人英气的脸庞,感觉自己最多只比他大了几岁。
不过一摸自己满脸的络腮胡子,立马释然。
从西域昆仑山不远万里赶来,一路上风尘仆仆,胡子也顾不上修理,让自己显得苍老了不少。
裴延空接过水,笑了笑,一饮而尽。
那人坐在了他的身边,道:“我叫铁倩。那边是我父亲和严意。”
铁倩?
裴延空转过头来看了看铁倩,明白过来,她原来是女扮男装。
赶了一天路,大家都沉默不语,到现在裴延空才知道他们的名字。
铁石心绰号“判官”,原乃大唐刑部总捕,朱温灭唐,他身为前朝官吏没有归顺,自然沦为追捕的对象。
而严意和其女铁倩,都是他手下负责一方的捕头。
大家围坐在火堆旁,各自想着心事,逐渐睡去。
第二天,众人醒来,吃完干粮和水,准备出发。
裴延空用匕首刮干净了胡子,洗了脸,露出了原本坚毅锐气的脸庞。
而铁倩简单梳理了一番,明目皓齿,倒也是清新秀丽的美人。
当两人见面,各自的目光都在对方脸上过长停留,连忙反应过来,一阵尴尬。
因为要去办一件极其重要而又危险的事,严意重伤在身,所以被留在此处养伤等候。
三人动身,骑着两匹马,朝洛阳疾驰而去。
目送他们走远,严意露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
朱温称帝,封开封为东都,封洛阳为西都。
洛阳,自古就是商业繁华的名城,也是军事上兵家必争之地。
在洛阳城的郊外,有一座荒废了的小庙。
三人骑着三匹马赶来,正是裴延空、铁石心和铁倩。
三人路途中修整了一番,铁石心换掉了囚衣,精神奕奕,也重新铸造了兵器,右臂上套着两只金刚圈。
“判官”铁石心投身公门,但师承少林,是少林俗家弟子,所以才会以一对金刚圈作为兵器。
铁倩白衣胜雪,腰悬宝剑,飒爽英姿。
裴延空依旧背负着那柄阔剑,气魄凌人。
三人拴好马,来到庙前,推门而入。
庙里着实脏乱,供奉的菩萨像都倒向了一侧,大片蜘蛛网挂着,灰尘厚厚一层。
铁石心道:“约定好的就是在这碰头。”
这时,菩萨像后侧突然冲出一人,握着一杆红缨枪,枪尖一抖刺向铁石心。
这一枪像一条毒龙奔腾,铁石心右臂上弹出一只金刚圈,挥起上前格挡刺来的红缨枪。
金刚圈与枪尖相碰,激起一溜火星。
两人同时弹开,裴延空的手握住了阔剑,准备随时出手。
不过二人似乎点到为止,已经没有再交手的意思了。
来者收起了红缨枪,道:“哈哈,判官铁捕头。”
铁石心道:“大镖头李兄。”
来者就是李君鸿,他原是长安大镖局的总镖头,江湖绰号“大镖头”。不过因为连年战乱,大镖局不得不关门歇业了。他与铁石心乃是旧识。
背负双剑的韩铮这时候也从后面走出。
铁石心与他点头致意:“阴阳十字剑,韩将军。”
李君鸿注意到了裴延空,道:“这位可是西域昆仑的剑客?”
裴延空作揖道:“前个月,家师收到消息,命我下山前来相助。”
李君鸿道:“哈哈,有昆仑剑仙的高徒助阵,此次行动我们必定马到功成。”
裴延空道:“这也是在下义不容辞之事。”裴延空明白这次任务绝不是这么简单,关系天下苍生,必有性命之虞。
这时,庙门外响起了“阿弥陀佛”的佛号声。
“我去试他。”铁石心冲向庙门,内劲涌动,一拳轰在门上。
“阿弥陀佛。”来人的声音似乎透着无奈,挥起一掌也拍向门上。
两人隔着门对了一击,气劲澎湃,瞬间将木门撕碎开来。
铁石心退了三步站定,心中暗暗吃惊,来人内力高深,还压他一筹。
木门碎开,只见外面站了三名和尚。
左边的竖着一条齐眉棍,右边的背着一把戒刀,中间的倒是没配兵刃,但击退铁石心那一掌就是他打出的。
“阿弥陀佛,贫僧净丰。”和尚合十道。
“净远。”拿棍的道。
“净明。”背刀的道。
铁石心连忙合十行礼道:“原来是净丰、净远、净明三位师兄,多年不见,失敬失敬。”
“你是……铁石心师弟?”净丰认出了铁石心。
“正是。”铁石心师承少林,与三僧是同门师兄弟。
三僧步入庙里,与李君鸿等见面。
“老子也来了。”不一会儿,又一名虬髯大汉手提长刀走了进门。
“伏虹?”铁石心认出了来人,顿时脸色大变,怒不可遏,抄起两只金刚圈就杀上前。
“铁石心?”伏虹也一惊,但立马回过神来,挥刀迎敌。
长刀与金刚圈激烈碰撞,来回交锋,绞杀在了一起。
两人彷佛有天大的宿怨,一见面就动真格,招招狠辣,难分难解。
众人无法在缠斗中插上手,眼睁睁看着他俩厮杀。
李君鸿道:“铁捕头,快停手。”
铁石心冷冷道:“这厮‘亡命盗’杀人越货,劫财劫色,先后屠尽十三户人家,杀了我八名兄弟,当诛!”
“亡命盗”伏虹是江湖上恶贯满盈的江洋大盗,自然与前朝总捕铁石心结下了天大的仇怨。
李君鸿着急地道:“他也劫了我好几批货,杀过我的镖师。但这次行动好手实在难寻,有什么帐以后再算吧。”
铁石心一言不发,置若罔闻,但攻势有所缓和了下来,不过想到伏虹的种种恶行就又怒火中烧。
“阿弥陀佛。个人恩怨是小,天下苍生是大。”净丰道,“希望师弟将个人恩怨暂且搁置,以天下苍生为重。”
铁石心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想到此次行动实在是关系重大,急需好手,不得不停下了攻势,退出了战圈。
伏虹横刀警戒。
李君鸿赶忙上前圆场,道:“就是,冤家宜解不宜结。”
“不可能。”铁石心语气强硬,对伏虹道,“这次行动完成以后,你我若是没死,我必取你项上人头。”
伏虹也不甘示弱,道:“老子抹干净脖子等你。”
众人上前隔开了他俩,一场风波暂时平息了下来。
庙外斜阳西沉,夜晚又一次地降临。
在庙堂里生了堆火,“大镖头”李君鸿、“阴阳十字剑”韩铮、“亡命盗”伏虹、“判官”铁石心、铁倩、裴延空、净丰、净明、净远九人围着火堆而坐。
铁石心问道:“还有谁没到?”
“最后一位。”李君鸿道,“青城山暮雨子道长。”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天下白道论剑,首推昆仑剑宗宗主“剑气弥天,一啸化仙”曾鼎风和宫廷大剑师“宫中剑”杜青阳,而接下来就当属峨嵋派掌门“九州一剑”薛智和青城山“玄门剑”暮雨子道长。
能邀来如此绝世高手助阵,众人信心大增。
可是等到黎明来临,东方破晓,也不见暮雨子到来。
众人心里无比焦急,不愿失去如此强援。
“等不下去了。”韩铮起身,火光扭曲了他充满仇恨的面容,道,“朱温今日登基,再不杀他,以后就没机会了。”
李君鸿道:“那就按原定计划行动。”
众人拿起兵器,纷纷起身。
风雨欲来,羣英聚首,大战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