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治元年六月中旬,齐藤以山口次郎的假名抵达萨摩腹地。
硝烟弥漫,湮没了这个城市。战乱之悲苦,杀戮之狂热,交集成一团歇斯底里的斗争氛围。
随后几日,二十人陆续会齐。
鉴于安全因素,各人资料(包括原名、假名、落脚地还有伪造的职业等等)只有负责统领全局的齐藤与武田观柳掌握。普通队士通晓自己下线的全部情况,此外则一无所知。
根据任务众人分成四路。
问题首先出在南路。
六月二十日,南路的阪本崇一郎偷取情报时,惊动军方警戒系统,失手被捕,开启一系列灾难性事件的序幕。受尽酷刑之后,他为求速死,供出下线资料,造成丸山映史在投宿旅馆束手就擒。
南路五人名单如下:安藤、阿久泽、阪本、丸山、土屋。这样周而复始,土屋下线是安藤。
阪本造成的缺口,几乎让南路全线崩溃。通过先前几回联络,他认出自己的上线是新撰组二队的阿久泽,尽管他无法提供更加详细的资料,但是没有改变死亡结局。不久阿久泽的通缉画像贴满全城。齐藤大为震怒,偏偏无计可施。最终阿久泽没能熬过大规模的搜捕,及时自杀身亡。
后来,安藤失踪一事,形成新的困扰。
七月十二日,土屋向下线安藤传达任务指令,发现安藤没有按时前来渡口赴约。三周后安藤被捕的消息得到证实,并且在狱中被折磨致死。众人皆有惊惧之色。因此,当北路的田代新兵卫在七月末失踪,同伴们四处探听消息准备营救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田代已经死去——这是心照不宣的事实。
齐藤与众人想法相同,十四年后的今日,重逢田代真是百感交集。
他险些埋怨田代为什么仍然活着。此人的生存证明齐藤自己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
但他吸一口烟,语气相当平静地问道:
“你当年失踪是怎么回事?”
南路接近全军覆没,齐藤一只得郑重思考内奸的可能性。土屋硕果仅存,莫非他是内奸?当然情报工作这样继续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他逐一通知所有幸存者会面,准备通过水路撤离。这天他还见过田代,亲口告诉他次日众人聚会地点。
撤离当日队士们面色沉重,纷纷赶来赴约。气候十分闷热。众人无心说笑。时近午夜,人都到齐,场面演变成光等新兵卫。武田针对他的列祖列宗爆发一连串粗话。土屋实在听不下去,提议去找他催一催,但给齐藤否决。既然已站在活路出口,再退进险地显然不太明智。可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耽搁久了,也有杀身之祸。
几个来自一队的队士态度坚决,抢着接受这个任务。虽然冒生命危险,但是剑客当然不会贪生怕死,弃友人不顾。齐藤倾向于让田代的上线大泽载之出发。不过岛原的请求姿态异常强硬。他的理由是年长,经验比较丰富。齐藤苦笑,冲田的部下们真是富有舍己为人的高尚情操。
岛原倒是没有吹嘘,在丑时安全归来。可惜他没有带回新兵卫,仅仅带回他失踪的消息。众人不敢拖延,随即启程。齐藤回到京都,第一时间向土方副局长述职,并且说出自己的分析:能够同时出卖两路人马的只有武田观柳,不然就是齐藤本人。
土方命他尽早除去武田。
齐藤记得非常清晰,黑暗的街道,微弱的星光,死者极度错愕的面孔。
牙突刺的起手剑式太醒目,因此齐藤单膝驻地时武田根本没有想到死期已至。谁都清楚齐藤准备杀人的姿势不是这个样子的,是的,通常来说,不是这个样子的。这个样子乃是拔刀齐的专利。不过武田没能联想到这一点,他以为齐藤在绑缚鞋带。
齐藤很满意自己在剑道上面的造诣:没有任何杀气,无疑已经达到最高境界,而自己还非常年轻。
一声呜咽断送武田最后一息。没有目击者,土方的命令完成得如此完美。池田屋事件中武田的救命之恩,决定齐藤今晚的行动方式。令武田观柳无声无息地消失,而战友将永远缅怀他的牺牲。他会名垂史册,没有奸细之恶名来侮辱他的荣誉。
最好尸体不被找到,以防万一,伤口还是精心安排成被敌人所杀的模样。也许土方会困惑,但土方重视结果,并不喜欢追究细节。这也是齐藤相信土方会帮助他圆谎的缘由。齐藤决定把关于武田的秘密带进地狱,这是知恩图报的最佳表现。不能放过奸细,但是也不能抹杀恩情。即使冲田产生误会——也得保守秘密。有些事情是不能两全其美的。
暮色笼罩下的墓地,让齐藤对冲田的思念达到无与伦比的顶峰。
他疲倦地说:
“新兵卫,我为了给你复仇,杀死武田观柳,惹出许多烦恼,现在你却好端端活着……”
“可是!”田代新兵卫惊奇起来,“武田队长与我有什么关系?他与我完全无关!”
齐藤一笑:“不见得完全无关吧。不然你到他坟上来干嘛?”
田代茫然地看着他,良久才回答说:
“我来这儿,是为祭拜冲田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