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之中,三个人。
蓝袍老叟站在堂前,即使身形已有些佝偻了,但他那怖人的鹰钩鼻和犀利明亮的双眸,彰显了他绝对是江湖上的一号人物。
此刻,老叟用他沙哑的嗓音道:“龙头,崆峒和华山就要联姻了。”
“哼。”被老叟唤作龙头的男人坐在宽大的椅子上,上半身隐藏在阴暗里,只能看见他强健的腿,以及一双无比奢侈的靴子。
金色的靴子上用许多祖母绿宝石,各镶嵌了一条张牙舞爪的龙,耀眼的青龙。
烛光摇晃,龙头的身后,还隐隐约约显现着一条人影,彷佛是一杆标枪笔直地立着,一柄剑斜插在腰际。
他完全隐身在黑暗之中,只留瞳中两点精光闪烁,必定是保镖的角色。
“崆峒和华山联姻,是想要对付我吧?”龙头道。
老叟点点头,道:“除去这两派和少林,北方武林差不多已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龙头道:“崆峒和华山虽然日渐衰弱,但大宗派的余威犹在。你觉得该怎么办呢?”
老叟道:“既然拉拢不得,那么就势必强办了。藉着他们联姻,正好一网打尽。杀鸡儆猴,为我帮立威。”
“好,就由你去办,帮会内外高手随你挑选。”龙头又道,“最近我忙得很,此事你务必办漂亮了。”
“这个自然。”老叟眼神突然变得像猎鹰一样凶狠起来。
西北一家酒楼。
平日里生意兴荣的酒楼,此刻格外肃静。老掌柜躲在柜台后面,只探出半个头偷瞧着堂内,诺大的堂里只坐了四桌客人。
四桌要命的客人。
东面的三桌中,一桌坐着魁梧的喇嘛和瘦削的剑手,其他两桌坐了十二名大汉,神情剽悍,各色衣着,但武器都是清一色雪亮的朴刀。
西面的一桌,仅仅坐着汉子与和尚两人,两人身上均是伤痕累累,血迹斑驳。
汉子右手边的长凳上搁着一杆红缨枪,和尚的双膝上也摆着一把戒刀。枪尖和刀刃上都带着暗红色的血渍。
杀气已如层云密布,压迫着众人的神经。
现在只有薛武是轻松的,他慢慢喝下杯中的茶水,咋了咋舌,像是在品茶。
回想自己刚一出道,投奔在朱温的帐下,就受到重用。洛阳城下一战,更是杀死了沙场上成名已久的“阴阳十字剑”韩铮。想到这儿,他心情不禁大好。
他和朱温帐下的其他高手不同,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不为利不为权,只是为了要证明自己,比自己的兄长强。他不要活在兄长的光环下,他要超越兄长。
人有了坚定的目标和信仰,自然也就有了为之奋斗的动力。
而薛武,现在就有杀死“大镖头”李君鸿和净丰的动力,他们的牺牲只不过是自己人生道路上前进的垫脚石。
一瞬间,薛武杀气暴涨,已准备痛下杀手。
李君鸿和净丰也不禁心神一震,连日的追杀使他们的肉体和精神苦撑到了极限,此时动手必死无疑。殊不知有如此想法,就已经败了。
他们悲哀自己大限将至,但也暗暗惊奇:这位叫薛武的年轻人,连日不息地追杀,为何还会有如此活力?
而薛武的手,却已经搭上了剑柄,他有信心一举格杀。
但就在这时,酒楼内又走进三个人。
为首的男子白衣胜雪,腰悬宝剑,英俊潇洒。
他身后两侧跟着的二人也各自手握一柄剑,进入堂里后瞥过在座众人,不禁皱了皱眉头,手里的剑也握紧了。
但白衣男子却神态从容,迈着悠闲的步伐,瞧都不瞧其他人一眼,径直往里走,找了一处干净的桌子坐下。另外二人也随后而坐。
薛武为人谨慎,不得不暂缓杀人的事,暗中观察起那三人。
白衣男子解下宝剑搁在桌上,又倒了杯水喝下,才缓缓抬起头,轻蔑地扫视过在场诸位,然后吐出四字:“一羣小丑。”
薛武和寂陀领来的那羣校刀手个个有江湖高手水准,虽然心中动怒,但都不显于色,只是搭上了各自的朴刀。
校刀手的头儿看向了薛武这桌,薛武摇了摇头,意为按兵不动。
李君鸿和净丰也暗自观察那白衣男子,这等冷傲气质,功力必定惊人。不知江湖上何时又出现如此青年高手?
气氛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
三方陷入对峙,只有白衣男子根本没在乎过其他人。
一刻钟过去了。
“你们到底打不打?”忽然就传来了这么不和谐的声音。
在座众人震惊,循声望去,只见酒楼大门口又站了两人,两位年轻人。
这二人是什么时候来的都没人发现!
一人裹着破烂肮脏到极致的长袍,头上的方巾斜搭着摇摇欲坠;另一人漆黑的乱发随风飞扬,用破布条裹了柄长剑背负着。
正是大漠来的“马贼之王”金遥仙和楚恒。
金遥仙道:“你们打不打?不打先容我进去喝口水,渴死我了。”
虽是询问,但话刚说完,二人就已经来到了堂内,找了一桌坐下,桌上的一壶水很快就被喝干了。
“小二,再来一壶。”金遥仙喊道。
此时哪还有什么小二?老掌柜提着一壶水小跑上前,焦急地道:“客官,你喝完快走吧。”
说着把茶壶塞给金遥仙,然后低头对他小声道:“可别丢了性命啊。”
老掌柜自然是好心提醒金遥仙,但在场的个个是高手,耳力过人,这句话谁都能听得见。
“你干什么?”金遥仙问老掌柜。
“这要杀人了,你快走吧。”老掌柜道。
“我问你干什么?”金遥仙提高了声音问。
“你快走吧。”老掌柜的老泪就要流出来了。
“我,问你,干什么?”金遥仙似乎疯了,点着老掌柜的左肩喝问。
老掌柜瞅着他,疑惑不解,其他人也都疑惑金遥仙跟个老掌柜着什么急。
突然,金遥仙眼睛里精光一闪,嘴角一咧。
老掌柜发觉不对头了。
金遥仙举起茶壶对着老掌柜当头砸下。
茶壶是陶瓷制的,这样用力砸下去非出人命不可。虽然在座的都杀过人,有的甚至杀人如麻,但杀一个不会武功的老人家,谁都不愿下手。
这金遥仙发什么疯?
但情势陡转,凌空一柄虎头钩劈来,击碎了茶壶。本该血溅当场的老掌柜,也立在一丈开外,左右手持虎头双钩。
先前慈眉善目的老掌柜,此刻面容狠厉。
隐藏得真深。
众人在钦佩金遥仙眼力的同时,也在怀疑:这破烂书生是谁?这老掌柜又是谁?
“原来是勾掌柜。”金遥仙笑道。
众人一听“勾掌柜”,顿时明瞭这老叟的身份,竟是中原着名的杀手“勾魂”勾掌柜,难怪潜伏已久。
既然是杀手,那么要杀的目标是谁?而雇主又是谁呢?
“小子,你坏我好事,老夫记住你了。”勾掌柜说完就跳窗而出,远遁。
好的杀手不会死缠烂打以硬碰硬,要把握时机,杀得巧妙,还要找好退路。勾掌柜正是此中的佼佼者。
“你又不是怀春的少女,记住我干嘛?”金遥仙笑道,也没有再追去。
然而,在酒楼大堂内的其他人却动起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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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武杀人心切,怕再有变故发生,所以在勾掌柜跳窗、众人分心的刹那,跃起一剑刺向李君鸿。
李君鸿红缨枪点出,与薛武的剑凌空一碰。薛武这一剑贯足真力,李君鸿却没使上劲道,而是借力退开。
寂陀和那十二名校刀手也随即包围上来。
净丰一刀奋力横扫,迫开这些人,和李君鸿一起,如同勾掌柜一样穿窗而遁。
李君鸿和净丰先前几杯茶水下肚,也恢复了些许体力,但如今形势危急,不可逞匹夫之勇,三十六计走为上。
薛武镇定自若,倒真是个人才,只道:“跑不了,追。”
于是和寂陀领着一干校刀手立即或穿窗或走大门,相继追击而去。
“我们插不插手?”楚恒放下了茶杯问。
“先出去看看再说。”金遥仙起身,瞥了一眼另一桌的白衣男子。
酒楼外,李君鸿和净丰终究身疲力乏,跑出不到一里路就被校刀手们截住了。
李君鸿红缨枪紧握,净丰横刀胸前,二人将要做殊死一搏。
薛武上前,剑指二人,道:“在我的剑下认命吧。”
“你这种小丑也配用剑?简直玷污了剑道!”冷冷的声音传来。
薛武望去,白衣男子腰悬宝剑站在一旁,山风阵阵,衣袂飘飘,恍若天人。
“你说什么?”薛武问。
“世上没有人值得我重复说过的话。”白衣男子神情倨傲。
“你是哪位?”薛武试探着问。
“我也忘记我叫什么了,不过江湖上的朋友都称呼我为‘白衣神剑’。”男子不可一世地道。
“白衣神剑!!!”在场的人都你瞧我,我瞧你,因为他们根本就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白衣神剑?”金遥仙也皱眉了。
楚恒问:“你知道?”
金遥仙道:“真不知道,听名字挺飘逸。”
薛武却猜到了一个可能,如果真是那样,他也畏惧了。
“我就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剑道。”白衣神剑抽出了华丽的宝剑,一步步向薛武走来。
白衣神剑步履轻快,但每一步彷佛都踏在薛武的心头。
薛武的神经绷紧了。
白衣神剑来到他的跟前,薛武感应不到他身上一丝的杀气和内力。
薛武已经猜到,白衣神剑知者甚少,极有可能是隐世不出的绝世高手,就像自己师门里的那几位。现在白衣神剑能收敛自身功力到如此地步,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
薛武的手在颤抖,感觉快要窒息了。
自己脱离兄长出道,人生才开始有了起色,这么快就要遭遇挫折了吗?
虽然挫折能磨练人的成长,但这次说不定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就算白衣神剑不杀自己,自己以后也将一辈子生活在白衣神剑的阴影里。
不!
不甘心!
我要成为强者。
我就必须杀掉白衣神剑。
薛武疯狂地,用他颤抖着的右手,刺出了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