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东方初现鱼肚白。
拂晓时分,刺杀的最佳时刻。
许州城,城南郊,松鹤庄。
楚恒和燕渺渺二人已经趁着漆黑天色,悄悄摸进了云里游士的栖身之所。
松鹤庄,原是许州城一位显贵的地产,曾以庄内的松与鹤闻名全城。可现如今,松犹在,鹤已绝,人影更是一条不剩。
燕渺渺擅长追踪之术,数日前已侦察到云里游士鸠占鹊巢,挟着绑架来的一名貌美女子,堂而皇之地住进了松鹤庄。
思量到自己不是云里游士的对手,这才同楚恒谈了一笔极其怪异的生意,联袂而来刺杀点子。
燕渺渺一对惊芒尺在握,领着楚恒从窗户钻进了一间房屋内,二人屏气凝神,行动无声无息。
屋内颇为宽敞,可是却连半个人影也没,只有靠西面墙的一张牀紧掩着牀帘,不得见牀上的景象。
燕渺渺对楚恒使了个眼色。
丹心剑出鞘,彷佛凌空涨起一汪秋水,剑光波动,直指牀帘之后。
无形的剑气已经将牀帘撕裂了一个小口。
任牀上之人功力再高,猝不及防之下,只怕也即刻就要血溅当场。
忽然楚恒的余光瞥见牀踏,牀踏上只摆放着一双女子穿的绣花鞋。
刺杀的目标是采花淫贼云里游士,楚恒宁可不杀,也绝不愿错杀任何无辜之人。
念头一闪而过,剑势就由直刺变为平削。
下昆仑山以来接连数场苦斗,楚恒的剑术也在实战中飞速提升。就凭这一手对自己手里剑的掌控,足以跻身武林一流剑客之列。
牀帘迎刃而碎。
只见牀上躺着一个近乎**的年轻女子,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亵衣,完全遮不住酥胸蛮腰,大片雪白的肌肤曝露在楚恒眼前。
楚恒何等诧异,心旌摇曳,不禁和燕渺渺面面相觑,却又大感尴尬。
可能是先前的剑气太过凌厉,划过牀上女子的胴体,女子寒毛卓竖,双眼忽睁,立马醒觉。
当牀上女子看清眼前的楚恒和燕渺渺二人之时,忽又泪如雨下,嘴里呜呜有声,可是身体却僵硬如尸,毫无动作。
显然是被人制住了穴道。
显然是采花淫贼云里游士的手笔。
楚恒出于避讳,给了燕渺渺一个眼色。
燕渺渺小心环顾屋内,然后上前以惊芒尺抵住女子,小声喝道:“不要出声!”
女子点点头,强忍住了抽泣。
燕渺渺指击女子几处要穴,女子却依旧一动不动,毫无成效。
武林各派的点穴手法截然相异,云里游士既有深厚的内家功底,此中手法也必然超羣。
燕渺渺朝楚恒摇摇头,向屋外递了个眼色。
刺杀的诀窍在于出其不意给目标以雷霆一击,可现在事已拖沓,燕渺渺示意撤退。
楚恒眼见这么一位姿色姣好的青春女子梨花带雨,出于男子本性于心不忍,没有回应燕渺渺。
燕渺渺瞧见楚恒的神色,微微叹息,然后见牀上也没有被褥,便以截断的牀帘裹住了赤身女子,交到了楚恒的肩上。
楚恒此刻也顾不得男女之嫌,扛起柔软的女子娇躯,一手搂住女子滑腻结实的大腿,准备随燕渺渺撤离。
燕渺渺见楚恒扛着个大姑娘穿窗不便,于是抢先推开了屋门。
然而谁都没有意料到的是,屋门外正卓立着一道人影!
燕渺渺不禁脱口而出:“云里游士!”
正是云里游士本人!
这还是楚恒第一次见到要刺杀的点子云里游士,只见此人身段俊朗,衣着高贵雅致,似乎有一些年岁了,但面容保养得很好,一双丹凤眼内流转着邪异的神采。
楚恒若不知他是多行不义的采花淫贼,光看样貌还误以为是什么王公贵胄。
云里游士扫了一眼楚恒和肩上扛着的女子,笑道:“小兄弟若也深好此道,喜欢这种类型,留下你的女伴,跟哥哥交换便罢。”
云里游士一开口,声音和口吻就都透露出一股淫邪之气。他的目光落在燕渺渺身上,上上下下来回打量,道:“小兄弟,就让哥哥占一次便宜吧。”
之前楚恒还担心被燕渺渺利用杀错人,但现在已是义愤填膺,不杀不快了。
燕渺渺惊芒尺一前一后摆开架势,道:“一把年纪,真是恬不知耻。”
云里游士丹凤眼一亮,道:“等我俩一起风流快活的时候,看看到底是我恬不知耻,还是妹子你恬不知耻。到那时……”
燕渺渺没待云里游士说完,右手惊芒尺使一式“灵蛇吐信”,直戳向其右腰。
云里游士早有防范,身形顺势一扭,左腿踢向攻来的铁尺,嘴里却也没闲着,道:“哎哟,妹子好暴的脾气!”
这一踢,云里游士看似随意,却暗地里动了真章。
燕渺渺终究功力稍逊一筹,只觉一股阴柔刁钻的内劲透入手腕,惊芒尺一松,就已被带离脱手,倏地飞插在了门楣之上。
楚恒丹心剑已擎起,燕渺渺将另一柄惊芒尺交到了右手。
云里游士道:“小兄弟你要是不当心死了,哥哥可就无处分享朝云暮雨的喜悦了。”
就在这对峙之时,哄的一声,房屋前庭院的木门猛地碎开,火把亮起,十数人轰然涌入庭院内。
楚恒望去,领头的老者鹰眼鹰鼻,正是几个时辰前刚刚会过的青龙会军师“鹰眼叟”庞焰!
庞焰身后右侧跟的也正是一袭道袍的“幻先生”甘宗翔,而左侧却立着一名手持雪亮镰刀的枯瘦汉子。此人楚恒倒还是第一次见,不知其人,但念到能与甘宗翔平起平坐,必然绝非等闲之辈。
燕渺渺却认识,这汉子就是名震岭南道的黑道高手“蝎子”骆述威。
甘宗翔和骆述威的身后还立着一排十六人的彪形大汉,清一色的漆黑夜行衣,手里的兵器倒是五花八门,各个太阳穴都高高突起,显然均是内外兼修的好手。
这次来了一支青龙会的生力军!
云里游士扫视在场诸人,对楚恒道:“看不出小兄弟还有青龙会这个大靠山!”
楚恒和燕渺渺对视一眼,有苦难言,他们也还以为云里游士竟是青龙会的人。
云里游士抛下楚恒和燕渺渺,气定神闲地移步至青龙会众人前,道:“太阳还没有升起,青龙会的兄弟们倒都从温柔乡里起来了。与其有这闲工夫来碍我的事,还不如再找个窑姐快活一下。”
庞焰冷哼一声,道:“再快活,也没有抓淫贼来的快活!”
云里游士道:“庞老爷子这么嘲讽兄弟我,是不是嫉妒我艳福无边,而自己却宝刀已老了?”
庞焰道:“你艳福无边关本座什么鸟事?但你这一次太岁头上动土,惹错人了!”
云里游士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掳来的娘们是谁?正因为她是独孤枭的妹妹,所以我才有这么浓的兴趣。”
庞焰道:“独孤堂主已效忠于我青龙会,你此举就是与我青龙会为敌!”
云里游士道:“我就是要和你们青龙会为敌!独孤琳在我手中一日,独孤枭就一日不愿臣服,你们也就一日无法接手铁剑堂在剑南道的势力。”
庞焰道:“说到底还是帮会利益之争,这就是西风门的如意算盘吗?”
云里游士道:“原来青龙会的不傻,都猜到我是谁了。”
庞焰道:“你不就是西风门的左护法‘云里游士’荀璧吗?我青龙会统率北武林,还查不出你们西风门这点儿宵小把戏?”
“云里游士”荀璧道:“那你一定听过一句话。”
庞焰道:“别又说什么‘青龙终低头,西风掠九州’,西风门妄图取青龙会而代之,真是大言不惭!”
楚恒若听见这句话,必会想起那日黑虎岗前“勾魂”勾掌柜临死时也曾说过同样的话,不难猜到勾掌柜也是出自西风门。
荀璧却道:“我想说的是另外一句话,叫‘云里游士出云里,暴雨修罗织暴雨’!”
庞焰听闻脸色一变,道:“右护法‘暴雨修罗’燕尘?”
忽然间庞焰身后火光摇曳,因为火把都掉落在了地上,因为十六名彪形大汉齐齐无声无息地倒下了。
庞焰喝道:“好一个暴雨修罗,好一手暗器功夫!”
话音刚落,庭院那扇被轰碎的木门前,就出现了一道挺拔的身影。
来者是一位丰逸神朗的中年男子,黑发垂肩,目光如电,蓄着精心修剪的胡须,但最起眼的,还是那一双带着鹿皮手套的手。
打出暗器带来死亡的一双手!
“暴雨修罗”燕尘!
燕尘的身后还紧跟进来两人,一为“孤雁”展翼,一为“环刀”淳于坦,均是燕尘的心腹战将。
燕尘以冰冷的口气对庞焰道:“青龙会这些不中用的渣滓,我就先替庞老打发掉了。”
燕尘暗器一出手,就轻描淡写地灭去青龙会十六名好手,令形势倒转,真是互相算计,江湖险恶。
庞焰毕竟是黑道顶尖人物,面对此消彼长的局面,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道:“你们以为这一战就赢定了吗?”
突然,荀璧身后房屋的屋顶上蓦地徒生剑气,一柄铁剑卷起滔天威压,劈头盖脸地罩向下方的荀璧。
剑势如狂潮,杀气冲霄汉!
“云里游士”荀璧自非易与之辈,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枝紫铜长箫,带起夺人心魄的尖锐啸声,毫不示弱地撞进由上攻来的剑势里。
一时箫音剑吟齐鸣!
箫与剑骤合即分,却是平分秋色。
荀璧道:“这种场合怎能少了你,我早就在等你出手了,独孤堂主!”
只见独孤堂主身形威猛,器宇轩昂,高鼻阔口,浓眉大眼,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江湖霸主之气,手执一柄古式松纹铁剑,剑如人,人如剑。
正是“铁剑”独孤枭!
独孤枭须眉戟张,喝道:“荀璧,老子定要将你挫骨扬灰,以祭吾妹之清白!”
荀璧道:“非也非也!一来堂主还不一定杀得了我,二来我还没有同令妹共赴巫山,不然我岂不是还要喊堂主一声大舅子?”
独孤枭道:“淫贼别废话,快把我妹妹交出来!”
荀璧望向屋内,门楣上插着的一柄惊芒尺还在,屋内却空空如也,于是道:“看来令妹已是被那小子给掳走了。”
独孤枭道:“哪个混小子?”
荀璧道:“以丹心剑杀丧门剑的小子!”
独孤枭道:“是他!”
荀璧淫笑道:“小夥子年轻气盛,令妹又那么诱人,哼哼。只怕独孤堂主就要多一个妹夫了。”
独孤枭听荀璧这么一说,眼皮一跳,收起成名江湖的铁剑,头也不回地疾奔出了松鹤庄。
剩下在场的庞焰、甘宗翔、骆述威和荀璧、燕尘、展翼、淳于坦等人眼神交接,都意识到一场关乎青龙会和西风门之争的血战已是无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