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八于甲州胜沼之战败走之际和新撰组分裂,带上原田自组靖共队转战会津方向。原田左之助参与过池田屋之夜、明保野亭事件、禁门之变、三条大桥制札事件、油小路事件、鸟羽伏见之戦,新撰组的重要战事一场不落,立下汗马功劳。但庆应四年他同永仓新八结伴离去,另觅理想之路。这年五月十七,原田因枪伤不治死于上野之战。
齐藤想起原田擅长使用长枪,出身于宝藏院流。他当然不可能列在永仓的凶嫌名单之中。这是自己的疏忽。早在他制造噪音影响众人商议正事时,自己就应该有所警惕。凶嫌必须是剑道之绝顶高手。原田师父谷三十郎剑术方面也并无杰出之处。此外还有一个理由,原田与永仓交情本就深厚。
当时永仓宣布,他得查探有谁不知绯村弃刀之事。多半有好几个人准备坦然承认。假如给他们说出来,永仓的鬼把戏就失效了。原田一通胡扯,最终达到无法集体讨论的目的。想必他俩还有冲田分头私下查问,结果唯有齐藤一人扯谎。
众人宁愿涉嫌,也说出实话。新撰组的骨干们不乏一代剑客之傲骨。这一点果真在永仓预料之中。承担杀害武田的嫌疑,不值得烦恼。没有人真正看重武田之死,既然他生前无人关心,死后自然也无人问津。除了过分心虚的凶手。齐藤嘲弄地想。
全国战争结束后,永仓回覆松前藩的身份,滞留在北海道。明治四年,他拜藩医杉村为义父,改名杉村治备。五年后得到松本良顺帮助,建立东京板桥的新撰组慰灵碑。当时齐藤已经定居东京,也曾前去缅怀。众人尸骨分散各处,多数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齐藤从未在慰灵碑附近遇到过昔日的第二队长。
今年夏季,他主动请求负责有关志志雄的颠覆阴谋。同绯村两人并肩作战在京都,感受着实异样。这个当初被自己栽上一赃的男人,居然依旧保持着少年一般的娇嫩容颜。而自己在十四年前,未经风霜却彷佛饱经沧桑的成熟的脸,曾经被战友戏称为大叔。两个截然相反因此反而相似的剑客。
绯村这把杀不了人的逆刃刀,每时每刻提醒他回忆当年的差错。
还有武田观柳。
凭着不可靠的些微记忆,他来到这个荒凉的墓地。彷佛冥冥之中自有神明指引,他认为自己已经顺利找出武田的坟墓。
他再次点菸。
夜幕渐渐低垂,零零落落也有人前来祭拜。一片黯淡的灰色的清凉之中,他不无讶异地看出这里并非全是无碑荒冢。视线所及,约有十余座坟墓上留着祭奠的痕迹。也许贫穷人家没有能力将亲友葬于正式墓园,无奈在此凑合落土。远远的,有个人影朝他走来。一条细长的阴影。
“这位警官,劳驾借个火。”
来人含糊地要求道。
随着志志雄及其十刃的烟消云散,他也应该尽快启程返回东京。可是十刃中一位名叫濑田宗次郎的少年,一位手捧菊一文字则宗的风雅少年,一位习剑伊始即美誉为天剑的少年,让他神思恍惚。
冲田总司的昵称也是宗次郎,可他没有这样叫过他。正如他也没有唤过他阿一。两人还没有亲热到这种程度,冲田已经开始刻意疏远他,回避着他。
观柳死后,冲田与他保持距离。也许别人未必看得出来,因为冲田举止非常谨慎。齐藤本人不无遗憾地忍受着这个很不美好的事实。听说猜忌会毁灭美好的友情。不过齐藤从未努力解释过什么。有些事情真是不能解释的。况且他觉得友情还存在。这一点连冲田也无法否认。
给猜忌毁灭掉的,无非是昙花一现的幸福。
冲田临死,可曾原谅自己?
这是他人生中永恒的悬念!
菊一文字则宗在逆刃刀下戏剧性地粉碎,使齐藤领略到一种五雷轰顶的痛楚。自然菊一文字理应随着冲田殉葬,所以粉身碎骨的这一把必然是贗品无疑。可是疼痛凝滞在胸口久久不愿消散。
“劳驾。”
面前的人嘶哑地催促。
“你挡住了我的阳光,请让一让。”
齐藤答非所问。
此人语调坚决:“我很抱歉打搅了您。不过……齐,齐藤队长?”
一照面,双方同时怔住。
同时迸发一声惊呼。
齐藤永恒的镇静化为乌有。
他错愕得霍然而起。就连死神也无法让他失色。
可是面前的人令他丧失从容。
他一时窒息。
对方嗓音已经活跃起来,含有一种不甚恰当的天真味道:“十四年过去,也许您已经不记得我啦!请允许我介绍自己。”
“不,我记得你。”
他话语中的悲怆害得对方不知所措,
“我永远记得你。我们曾经在一张桌上吃过晚饭。一队队士,田代新兵卫。”
新兵卫忧愁的面容上露出惊喜。
齐藤问:“难道你不是死了?”
田代请求给他时间好好解释。
暮气氤霭,暮色令齐藤联想起冲田的眼眸。因为两者拥有相似的美。他的眸子接近无限透明,拥有纯净的菸灰颜色,蕴含着一股湿漉漉的空灵。
曾几何时,他玩笑似地问过:“池田屋之夜,武田观柳在御池杀死的那名女子,是广濑美知子?”
冲田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良久无语。
有一刹那,他以为冲田会哭出来,可其实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