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危险
枪声不断，巨响震耳，惨叫连连……下一刻，一切恢复了平静，留下硝烟和战火，留下尸首与冷器。
黄飞带着队伍迎上待月，沈晶冰也在一旁。牀三带着几个士兵翻寻着战利品。
“队长，你终于来了！”待月十分激动，紧挨着小君。
小君在一旁一动不动，好像在沉思什么事，不过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伤悲，也没有喜悦。
“待月，你没事吧！？”黄飞满脸喜悦，脸上的战灰掩饰不了他的兴奋，在一旁的何芳也是满脸溢彩。
“我没事！哦队长，你们怎么才来？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儿？”
“我们也遇上了日本人！”说话者是背着医疗木箱的幸荃。
“这件事真是奇怪，怎么这么多人知道我们的行踪？”待月疑问。
“我也很纳闷。”黄飞说着看了看四周，“不过还好，大家都没事，倒消灭了不少鬼子，还有这羣…乌合之众、逃兵余将也被灭了。” “我们差点寻不着路，也是听到枪声才到这儿。”幸荃笑道。
“队长，这一连串的事实在蹊跷，我们得赶紧离开此地！”沈晶冰提议道。
蓦地，小君突然一下抓着待月的手，待月也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只见小君惊恐的眼睛难看的表情。
“你怎么了？小君。”待月忙问。
“没事。”小君轻轻地发出一声，看了看周围的人连连摇头，接着兀自离开，在不远处岩石上蹲下。其实他是被站在对面的幸荃的手臂上的一个红十字吓到了，他清楚的记得，那穿着灰绿长袖的手，臂上有红十字，手的那一端握着的枪是瞄向待月……
沈晶冰看他这突然举动不禁一怔，似乎感觉到什么。待月自不会多想，只以为小君历经多事，很是伤心。
“待月，他是……？”黄飞看了看这个有点奇怪的人问道。待月便把小君的事一一为黄飞所言，黄飞听后大为感慨，也是又悲又喜。
大家互相寒暄，接着谈军论事，甚为激烈。
黄飞安排了人到村边看岗，决定明日清晨起程直抵娘子山，让大家(站岗的轮换休息)在这一天充分放松休息。当然，他也想过密信的绝密以及未来路程的凶险，才决定让大家休息。
野岭山顶，巨岩上面，沈晶冰高瘦的身躯任凉风吹着，任那绝不能保暖的阳光笼罩着。
岩石旁边，待月屈膝而坐，头上的军帽掩饰不了她一头的秀发。小君能说话了，这是所有人的喜悦，更是她的欣慰。
两人聊了一会，便无什么可谈，沈晶冰也坐在上面，搂着步枪左看右看，左擦右擦。
这时林待月道：“沈大哥，你真把那把机枪给了牀三了啊？我发现那可是你的心爱之物哩！”
沈晶冰一笑，道：“牀三与那枪也停合得来的，给他也没关系，更何况同样是去打鬼子。”
待月无话可说，以笑而对，这个时候，小君提着一个麻袋爬了上来：
“月姐姐，我刨得些山芋，你吃吗？很好吃的！”
“哦？”待月看着满头大汗的小君翻着麻袋，竟然发出了笑声。
“月姐姐，你笑什么啊？”小君 停下手中工作，犹如孩童般天真的双眸看向待月。待月探过身子，用他那纤小的手指在小君脸庞上抚摩着。她凝视着小君， “恭喜你，小君，你会说话了！”她说话的时候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小君听罢，傻傻的笑着，不好意思的说：“月姐姐，抱抱我可以吗？”
待月“扑哧”一声笑了：“傻孩子，当然可以啊！”说完便如母亲待孩子般将小君搂在怀中，她的手掌在小君的背上轻拍着，小君的头靠在她的脖子下面，她很愿意这样抱着小君，她很想有个弟弟，她乍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怀中的小君呢，一副满足神情，带着笑，这可能是他一辈子最幸福的事！待月想到这是小君的“少男怀春，想念母亲”而一笑。
沈晶冰在一旁转过了脸……
不错，这是小君一辈子最幸福的事。小君命苦，天生哑疾，为了待月而喊出声，而今养父母皆亡，小君竟能笑出声，全是因为待月，是待月的爱。
小君在待月的怀中躺了片刻，终于开口：“对了，月姐姐，你做过坏事吗?”
待月听后稍感惊讶，温和的道：“你说什么呢？”
“月姐姐，我看见那个姐姐要开枪打你，你是不是做过什么坏事呢？”
“哪个姐姐啊？”待月不以为然，打仗时不知有多少人要对她开枪呢！当然对方有女的也不奇怪。
“就是那个……在黄大队长身旁的那个……”
“什么？”还没等小君说完，在旁边的沈晶冰突然一声大吼，蹦起身。待月和小君都被吓了一大跳，立即起身。沈晶冰意识到自己一时冲动失礼，急忙缓和道：“你说什么呢？是那个女的？”说话时睁大眼睛看着小君，样子挺吓人的。
“沈大哥，怎么回事？”待月对沈晶冰着突然的举动感到奇怪。
“待月，你先别说话，让小君把话说完！”沈晶冰面对小君，举起持枪的左手做阻挡的姿势，右手搭在小君肩上，眼睛质问着小君，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小君莫名看了看待月，便说：“那个姐姐的手臂上由一个白套子，上面有个红色的正叉子。”
“红十字？！”待月说。
“你看到她要开枪打你待月姐吗？”沈晶冰问。
“嗯！”小君点点头。
“小君，好好把话说明白。”待月迫切看着小君。
“我看见她在树林里举着手枪瞄着待月姐姐，我才喊出了声。”
“真的是她吗？”沈晶冰忙问。
“你不会是看错了吧！？”待月也问。
“我看得清楚，就是她！只是我想不通的是，她后来还和月姐姐说话，还对月姐姐笑。”小君茫然。
“会是幸荃大夫吗？”待月道，“这不可能啊！”
“小君应该不会说谎。”沈晶冰转身面对小君，“那个叫幸荃的医生确实可疑，怪不得她出现在黄队长前面时小君如此‘激动’，是吗？小君。”
小君似懂非懂点点头。
待月也陷入沉思。沈晶冰道：“你们在这儿看岗，我得回去一趟。”
小君在一旁无言，他确实担心自己是否弄错，若错了，会有什么后果？
第八节 小君
满山的苍绿笼罩在阳光的暗淡下，有阵阵凉风，沁入心脾，这可能是唯一欣喜的吧！天上的云却不跟阳光却不跟阳光的暗淡而暗淡，确实雪一般的洁白，透露出清新的气息，宛如雨后天晴般。
“小君，你会写字吗？”待月满脸笑容问。
“嗯！”小君信心十足。
“是吗？这真是个新鲜事。”待月挽着小君蹲下身子，然后用手指在石岩上划着“小君”两字，“是这样吗?”
小君的眸子盯向待月，一个劲的摇头。
“哈，你不认识字？”待月猜疑，小君仍是摇头。“不是这样写吗？”待月试探着问，“那怎么写？”
小君抿着嘴笑，伸出右手食指，粗黑的指头便与黛黑的石面摩擦起来。待月看到他划了扭扭曲曲的“李小军”三个字。
“呵，你真会写啊！为什么是这个名字呢？刚才那个不好吗？”待月逗笑。
小君抬起头，一本正经的说：“因为我想当兵打鬼子，当八路军！”
“是不是要我帮你啊？”
“嗯！”小君带笑忙点头。
“但是我不帮你。”待月笑道。小君一听，满脸的喜悦即刻变为沮丧：“为什么？”
“因为，因为你长得不高，高处不够。”
“我……”小君面红耳赤，似乎生气。
“我什么我，不服气啊。不服气起来比比啊！”待月娇笑着起身，试图激怒眼前这可爱的小孩子。
小君一撅嘴，也起身，不过他的身高还差待月半个头。
“哼！”待月昂首挺胸，显出不屑的神色。
小君低下头，道：“长得不高也可以参加打鬼子啊！”待月稍微俯下身子，看到小君抿着嘴唇，好像要哭，他那双幽黑的眸子很是可怜，似乎正闪着泪花。
“怎么了？你真生气了？”待月试探着问，她猛然想到小君的命运，乍的感到委屈小君，便笑着说：“我跟你逗笑呢！你可别哭，八路军不哭的！”
小君听罢，抬头看着待月，好像在等待什么答覆。待月站直身子，两只手搭在小君那宽大又瘦小的肩膀上，说：“高兴吗？你可以参加八路军。”待月想，即使骗他也是对他最大的鼓励。
“真的吗？”小君的眸子里闪着喜悦的光，他那成熟的男声却如孩童的天真。
“当然是真的！”待月微笑着看着他，给他以鼓励的口吻。
山风吹着，周围的草木都摇摇摆摆，待月额边的几缕长发也在飘荡着。
阳光犹如无孔不入的利剑，在山风下，照在身体上，凉遍了全身。
待月那俊美的笑脸在山风下微微泛红，充满活韵的季节，正值风花的年龄，她那阿娜多姿的身姿在朴素的军装下显得更妩媚，在硝烟的弥漫中熠熠生辉。
山风，吹得很紧，很凉很凉。
小君笑了——
“月姐姐，你好美！”
“什么？是吗？”待月左右环顾。风姿绰约的她终于开始欣赏自己的美。
“嗯！很美！”
“呵，你这么小，知道什么是‘美’么？”
“我…不知道，”小君喃喃的说，“但我觉得你很美。”
待月笑道：“你说的是什么美啊？”
小君傻傻地陪着笑。
“嘿！”沈晶冰在下面摇动的林从中探出了头，“快走！鬼子来了！”
“什么？”待月往远处细看，不见有什么敌迹，小君也跟着她莫名远视。沈晶冰从林中蹿了出来，手中的步枪与他高挑的身材毫不映衬：“林待月，赶快去山下集合，又一大股不知名的鬼子正赶向这个地方！”
林待月也不必多说什么，待小君抓好麻袋，一起跳下土坡，与沈晶冰一同急赶下山。
这时侯，山风更猛了，空虚的山头透露出阵阵凄凉。
第九节 又遇
赶到院子里，黄飞正在集队整装待发。四行士兵排列着，每行有五人，何芳和幸荃也在里面。在行队旁边，搭积着一批枪支。
走近黄飞时，待月身后的小君伸手拉了拉她的手，她知道小君想说什么，便向后伸了个大拇指以作回覆，小君满意的笑了笑。
沈晶冰归队，待月和黄飞谈着小君的事，在行队旁边的小君攥着衣角安静地等待着。不一会儿，待月便走向他，小声说了一句：“你可以加入八路军，现在就可以。”
小君听后打心底里的激动和高兴，和待月一起归队，组成了每行六人，而他站在待月的前面，待月站在沈晶冰的前面。在他的左边，便是比他高出许多的有个红十字的幸荃。他担忧的瞟了幸荃一眼，再稍微转头瞄了瞄身后待月，安心站直身子。
“报数！”黄飞沉重的声音响起。
待月忙将头凑近小君耳边，悄声说道：“待会儿报数，你就报‘六’，懂吗？”
“月姐姐，我知道！”小君小声回道。他心底无比高兴。
“一！二！三！……”
“……六！”小君挺直胸膛，用尽全力喊出一声。待月也为他高兴，殊不知，小君是鼓足多大的勇气才喊出来的，似乎没人察觉到小君的脸红。在小君心里，这一刻，是他最自豪的时刻……
第一队的第一个是牀三，他背挎机枪，向前两步：“报告队长，人数完毕！”话毕即回原位。
黄飞润了润嗓子，道：“同志们，本来预定明日清晨启程直抵娘子山，可是鬼子突现，不得不尽快起程，所以大家做好准备，即刻直赶娘子山。你们是司令钦点的人，我相信你们不会退后……”
“队长，咋又废话，俺等不及了，快走吧！”牀三催道。
黄飞看了眼牀三，又道：“这次鬼子由东北方而来，具体情况还不瞭解，多有几百人，这次多亏牀三同志的精心观察，发现了隐藏着的鬼子，应该嘉奖……”
牀三闻言而挺直胸膛，傻傻的显得不可一世的样子。
黄飞拾起一支步枪，走近小君，轻声说道：“李小君同志，现在你已经是一名光荣的八路军战士，有什么话想说吗？”
“是，队长！”小君极力抑制内心的激动，大声道：“参加八路军我很荣幸，我很高兴，我找不到什么可说，我一定做好一个八路军战士！”说完了，小君终于松了口气。
“说得很好,现在你是一名战士了，枪给你。”黄飞慎重递过枪。
“队…队长，我 不会打枪，……就不用了吧！”小君其实想要枪。
“这怎么可以呢？”黄飞斥道。
待月也在身后小声催促他：“小君……”
“是！队长！”小君欣然接过枪，他感到无比的骄傲！
“哎呀，小君，你这身衣服，”黄飞拍拍他的肩膀，同时也大量一遍他的全身，“你这衣服实在花样，不过一时也找不到咱们衣服给你换上，你委屈一下，回头给你换新装。”
“是，队长！”小君虽有点失意仍笑了。
黄飞站回原地，高声道：“同志们，现在大家出发，往西南直抵娘子山！”
“报告队长！”牀三说，“那缴获的枪怎么办？”
“现在最重要的是完成任务，这些先让它留着。”
“哦。”牀三欲言又止，垂头归位。
“出发！向右转！走！”
为了避免惊扰老百姓，大家绕道而行，沿着山脚绕过小村，再直往西南。牀三向前先行探路，分成两个纵队前行，待月和小君位居末尾。让小君心头总是过不去的是，自己的前面的是幸荃，臂上有一个红十字。而幸荃每次回头的笑都让小君感到更加厌恶。待月看在眼里，也理解小君，但没说什么。让她感到牵心的是，小君参军了，小君离开了家乡，小君上战场了……
走了许久，牀三返回报告：前方有鬼子，二十来个。黄飞队长**三继续去探，便与大家商议如何应对。
幸荃说：“队长，对方不过二十多人，相信我们能够击退他们。”
沈晶冰瞅了她一眼，忙道：“队长，我觉得不能硬对，这可能会耽误‘任务’！”何芳也上前：“是啊，队长，即使鬼子也知我们，亦不能打草惊蛇……”
“待月，看看地形！”黄飞转向林待月。
待月在早已布好的地图上摸索着：“队长，这一路都是山，这是必经之路，绕山很是费时，对于这些山我并不清楚。”
“我清楚！”小君突然发话，大家的视线转向了他。
小君说：“往前走的左边有一个忒大的悬崖，两边都是连绵的大山，山上出了松树便是遍布的干枯的荆棘条，而且山鼠很多。”
“哦，去娘子山还有多少路程呢？待月。”
“从地图上算来，五里路左右。”
“我们真不能去招惹鬼子了！”黄飞感叹，“如何是好？”
“队长！”待月道，“根据小君的描述，那山崖我也有所认识，让我去引开鬼子吧！”
“让我去！”沈晶冰插口。
“不！”黄飞道：“如今之势，前后皆有敌，也只有如此。待月，你经验高，你去吧！”
“是！”待月看了一眼小君：欣然站立，神采奕奕。不知为什么，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心酸的感觉。
这时队长又说：“待月，你这一次确实是太危险了，但也不得不赌。若此去实在不行，你就领鬼子的娘子山庙堂中吧，那时已有八成胜算。”
“队长，我知道！”待月表现得自信十足，然而在此时她却有点想哭的感觉。
“我有个提议，”说话者是幸荃，“队长，为防万一，不如你把那信拆开看了便毁了，你觉得如何？”
“这千万不可，司令万般嘱咐，不可拆信，否则宁愿成仁！”队长态度毅然。
幸荃无话可说，在沈晶冰严峻的目光下悄然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