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白的曦光顺着窗檐撒进房间里, 阿瑄扑闪两下眼睛,抬起胳膊揉着酸胀的脖子□□一声,余光瞥到身边睡得酣香的某人, 没好气的哼哼声, 毫不客气的一脚踹过去。
“扑通”一声, 慕容白被踹到靠墙处, 一条腿很没形象的挂在墙上, 只是……还是没醒。
阿瑄咬牙切齿,却难得看到慕容白睡着的模样,忍了忍终于按捺住了想要伸出去揍他的两只冲动的胳膊。
混蛋!阿瑄继续揉着脖子, 心里忿忿道!
昨天晚上刚进房门就被这厮压到门板上面乱吻了一通,然后两个人不知怎么的纠缠到了牀上, 这厮一直喃喃着“嫁我好不好阿瑄?”, 阿瑄被吻得头晕脑胀不知方向, 迷了心智“嗯”了一声后,这厮如释重负一笑, 紧接着……就睡着了。是的!他睡着了!
阿瑄看着自己身上半褪的衣衫,哭笑不得。
小拳头在脖子上面乱捶一通,终于暂缓了乏意后,阿瑄下牀换了身衣服,梳洗一番, 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心想不能这么白白便宜了慕容白, 于是拿了一只锁, 毁了开锁的甬道, “咔嚓”一声锁了门, 方才解气,哼着歌欢快着外出觅食去了。
慕容白醒过来的时候, 拍拍头,发现不在自己的房间,怔了怔,才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来。
昨夜本就喝得有些高,加上和辛吉很是拼了一阵酒,最后迷迷糊糊回房的时候就不知怎么的呢走到了阿瑄的房间。刚刚关上门没一会阿瑄就回来了,然后他又迷迷糊糊说了些话,只感觉得到自己好像被一团暖融融的棉花包裹起来,又轻暖,又舒适。再然后……发生了什么?
慕容白集中精神想了一会,还真是想不起来了,不由自嘲的笑了笑,想着出去找阿瑄旁敲侧击问问才好,万一和小森一般,那岂不是亏待了阿瑄?
推门,却推不开。慕容白还以为是自己力道不够的缘故,加了气力再推门,门依旧岿然不动。“跨啦跨啦”似乎有锁的声音,被锁在里面了?慕容白本就聪明,前后一联想就猜测出发生了什么,原来自己昨晚果然做了些什么?
这么一想来,慕容白的心情莫名开阔了许多,嘴角渐渐张扬得越来越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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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慕年新婚过后第一天,给慕容度天奉了茶行了媳妇礼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行李搬出慕容府。毕竟他们并不是绝对的慕容府里的人,不能倚仗慕容府过一辈子。
早在成亲前林慕年就和小森商议好了,用积蓄开一间银号,有和安城几个大家族的裙带关系,相信前途和钱途都会一帆风顺的。
至于空闲下来的林府,林慕年眉眼淡淡的转卖了出去。
本来就不是她林府的所有物,白占着,总归是不好。即使唐浅裳把这当嫁妆赠予了自己。可联想到唐家当年在这块土地上面,也很是辉煌过一阵子,不由感伤。
忙碌间,唐浅裳搀扶着林行云慢慢走近。
“慕年,我决定带着你爹出去走走。我们年轻的时候,也曾梦想过外出见见大世面,可惜被局限了这么多年。如今心愿了得差不多,是时候出去走走了。”唐浅裳微微笑着道。
林行云含着一颗糖,眉眼弯弯的注视着唐浅裳,听她讲完后煞有介事应答一声,随即撒娇着蹭上唐浅裳:“还要……糖,糖……”
唐浅裳很有耐心的哄着:“你今天已经吃了很多糖了,乖,不能再吃了,长虫牙。”
林行云若有所思的啃啃手指头,然后傻笑着摇头,有板有眼道:“不是,糖糖,是唐唐,我不吃,唐唐,我要抱唐唐。”说完,歪着头看着唐浅裳,等了须臾,不耐烦等回答,直接用单纯的动作表达了自己的欲/望,双臂环绕过唐浅裳的脖子,嘴唇“吧唧”一声贴着她的脸亲出口水来,然后“嘿嘿嘿”的傻笑着。
他的唐唐,终于可以以如此光明正大的形式为他所有。
他也终于可以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用最淳朴的动作表达出自己心底里,对他的唐唐,至高无上的爱恋。
哪怕这付出的代价是他失去了工于心计的精明头脑,也失去了正常人的智商水准,可是谁又能评定出,这个结局,对于他们不是最好的呢?
林慕年注视着他们,终于释然一笑。双手被身后的良人牵起,暖和的体温蔓延全身,连带着声音都感染了温度:“娘,爹,祝你们幸福。”
唐浅裳的眉眼砥砺过风霜,此刻无限祥和:“会的。”
林行云吮着手指顺着唐浅裳的视线看过来,忽然小声说了句:“慕年,你也要幸福。”说完,讨好似的朝唐浅裳伸出双臂索求拥抱,恰才那一瞬间的眼神清明像是一个错觉。
林慕年湿润了眼眶,喉头慢慢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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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瑄用罢早饭,又用罢了午饭,仍然无聊。
周围人该忙啥忙啥,几乎完全忽视了她。她闲极,一会帮种花的花匠除除草,顺手摘了圆子里最漂亮的那株花;一会帮厨房大叔洗洗菜,顺便顺走一大块香喷喷的红烧肉;一会儿又跟逛园子的婆子们搓搓骨牌,想起自己出神入化的轻功,毫无忌惮的发挥着赢了无数局。
最后终于被彻底的嫌弃。
于是百无聊赖的阿瑄,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又十分自然的趴在门上想弄条缝出来往里面瞅瞅。
冷不丁被身后的一声响惊动:“阿瑄,你在干吗?”
阿瑄回头,原来是辛吉和常樱,两个人都以无比嫌弃的眼神看着自己:“这是你的房间,干吗趴在自己房间的门上啊。”
“呃……”阿瑄默了一默。
好在常樱老早就习惯了阿瑄这种种奇怪举动,圆场道:“小姐,辛公子是过来请你去慕年小姐的银号去看看的,他们已经求了签,算了一个开张的好日子,打算尽快办起来呢。今天家俱应该都购置回来了,我们过去帮帮忙吧。”
终于有事做了!
阿瑄开心的直点头:“好哇好哇,现在就去吧。”
说着,像是怕两个人发现什么似的,拽着两个人一阵风似的跑到了银号。
这家店铺原本就是一个银号,同时也兼做当铺用,只是原老板沉溺于赌博,经营不善,这才倒闭。辛吉得知,告知小森,商议一番后盘了下来,雇佣的是老员工,干的是老行业,想来应该会较快着手。
原来的老板并不在意店铺的装扮问题,所以整个看上去就仅仅是虚有其表,无任何含蕴。林慕年皱着眉吩咐下人把原来所有的装饰撤了,购置了新的装饰,如此这般吩咐一番,再装修好的时候,已经是大有不同。
此一举立刻稳固了老员工尚且忐忑的心,一个个笑逐颜开表示一定会尽心尽力去扶持新主人。
小森心疼妻子,握着她的手嘘寒问暖,眉眼间全是饱满的关怀。
阿瑄他们几个人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面,顿时一个个捣乱似的乱咳嗽起来。
林慕年脸皮薄,红着小脸招待客人,绾着的头发衬得她的脸更加小,眼里流光溢彩,看得出是自内心里感到幸福。
阿瑄看得眼酸又眼红,目光一瞬不瞬的瞅着两个人。
常樱微笑着凑到阿瑄耳畔碎碎念:“小姐,你也是时候想想自个儿的终身大事了。”
阿瑄撅嘴:“我倒是想来着,就是没有人选。”说到这,想到昨晚慕容白低沉辗转的一声声“阿瑄,嫁给我,好不好?”顿时双颊烧红。
辛吉只是笑:“阿瑄若是想嫁人,你大哥我今日结识了不少英雄豪杰,青年才俊,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只管交给大哥,保管选出你满意的人,如何?”
满意的人?阿瑄啜着热茶,在脑海里面构思——那个人啊,一定要比自己高起码一个头,要懂武功,最起码要比自己的武功好那么一丢丢,要长得不差,本姑娘长相还不算是丑陋了吧?唔,最好也不要太穷,养活家庭是必须的。脾气不能太好,平平淡淡多没意思,但也不能太差,家庭暴力什么的,最讨厌了。还有……还有……
常樱接嘴:“还有哇,一定要是安城人,不然远嫁外地很受苦。还有呢,一定要比自己大几岁,也不能大太多,否则没共同语言,也不能平岁,不然思想一样多坎坷。最好……还是一个能给自己惊喜的,今天明天后儿个不重样的带自己玩。要能跟自己的朋友和睦相处,最好还是大家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保证质量,对不?”
阿瑄猛点头:“是啊是啊,最起码这些条件要达到吧?”虽然心里感觉怪怪的,好想哪有点不对劲……
小森也笑了:“最好还复姓慕容,单名一个白字,对否?阿瑄小姐,你的这些标准组合起来不就是我家少爷嘛,何必要去外面找,家里就有个现成的啊。对了,少爷呢?怎么没有一起来?”
阿瑄讪讪,恼羞成怒:“你们管他为什么没有来呢?!”
林慕年捂嘴笑:“我只道是‘金屋藏娇’这样的事情我们寻常人家是不会出现的,不曾想身边就有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呢。”
“你才金屋藏娇!”阿瑄不依了,“怎么回事呢慕年你成了亲就不认姐妹了,上演什么夫唱妇随呢,告诉你们,等我……等我大哥成亲了,比你们甜蜜多了羡慕死你们去!对吧,大哥?”
辛吉额前两道黑线:“……关我什么事。”
常樱只管抿着嘴在一边看笑话。
一声惊雷,阴沉沉的乌云压下,几道骤风刮过,竟然噼里啪啦下起豆大的雨滴来。有一些雨点乘着风从未关的窗户口打进来,很快就湿了一小块地。
林慕年和小森忙着去吩咐下人们收拾东西,关窗户锁门,整理房间打扫出客房来,一时忙做一团。
一个时辰后,所有事情终于整理妥当,下人们端上饭菜后都被准了回房歇息,一时感恩戴德之声又此起彼伏响起。
阿瑄心不在焉戳戳米饭,听着外面风吹雨打的响动,心里也沉沉的,只怕是……这雨势会越来越凶猛吧。
唉唉,吃饭吃饭。
唉唉,快点吃饭吃饭啊。
不行了。阿瑄“啪”的一声搁下筷子,正准备起身,就听到银号的门被“嗵”的一声撞开了。闯进一个湿漉漉的人来。
众人没顾得上去想阿瑄为何突然站起,忙出去扶那个瘫软在地上的湿漉漉的人儿。扶起来,一打量,竟是个熟人。
“小玉?你怎么啦?”
小玉浑身上下被雨淋得透湿,一双鞋子以及裙摆都是泥泞一片,头发披散下来,耷拉在脸上。听到关切的问候,她“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直接抬起湿淋淋的衣袖就去蹭眼泪鼻涕,更是脏兮兮的一团。
两个男人不好意思停留,加上下人们都已经被打发回屋了,干脆离开现场,劈柴烧水去。
阿瑄和常樱把小玉架起来,随着林慕年到了一间客房,找来干净衣服和毛巾,分工合作把她整理干净。等到热水烧好了,兑了一桶洗澡水,又好好儿的洗了一番。
在热水的蒸腾下,小玉总算是安定了下来,只是仍旧流泪。
“怎么啦?”阿瑄一边帮她擦拭身体,一边小心翼翼的问。
小玉抽抽搭搭:“我……我看到我的……他们,我的,哇……他们是我的亲生爹娘……我,我……”
小玉语无伦次,但几个人还是听了个明白。林慕年小声问:“可是因为他们是你意想不到的人物?”
小玉一听,哭得更是凶猛:“呜呜呜,我宁愿不知道,呜呜呜……为什么让我知道……”
“好了好了,不哭啊,乖。”三个人忙着又是一通哄,准备了姜茶喂给小玉喝,然后将洗热乎了的她裹到被子里面去,“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哈。”
小玉慢慢平静下来,几个人陪着聊了一会天,终于让她停止了哭泣。
走出房间,小心关门,几个人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小玉的亲生父母是谁,但她们多少也能猜出个大概。能让小玉哭成这样的人,只能是……
“她可好些了?”一人问道。
几个人吓了一跳,回转头来,“绝步……姑姑?”
绝步表情淡然,但是和小玉的境况差不离多少,也是浑身上下湿透,满是泥泞。
“绝步姑姑,你可要换身衣裳?”阿瑄小心问道。
“不必了。”绝步敛了眸子,“我该清醒清醒。若是小玉睡了,她醒后,不必带她来见我了。我与她的尘缘已经尽了,相处一场,到底……还是我佛慈悲。”
“可是,小玉她……”
绝步转过身去,再不答话。
“你真的……不要我了?”门“吱呀——”一声打开,小玉站在门口,泪光盈盈,“娘——”
绝步身体一颤,正着头:“日后,随着你爹一起,好好生活。”
“娘——”小玉带着哭腔长长的喊了一声。
而绝步已经强稳着步子,慢慢远离了众人的视线。
众人感伤的目送绝步离开,搀扶着小玉往房间里面去:“别出来了,外面冷,小心着凉了。绝步姑姑自然有她的道理,不会真的丢下你的,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小玉目光一颤,又低低的喊了声:“爹。”
阿瑄回过头,惊讶出声:“师叔?”
来者正是酒剑仁,他一声黑衣,目光深邃,哑着声音吩咐小玉:“进去睡觉。”
“娘她……”小玉企盼着看着酒剑仁。
酒剑仁头一偏:“我会……去劝她的。”
“那你一定要成功,我不想离开娘。”
“……嗯。”
小玉这才肯答应进去睡觉,乖乖的钻进被窝,闭上眼睛,保持平稳的呼吸。
几个人走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酒剑仁的身影再也寻不到,只有漫天漫地的磅礴大雨,好像是蓄了许久许久的眼泪,终于无法坚持,倾泻而出。
“天色已经很晚了,你们就先在这里歇息一个晚上吧,我让小森去整理房间。”林慕年望望天色道。
常樱点点头:“小姐,外面肯定很冷,我们就在这里歇一个晚上吧。一会我去拿牀厚点的被子来,你睡觉不老实,小心蹬了被子着凉。”
阿瑄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我房间里面的被子是厚的还是薄的?”
常樱想了想:“慕容府的那间的话,应该是牀薄的。辛府的话,有厚的也有薄的。”
阿瑄望了望天,阴沉的风呼啸刮着,周围的门窗被风撞击的“哐啷”直响,咬咬牙,对林慕年说:“慕年,借我一把伞。”
林慕年怔了怔:“这么大的雨,你要出去?”
阿瑄跺跺脚:“快点,伞!”
家里面还被锁了个人,再不回去放出来,万一冻死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