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袂破空,一道挺拔伟岸的身影已经矗立在楚恒的眼前。
一柄古朴的松纹铁剑,格外惹人注目。
剑如人,人如剑。
正是剑南道铁剑堂的堂主独孤枭!
楚恒终于和独孤枭狭路相逢。
独孤枭的一对虎目之中,眼神逐渐由愤懑变为冷峻,正细细打量着楚恒。
楚恒感觉如芒在背,却也不甘示弱,回以无惧的眼色。
黑虎岗上,自己杀死了他的师弟“丧门剑”常灭,而此刻在松鹤庄内,自己却肩扛着他近乎**的妹妹独孤琳。
气氛着实尴尬而又诡异之极。
两人间的是非恩怨,一言难尽。
金遥仙将铠甲的护面重新戴上,却不知独孤枭是否知晓了自己卧底的身份,试探道:“独孤堂主,围剿云里游士的行动怎么样了?”
独孤枭却置若罔闻,开口冲着楚恒道:“你就是昆仑剑宗的楚恒?”
楚恒道:“我就是。”
独孤枭道:“那么‘剑气弥天,一啸化仙’曾宗主就是你的师父?”
楚恒道:“没错。”
独孤枭若有所思,眉头一皱,内心彷佛陷入了激烈的挣扎之中,又再次沉默不语。
楚恒摸不透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道:“这位姑娘是你的妹妹?”
独孤枭道:“是。”
楚恒将肩上的独孤琳放下,换作抱在胸前,向她问道:“他是你哥?”
“云里游士”荀璧的点穴手法显然还没有消褪,独孤琳依旧不能动不能言,但她那一双善睐明眸,却给出了最好的应答。
于是楚恒对独孤枭道:“她的穴道还未能冲开,你过来抱走她吧。”
独孤枭点了点头,一步步走近楚恒和独孤琳。
楚恒、燕渺渺和金遥仙却都屏气凝神,不敢有丝毫大意,他们都不瞭解独孤枭的为人,生怕独孤枭突然趁势发难。
独孤枭已经来到楚恒身前,目光却落在了楚恒腰际的丹心剑。
镔铁剑锷,鲨皮剑鞘,剑虽未出鞘,但凌厉的剑意彷佛已萦绕在独孤枭的心头。
剑若出鞘,那剑刃之上隐隐幽幽的赤色锋芒,必将卷起敌手无尽的血光。
独孤枭不禁道:“好一柄丹心剑!”
可他心中所思,却是以眼前此子的天赋和现有的成就,终有一日必将超越自己和众多武林剑术高手,迈向剑道之大成境界!
楚恒不知独孤枭此时对自己的极高赞誉,已将独孤琳交到了独孤枭手中。
独孤琳凝望着楚恒,一双明眸里透露出依依不舍之色,虽然无法开口,但在场诸人却都能觉察到其中的意味。
不光是对救命之恩的感激,还有另一种更美好的情愫正在孕育。
燕渺渺同为女性,更能体会独孤琳此时的感受。
当一个弱质女流陷入采花淫贼之手,当恐惧与绝望潮水般涌来之时,一位意气风发的热血青年冒死相救,二人又都是花样年华,处在人生的春季,这不是一个现实里的童话吗?谁家少女不多情?
楚恒虽也年轻气盛,但毕竟已是江湖中人,心中有一块充斥着仇恨与厮杀,所以关键时刻能够保持理智和冷静。
独孤枭是敌是友,始终不明。
独孤枭抱着独孤琳,已回到了先前站立的位置。
楚恒却道:“你不打算问一问丧门剑被杀之事?”
独孤枭道:“谁都知道是你杀死了他。”
楚恒道:“一点不假。”
独孤枭道:“你认为我应该替常灭报仇?”
楚恒道:“你若要寻仇,也是天经地义。”
独孤枭道:“你杀我师弟,却也救了我妹子,她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独孤枭虽然平日里飞扬跋扈,但绝非不明事理之徒。所以常灭之仇,今日一笔勾销。”
楚恒却道:“这笔账是结了,但只怕还有另一笔要算。”
燕渺渺和金遥仙听闻,原本逐渐松下的神经又立即绷紧。
独孤枭道:“你是不是看破了常灭的‘鬼哭神嚎’一式?”
楚恒道:“你认为这一式真该叫做‘鬼哭神嚎’?”
独孤枭道:“可以叫,也可以不叫。”
楚恒道:“这种事,放武林任何一个门派里都是一笔大账。”
独孤枭道:“的确是一笔大账,可是这笔账却轮不到你和我来算。你以后自会明白的。”
楚恒见独孤枭不愿道出其中原委,也是无可奈何。
独孤枭道:“其实你从荀璧手中救下我妹,倒还帮了我另外一个大忙。”
楚恒道:“是不是和青龙会有关联?”
独孤枭看了一眼金遥仙,道:“你也不是真心在为青龙会卖命吧?”
金遥仙道:“有人为钱,有人为权,有人为了杀人,除了龙头,谁都不是真心在为青龙会卖命。”
独孤枭道:“可还有一种人,是为了毁掉青龙会。”
金遥仙道:“独孤堂主可是这种人?”
独孤枭道:“想要成事,这种处在暗处的人绝不能多。”
金遥仙道:“人多了,死的也多。”
独孤枭又对楚恒道:“荀璧从铁剑堂梓州总坛掳走我妹,一路逃到了中原。我铁剑堂的势力遍及巴蜀,中原却是鞭长莫及。而青龙会为了对抗新崛起的西风门,想要拉拢巴蜀武林的势力。为了救得我妹,我只能借青龙会之力。可是现在人是你救的,我便不用去趟青龙会称霸的浑水。”
楚恒道:“青龙会胃口不小,还垂涎巴蜀之地。”
独孤枭道:“青龙会起初找上的是巴蜀第一门派峨嵋,峨嵋派却一口拒绝。后来才瞄准了巴蜀第一帮会,也就是我铁剑堂。”
楚恒道:“树大招风。”
独孤枭道:“我常师弟就是爱慕荣华富贵才投靠青龙会,最后死在你的剑下,这是他的命,我不会为他报仇。可是还有人是冲着你来报仇的!”
楚恒道:“还有什么人?”
独孤枭道:“我此行出剑南道时,遇上了一名剑客。”
楚恒道:“一名剑客?”
独孤枭道:“他号称是峨嵋派最杰出的弟子,叫做越念息。看来峨嵋派竟也想除掉你。”
楚恒回忆起那日凤凰岭上苏中澎之言,道:“因为我杀了朱温的剑手薛武。”
独孤枭显然早就知晓其中情况,道:“谁知薛武竟会是峨嵋派掌门薛智的胞弟。惹上‘九州一剑’薛智,只怕你横竖也是个死。”
楚恒道:“这位薛掌门究竟水深几许?”
独孤枭道:“薛智尽得峨嵋派前任掌门‘剑神’紫气真人的真传,长久占据着巴蜀第一高手的宝座,只怕剑术已然直逼曾宗主和‘宫中剑’杜青阳了。”
楚恒道:“那真是吾命休矣。”
独孤枭道:“但你首先要面对的是越念息,此人也绝对不容小觑,不然你连他这关都过不了。”
楚恒道:“若我能击败越念息,那么薛智亲自找上门来怎么办?”
独孤枭道:“一个字,逃,逃回昆仑剑宗。”
楚恒只能苦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薛智来了自己却只能逃跑。
金遥仙此时脸上带着护面,当楚恒和独孤枭谈及峨嵋派薛智之时,没有人能发现他护面下隐藏的异样神情,交杂着愤怒、怨恨、惧怕和一丝希冀的神情。
金遥仙和薛智之间,难道也深埋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恩怨?
突然噗通一声,燕渺渺倏地栽倒在地。
楚恒赶忙搀扶她,问道:“怎么了?”
只见燕渺渺面如金纸,一手紧按住自己的大腿,道:“刀上有毒!”
性命攸关,楚恒顾不得礼节,拉开燕渺渺的手,却见燕渺渺大腿上的伤口,竟呈现出碧森森的怖人之色。而她白皙如雪的肌肤下,一条条血管也已经变为黑绿色,状况惊悚且危险之极。
金遥仙不禁道:“碧蔓砂!”
“五毒郎中”田香的碧蔓砂!
正是因为先前白墨一刀劈散碧蔓砂,诛杀田香,而碧蔓砂却沾染在了圆寂宝刀之上。后来白墨又一刀割伤燕渺渺的大腿,才导致燕渺渺竟身中碧蔓砂之剧毒。
楚恒道:“快看田香身上是否带着解药?”
金遥仙赶紧在田香的尸身上一阵摸索,却无奈地摇了摇头。
燕渺渺道:“五毒郎中已死,只怕这毒世间无人能解了。”
独孤枭却道:“不见得!”
楚恒和燕渺渺彷佛看见了一丝生的希望。
楚恒道:“谁还有能力化解此毒?”
独孤枭道:“巴蜀武林的解毒圣手,青城山‘玄门剑’暮雨子道长。”
楚恒道:“那就快马加鞭赶赴青城山。”
燕渺渺却呼道:“我绝对不能去见暮雨子!”
楚恒道:“这是为何?什么事能比性命更重要?”
燕渺渺道:“我不见暮雨子,最多毒发而死。我若见到暮雨子,就会被他杀死!”
独孤枭道:“道长德高望重,怎会同你结怨?”
燕渺渺道:“暮雨子此时是不是也在中原?”
独孤枭道:“是。”
燕渺渺道:“暮雨子赶来中原为何?”
独孤枭道:“应长安大镖局‘大镖头’李君鸿之邀,于登基之日行刺朱温。”
燕渺渺道:“那么洛阳城前行刺朱温一役,暮雨子有没有参与?”
独孤枭道:“没有。”
燕渺渺道:“你可知为何?”
独孤枭恍然大悟道:“道长曾言他被一名妖女缠住,所以误了大事。原来这妖女说的就是你。”
燕渺渺道:“整个刺杀行动因为出了叛徒而走漏风声,当时朱温雇佣了我,我则拿钱办事,设计困住暮雨子,延误了刺杀朱温的强援。”
独孤枭道:“所以‘凶邪’莫别离无人匹敌,直接导致了刺杀的失败告终。”
楚恒道:“所以一干江湖义士惨死,李君鸿和净丰遭追杀远逃,我裴师兄也因此下落不明。”
燕渺渺道:“所以你们根本用不着救我。”
此言一出,楚恒不由陷入了沉默。
眼前女子的双手,间接沾染着铁石心和韩铮等人的血。
良久,楚恒开口道:“暮雨子道长现在何处?”
独孤枭道:“我和道长素有交情,两日前曾书信联络过一次。你快携她前往河南府城西的大顺客栈,如果来得及道长就还住在其中。你可报我之名,望他不会见死不救。”
楚恒道:“事不宜迟,我和她赶紧动身。”
燕渺渺却道:“我的事自行解决,不劳您的大驾。”然而语气已经很吃力了。
楚恒为她渡入一道真力,道:“你也是为了替我救人才受的伤,而且我们的生意还没有做成,账还没算清,你便死不得。”
燕渺渺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只觉周身气脉大乱,伤口已由灼痛转为麻木,明白光凭自己的内功底子,只怕今日连松鹤庄都别想走出。
好毒的碧蔓砂!
金遥仙道:“河南府可是朱温的地盘,要不我护你们上路吧。”
楚恒道:“这倒不必,人多反而目标大,行事不便。你还是继续潜伏在青龙会为上。”
独孤枭瞥了眼地上蔡独和田香的尸体,道:“演戏就要演足了,你还是赶去前方支援一下庞焰等人吧。”
独孤枭又对楚恒道:“等我安顿下妹子,就尽快前往河南府。”
楚恒道:“那后会有期。”
五人兵分三路,立时从松鹤庄的这处庭院里各奔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