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徒然伸着, 四下沉寂。
那人脸上由茫然到醒悟,再到深深的绝望。一对威凛的眸子写满失落。终于收回手,黯然道:“不是你。”
什么是, 什么不是。众人虽然不懂, 但心也被那失意模样揪紧, 张口问道:
“酒剑仁前辈?”
酒剑仁到底是德高望重、经历过风风雨雨的人, 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巍然, 视线扫过众人,停在阿瑄身上:“不知唐姑娘师承何人?”
“呃……”阿瑄觉得这个人身上透露出太强的危险信号,不由向慕容白投去求救的目光。汉紫的身份, 她一点也不想透露出去。
“唐姑娘师承酒剑风前辈。”慕容白接到信号,却这样开口。
一时众人大吃一惊, 阿瑄恨不能用目光在慕容白身上剜几个洞出来。酒剑仁目光一凛, 随即松下, 周身笼上一层不可名状的哀伤。好像是悬系于他心头一根极紧的弦忽然崩断,于是那满满的沧桑感崩塌:“他……他们现在何处?”
“呃……这个……”阿瑄埋头, 不知怎么去圆。
慕容白再次开口:“酒剑风前辈指教唐姑娘武功之后,就离开了。此次唐姑娘来南城,正是寻前辈而来。只可惜没有一点线索。”
酒剑仁瞭然:“我这胞弟若是一心逃避谁,任是谁也找不到他人的。唐姑娘,你也不必再寻他。他向来懒散武功, 虽是天赋极高, 却不愿受这些拘束, 难得肯收徒。如此, 我也算是你的同门师叔, 你认下来,我便带你回酒庄, 将下一任庄主之位传与你。也算是谨遵了父亲的遗言。”
“……”不是吧?
阿瑄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给吓懵了:“不是啊,那个我,我怎么能当庄主呢?呵呵,呵呵呵,还是算了吧……”
“唐姑娘,敢请教你的芳名?”
“唐……阿瑄。”
“阿瑄……”酒剑仁重复吟了几遍,似恍然的看看阿瑄,“果然很像。阿瑄……阿瑄……好!酒庄人听命!”
一声令下,不少人跳进墙内,跪拜下来:“属下听命。”
“即日起,酒庄庄主之位传给唐阿瑄,众位弟兄中,若有谁敢违抗唐阿瑄唐庄主的命令,立即开除酒庄身份,逐出庄去,再不许回!”酒剑仁高高举臂,豪气毕现,威风凛凛。
所有酒庄人士磕了三个响头,山呼几声“恭贺唐庄主”,礼就算是成了。
一直到最后,阿瑄犹云里雾里,怎么的呢,就成了‘江湖第一酒’酒庄的庄主了?啊喂,酒剑仁仁兄,姑娘我好像根本就没有答应好不咯!
慕容白本来觉得阿瑄不想告知他们酒剑风前辈的下落,故意这样一说,没想到就这样把她推到了庄主之位,同样唬得一怔。这样一来,该是他慕容白配不上唐阿瑄了,干坤倒换,一瞬之间,真令人哭笑不得。
酒剑仁却一脸释然:“阿瑄,你不必紧张,刚上位这几天的事宜极多,师叔会辅佐你的。酒庄内部的兄弟都是侠肝义胆,最是忠诚,放心吧。”
“等等。”名利不过是浮云过眼,阿瑄很快清醒过来,“师叔,我认你。但是庄主之位我不会接受的。而且我现在有要事要办,实在腾不出时间管理庄内的事务。还请师叔代劳吧。”
说罢,也懈怠解释,继续转向翠翠,拎起尚在懵懂中的她就往外走。兄弟老头碍于阿瑄人多势众,不敢强留,但死皮赖脸跟着他们走,曰是要好好护着杨烟云云。
——◇——◇——
酒庄内。
“还是没有得到什么线索吗?”慕容白见阿瑄出来,迎上去问道。
来酒庄的一路上,阿瑄简明扼要讲了大概的事情。一干人等听得唏嘘不已,连那对兄弟老头都深感愧疚,说是要去准备些什么表达歉意,半道上溜了回去。翠翠积极配合,奈何她从未习过字,像“你”“我”这样简单的,都是平日兄弟老头闲暇时所传授。只因她不喜念字,又不会说话,只学了简单几个字之后就拒绝习字了。
普天下大概找不到可以听取别人心声的人,翠翠指手画脚许久,一干人猜来猜去,愣是没有弄明白她到底要表达什么。行动以无效告终。
“没有。”阿瑄摇摇头。
“到底是什么人做的,又为什么要割去翠翠的舌头。师叔叫了好几个医师过来,只可惜舌头已断,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接不上断舌,更别说要她说话了。”阿瑄黯然,“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个结果肯定不好,心里头慌慌的。”
“别担心,现在有了一个线索,肯定能牵扯出更多的线索来。”慕容白安慰道。
阿瑄勉强笑笑,想到了汉紫,记得汉紫曾经说过有杀人凶手的线索,不知会不会对翠翠这个起到什么作用。可是现下这种情况,肯定是不能去找他的了。真是头大。
大概是因为欺负阿瑄欺负到大,又没有什么哄女孩子的特别技巧。慕容白表情纠结看着阿瑄,搜索枯肠想着如何哄女孩子的方法。想了半天无果,看着阿瑄失落的侧脸,心里头也空落落的,干脆直接上前半步环着她的肩,颇为怜惜道:“没事的。一定可以找到那个人的。我帮你。”
阿瑄心如捣鼓,觉得这个慕容白的行径越来越蹊跷。怎么的呢就突然主动起来。总让她觉得没有什么安全感。可是……摸摸脸,双颊滚烫,心头还是滋生了一种叫做幸福的感觉。
“唐阿瑄。”
“嗯?”
“唐阿瑄。”
“哈?”
“阿瑄。”
“……呃。”
“我们来比划比划吧,看看咱们谁更厉害。”
“哈啊?”
搭在肩上的手松开,慕容白已经一跃而起,落到庭院中央,灿然笑道:“快来。”
什么情况?阿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脚却自己生了魂似的动了起来,跟着慕容白的身影跃至半空。几乎是并肩飞了起来。
“先来比比脚力,看谁跑得快。”慕容白反常的欢快,加紧了步子赶到了前面。阿瑄学的是雪中游,本就注重轻功,很快追了上来,两人不分上下,风一般飞翔。
呼啸风声刮过,景致迅疾后移,几乎没有走动的声音。两人裙裾飘扬,白练似的飞至半空。金灿灿的阳光铺洒下来,染了两人一身金色。在这盛春的温暖天气中格外柔和,如同两只金色的小蜜蜂【……】翩翩双飞,振翅起舞。
“哈哈。”阿瑄用力点地,一撑,继续飞驰,心情突地舒畅起来,开心笑着,“哈哈哈——”
慕容白锋利的双眼终于慢慢弯起,月牙弧度,笑容里暖意渐渐深刻。感受身边人的气息和欢呼,他似乎理解了一个词汇,什么叫做,比翼双飞。也理解了以前他嗤笑过的诗句——“在天愿作比翼鸟”。若终此一生,能让身边人始终笑靥如花,他愿拼死强大,只求护她周全。
前面是浓翠欲滴的竹林,慕容白喊了声:“终点是那株开了花的竹子。”
语毕,两人几乎同时到达。
还未站定,慕容白又喊:“看看谁能把对面树上斜生出来的树枝先砍掉。”
此话刚出,阿瑄一跃而起,抽出匕首势如破竹一击,那斜生出来的树枝便轻轻松松被她砍掉。她得意笑了起来,却蓦地发现慕容白根本没有动,站在原地,温和朝她笑。
她动作一滞,抬头看,漫天漫天洒起粉嫩的桃花来。阳光穿透花瓣,竟显得晶莹剔透,薄如蝉翼,美不胜收。
旋转落地,一举一动都分外小心,好像稍稍粗鲁一点,这样的美景就会瞬间消逝一样。站在地上伸出手抬头,纷纷扬扬的桃花如同绵绵春雨,不急不缓至天上而下。又如同鹅毛大雪,厚重温暖,铺天盖地而来。
“好看吗?”花雨中,慕容白笑着问道。
阿瑄小心认真地回答:“好看。”是真的好看。好看到足以用余生慢慢品味,慢慢回味,永生不忘。今时今日,有一个人,曾经为了自己,做过这样的事情。春日明媚,然抵不过对面那人脸上的笑容,真好看,她眼睛有一点酸,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如此珍重自己,善待自己。
天上的你们,也看得到么?看得到的吧。
“咳咳。”两人电光火热的眼神交流被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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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森从树顶落下,喘着粗气不识好歹道:“少爷,那啥,花瓣用完了,还需要再去拿不?”
慕容白剑一般的目光扫去,小森立马泱泱道:“没有,没有用完。”脚底抹油,逃跑得极快。阿瑄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心里的阴霾彻底消散。真心实意道了声谢:“慕容白,谢谢你。”
慕容白难得羞涩,虚咳一声:“没什么,都是小森做的。”
啊喂,你这也太谦虚了吧!阿瑄继续感谢:“那也是因为你的授意,谢谢你了。”
慕容白继续羞涩:“咳,确实是我授意的。”
“……”
看来,爱恋中的人,男人女人,没有不会变傻的。
小森溜得极远,但还是回头默然,眼底隐隐有一些担忧。但这担忧实在太微不足道,很快就湮没在浓情蜜意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