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薰袅袅,是西域进贡的极品龙涎香。
怀中美女的喘息声渐渐低沉了下去,热烈又归于平静。
李晔披上了绣龙的长袍,他睡不着。销魂过后,是无尽的颓废。或许自己真的老了?
起身赤脚走到窗边,举目向外远眺。
夜风吹来,充斥着浓烈的血和硝烟的气息。
城墙外,战火纷飞,杀伐之声响彻天际。
那个被自己戏称为窝囊废的朱温,就快带兵攻进来了吧?真是天大的讽刺!
杜青阳也走了,是不是对朕很失望?
不是朕不想削蕃,实在是无能为力。削蕃,朕根本没有这个实力,朕只苟求能过几天安稳日子。
身居皇位迫不得已,朕是不是很自私?
“皇上,走吧,马车和侍卫已经备齐了。”老太监李渐荣走来。
李晔道:“侍卫?朕还有多少侍卫?”
李渐荣道:“三……三十二人。”
李晔道:“哈哈,怕是朱温早已将皇宫包围,三十人又如何与他‘龙骧’、‘神捷’两支劲旅相抗衡?”
李渐荣道:“那皇后和太子怎么办?”
李晔道:“逃不掉的。让这该死的一切都在今夜了结吧。”
李渐荣道:“试一试也许会有机会。”
李晔道:“就算能成功突围,那又怎样?天下难道还有朕的容身之所?还有令朕东山再起的机会?”
李渐荣道:“投奔晋王吧,他是皇室宗亲,不会见死不救。”
李晔道:“你说李克用?皇室宗亲?皇城就快被攻破了,勤王的部队连影子都没有。朱温如今炙手可热,谁愿意去触怒他?朕已经是众叛亲离了。”
李渐荣道:“老臣会陪着皇上的。”
李晔道:“渐荣,逃命去吧。你一个老太监,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李渐荣道:“臣老命一条,苟活于世又有何意义?就让臣最后一次尽忠吧。”
“哎。”李晔叹了口气,眼角分明湿润了,“新任的宫廷大剑师呢?”
李渐荣道:“他是杜青阳的徒弟,姓谭名锐,估计此刻逃命去了。以他的身手,逃出去不成问题。”
李晔神色落寞,道:“替朕将龙泉宝剑取来,堂堂李家的男儿又岂能坐以待毙。”
李渐荣道:“臣这就去。”
李晔默念道:“大唐将葬送在朕的手上了吧?想不到啊想不到,朕居然会沦为亡国之君!”
兵临城下之际,末代帝王感慨万千。
李渐荣手捧着一只装饰奢侈的剑匣回来了。
李晔神情凝重地接过了剑匣,手抚过剑匣表面的雕龙,彷佛是在触摸他李家三百多年统治的荣耀。
他的手颤抖着打开了剑匣,握住了这柄象征着无上皇权的古剑,古剑外表依旧锃亮。
就在这时,大殿的门终于被人撞开了,最后数名御林军侍卫倒在了血泊之中。
只见领头来者一身戎装,趾高气昂,身后紧跟着数十名披坚执锐的士兵。
来者道:“罪臣救驾来迟,皇上可要恕罪!”
李渐荣咬牙切齿道:“朱温,你个大逆不道的贼子!”
“哼!”李晔凝视着朱温,道,“朱卿家对我大唐真是一片忠心。”
朱温道:“日月可鉴。”
李晔道:“朱全忠,你永远只是朕的奴才!”
朱温愣了一下,顿时杀心大起,随即又哈哈大笑。身后众人也附和着大笑。
突然,一道凌厉的剑光由殿上横梁直奔朱温项首。
“流萤之光,也敢同日月争辉?”一道黑色的身影从朱温身后射出,空手接住了这一剑。
接而顺势一掌推出,只轻轻地按在了剑客的胸膛上。剑客却像断线的风筝般跌落出去,长剑离手,倒地呕血不止。
“谭锐?”李渐荣惊道。
那道黑色的身影也立定,挺拔修长,藏在黑色的斗篷里,不见面目。
朱温朝此人作揖道:“有劳莫先生了。”显得很是尊敬。
莫先生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谭锐,道:“受我一记‘霄尘掌’,你就认命吧。”
谭锐原本刚毅的脸上流露出了恐惧,并不是怕死。他忽然记起师父杜青阳曾说过,“霄尘掌”是某一神秘邪派的武功,若是那门派重现江湖,只怕天下又将再起浩劫。
“可惜你不是杜青阳,也没能领悟到他剑术的奥义。”莫先生的语气很惋惜。
谭锐眼神涣散,形若气绝。
原来新任的宫廷大剑师谭锐一直潜伏着是在寻找时机刺杀朱温。
朱温道:“这么轻易就死了?”
“先放他走。”莫先生不屑地道,“作为一名武者,我这一掌足以令他生不如死。”
朱温道:“对,痛快的死太便宜他了,把他给我扔出去。”
看着谭锐如同死狗一般被两名士兵拖着丢了出去,李晔对朱温怒喝道:“这才是忠臣!你先是背叛黄巢,如今又谋朝篡位……”
“够了!”朱温打断他的话,抽出了佩剑,指着李晔,道,“我给你机会。”
李晔紧紧握住了手里的剑。
“龙泉古剑?”莫先生眼露精光。
李晔奋力地抽剑,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古剑出鞘,令人意外的是,剑身早已锈蚀。
“天欲亡国!”李晔绝望地一把掷掉了龙泉剑。
朱温见机上前,毫不犹豫,一剑洞穿了李晔的胸膛。
血如泉涌,喷薄而出。
李晔依在朱温身上,喘着气道:“历史会记住你的……你就是个……逆贼……”
朱温笑着推开了李晔,道:“但我却是最后的赢家。”
一代帝王终殒。
“皇上……”李渐荣跪在地上,扶着李晔的尸首,早已泣不成声。
先前的美女裹着毛毯缩在墙角,不住地颤抖着。
士兵问:“主公,他们怎么处置?”
朱温还剑入鞘,瞧都没瞧他们一眼,道:“一并送他们归西。”
随即又添两声惨呼。
朱温道:“朱友恭,氏叔琮,蒋玄晖。”
“末将在。”武将们上前听令。
“去把整个皇宫清理一下,该杀的都杀了,再把太子带来见我。”朱温下令,“柳璨。”
“下官在。”文官柳璨上前听令。
朱温道:“你速速写一封诏书,诏告天下,就说李渐荣起兵叛乱,意图谋害皇上。梁王朱全忠勤王来迟,皇上驾崩,但兵乱已平,罪首伏诛。另择吉日安排太子登基。”
柳璨道:“是。”
叛乱的火焰已将大唐的统治化为灰烬,却不见新生。
夜,更深了。
黑色的斗篷藏匿在黑夜之中,莫先生只身向后宫走去,思绪万千。
皇后的寝宫前,两名侍卫依旧敬职地守卫着,即使他们知道整个皇城已经沦陷易主。
手握快刀,他们的目光紧紧锁定在莫先生身上,严阵以待,不觉汗水已润湿了手心。
凭着守卫大内的经验与身为高手的直觉,他们明白,对手很强,已经到达了他们难以企及的高度。
莫先生不等他们动手,双掌舞动,两道凌厉的气劲将二人直直钉死在了墙上。
因为先前莫先生与朱温有过约定,所以目前还没有叛军将士进入后宫。
皇后寝宫的灯火早已熄灭了,显得格外阴森黑暗。
莫先生伸手推开了大门,轻轻步入了宫殿里。
奢侈糜烂的气息在黑暗中荡漾着,隐约可以听见女人的啜泣声。
突然一道银光闪来,可是在莫先生的眼里却是缓慢、软弱、无力的。
莫先生内劲一吐,来者踉跄着倒退,跌在了地上。叮当,匕首落地。
月光照射进来,只见是一妇人,衣着华贵但却披头散发。
妇人匆忙捡起匕首,对着莫先生,显得歇斯底里,道:“你不要过来!”
莫先生走近了两步,她反应更激烈了。
“昭容,是我。”莫先生拉下了风帽,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说不出的邪气阴鸷。
妇人愣了一下,转而平静下来:“你是……大师兄?”
这妇人正是当今的皇后何昭容。
莫先生注视着她,问道:“这些年你在皇宫过得还好吗?”
何昭容很凄惨地笑着,道:“说实话,很不好。”
接着是漫长的沉默,黑暗中彷佛能感知到时间在缓慢流逝。
最终何昭容打破了尴尬的寂静,又恢复了些许往日的威仪,道:“你是专程来杀本宫的?”
“或许你会觉得更糟糕。”莫先生停了停,发现曾经熟悉的师妹现在显得格外陌生,道,“今天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师尊出关在即。”
“师尊出关在即!师尊出关在即!师尊出关在即!”
简简单单六个字,带来的恐惧却在瞬间崩溃了何昭容的神经。
屋漏偏遭连夜雨!谋朝篡位的战火还未平息,师尊又即将出关,这无疑是给风雨飘摇的乱世火上浇油。
何昭容彷佛看见满目的血雨腥风,不由地战栗着。
莫先生似乎很不忍心,问道:“你是随我去拜见师尊,还是……”
何昭容不等他说完,打断道:“你走吧。”
莫先生无奈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突然,何昭容追问道:“二师兄……他……还好吧?”
莫先生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叹道:“他很好。”
何昭容淌下了泪水。
莫先生掩门走远。
对着夜空叹息,自己年轻时又何尝不是心系着这位小师妹?
如今却要送她走向灭亡,现实实在太过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