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而抬眼, 目光柔和,“如果呢?”
她疑惑。
“如果当时你没有反抗,那么, 死的人是你。”
他说, 死的人……是我。
姜暖眨了眨眼, 难以置信他的话, 鼻头一酸, 红了眼眶。
整整三年,她活在愧疚里,负罪感折磨她的每一根神经, 没有人听她述说,没有人告诉她应该怎么办, 几乎她也认为, 这一切是自己的错。
最初, 她接近他的目的,以至于一切事情的发生, 如多米诺骨牌,伤害,背叛,接踵而至,把互相相爱这件事, 都变得那么艰难。
她兀自蹲在地上, 双手捂着脸颊, 哭了起来, 从轻轻哽咽到嚎啕大哭。
容印半跪在地上, 伸手拥抱她,她的头埋在胸前, 熟悉,悸动,他说:“回到我的身边吧。”
回到我的身边吧,阔别三年的时光。
她哭得更厉害了,回抱他更紧,泪水浸湿了他的衣服。
她从来没想到,他会说这番话,她从来不敢奢求他的原谅,更不敢幻想破镜重圆的故事。
她张张干哑的嘴,说,“可是我要回英国了。”
“年后我和你一起去英国。”
她吸了吸鼻子,惊讶望着他。
容印淡笑一声,突然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这些事我来解决,以后的你只需在我的身后。”
客厅只开了一盏鹅黄色的灯,温暖,晕暗。
容印坐在沙发上,姜暖卧睡着,头枕在他的腿上。
容印的手指在她发丝来来回回,有点痒,有点酥麻,她忍不住轻笑,拿开他的手,十指相握交叉,放在小腹上。
“去了英国后,公司不分昼夜地训练我们,那时候,我得了抑郁症,每天晚上都会梦到我杀人,我当时就想着,比起睡觉,我更想训练,你知道吗?我偷偷回来易市,很想很想你……”
“你没有杀人。”他认真纠正她。
容父被送进医院,抢救及时,医生说度过今晚的危险期就能转去普通病房,可让容印没有想到,三叔竟然如此狠心,一不做二不休,连醒来的机会也不给自己的亲大哥。
她仰头看着他,抬手,捏了捏他的脸,忍不住惊叹,“我感觉睡在你怀里就像做梦一样。”
“这不是梦。”他笑:“我早就原谅你了,大概是在日本的时候,又或许是你在D城有危险,而我无能为力的时候,也许是最初,你从英国回来了……”
姜暖爬起身,将容印抵在角落,抱着他的头,用嘴堵住他剩下的话,
今天的感动太多了,她不想哭了。
容印来的那天,她看过那段他在容氏被采访视频,当时的自己,又是哭又是笑。
她却一直口是心非,不愿意承认,用恶意的言语去揣测他的目的。
这样的姜暖,神经兮兮,敏感,易急躁,用力推开他。
但他说爱。
“姜暖没有杀害我的父亲,并且,她将会成为我未来孩子的妈妈。”
还有下一句话,他对着镜头,目光柔和又深情,“如果可以,请各位记者朋友转告她,我爱她。”
大胆炙热的告白。
不用转告了,她就在这里。
投怀送抱的吻,容印怎能不心动。
他揽住她的腰,化被动为主动,扣住她的头,舌尖描绘她的唇形。
一个缠绵,扣人心弦的吻。
他突然移开嘴,隽黑的眼眸染上一丝笑,他喊她:“姜暖。”
她迷离应了一声,“嗯?”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头上,闻着她的发香,声音沙哑,低沉,“每个人都会禁不住诱惑,会犯罪,而我的诱饵,叫姜暖。所以,我不想抵制,我想犯罪。”
他说完,脸凑近,用力亲吻她的嘴,使得她情乱迷离,失了心,被他灵活的手指解开了上衣扣子。
姜暖募地羞了脸,用手去阻止,却抵不过他的力气,他的吻。
这个男人,为什么能把这种事说得理所当然。
容印迷迷糊糊醒来,眼还没睁开,伸手一摸,一片虚无,原本应该睡在他怀里的女人不知道去哪里,他突然惊醒,坐起身。
天刚蒙蒙亮,大约六点钟。
他愣愣坐在牀上,有些反应不过来昨晚的温情是梦境还是现实。
直到姜暖推门进来,看着他有些异讶:“醒了?怎么不多睡会?”
容印的视线移到她脸上,声线分明不清:“你去哪里了?”
“我吗?”她错愕拿着手机,“去外面接了个电话,怕吵醒你。”
他瞬地松了一口气,跑下来,紧紧抱住还弄不清明白的姜暖。
只有抱着她,才会让他觉得真实,熟悉。
“怎么了?”
她关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容印低头,吻上她的唇,加深了力道,不容她喘息。
“姜暖,别离开我,永远别离开我。”狠狠吻了她好一会,他换了另一种语气,霸道,孩子气,“我不会放你走,你永远也别想逃。”
姜暖一怔,她的心底蔓延一股酸涩感,任他孩子般的发泄。
这就是他吧,脆弱,她曾经不负责的逃走,在他心里根深蒂固,留下不可磨灭的伤害。
这个男人,到底有多爱她。
她轻轻抚摸他的背,温柔地说,“听你的,我不会走了,永远。”
应容印的要求,姜暖同他一起回容宅。
大年三十,是团圆美满的节日。
出门的时候,容印看了她好一会,直到姜暖坐进副驾驶,他俯身给她系上安全带,终是忍不住说:“就这样去?”
“带给奶奶和曾嫂的礼物我放在后备箱了。”
容印无奈摇头,他不是指这,看看她的穿着,浅色系的羽绒服,围着围巾,头发随意绑着,素颜朝天的模样。
“帽子呢?墨镜呢?”
她一愣,意识到他在担心她,心里一阵暖意,摇头,“不想躲躲藏藏了。”
她说的是实话,她想正大光明和容印走在一起。
容印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他也是这样想的。
得知两人破镜重圆,老夫人心里高兴,精神也好了很多。
这不,容印去泊车,姜暖进去容宅,就看见老夫人张望的身影。
老夫人眼里藏不住的笑意,上前就牵着姜暖的手,感叹道:“好好好,真好,我一大把年纪了,放心了……”
容印随后跟来,听到老夫人的话,眉心紧蹙:“奶奶!”
曾嫂在一旁忍不住抹眼泪,“老夫人这是高兴,没别的意思。”
姜暖笑着道:“曾嫂说的是。”
老夫人自知说错话,又对容印招招手,容印面部柔和了些,走到老夫人身旁。
老夫人牵着容印手,将两人的手贴在一起。
大手握着小手,老夫人满意一笑,“都有了,就差一个曾孙了。”
容印看了一眼姜暖:“不急。”
老夫人嗔怒:“奶奶急。”
姜暖脸蹭地一下红了,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我,我也不急。”
按以往的习俗,吃完年饭就看春晚。
烟火阑珊的夜空,鞭炮声声响。
今年的容宅不同往年冷清,多了个姜暖,容印的二叔也从国外回来了,又添了个男孩,热闹非凡。
姜暖陪老夫人看春晚,老夫人年纪大,熬不过,看了一会就睡意绵绵。
姜暖看老夫人睡着了,才走出卧室。
“出去走走吧。”
姜暖抬头,容印靠在门框那,对着她笑。
她回,“好。”
“想去哪里?”
容印把车开出容宅,车行驶在马路上,灯火阑珊的黑夜,如白天。
姜暖歪头想了会,“去易南广场吧。”
广场,人多。
容印低而模糊笑了声,“好。”
人山人海的广场,灿烂的烟火渲染整个夜空,小贩,男女老少,手牵手的情侣,一家三口的家庭。
连车位也没有,容印找了好久才把车泊好。
巨大的钟声一刻一刻敲打,等待新一年的来临。
姜暖握着容印的手,站在钟的下面,她仰头看着钟,语气有些感慨,“英国也有这样的钟,过年的时候,我一个人站在钟的下面许愿。”
“那你今年想许什么愿?”
姜暖微笑着朝他勾勾指头,容印俯身把耳朵凑近她的嘴,他也很好奇她的心愿。
她说,“今年不许愿了,因为……它都实现了。”
容印错愕一笑。
两人都没做防备措施,还是给粉丝认出来了。疯狂的粉丝在后面围堵,随后记者也纷纷赶来。
“那些狗仔都不用过年吗?”
姜暖喘了一口气,停下脚步,和容印靠在隐蔽的墙角。
这是一条巷子,又深又长,依稀有灯光照射进来,只印出黑色的影子。
“姜暖在那里!我看到了!”
“是容印!容印!独家新闻!”
紧接着,疯闹的记者朝他们狂奔而来。
容印与姜暖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她看着记者,不以为然道:“还跑吗?”
“过来。”他说。
姜暖把脸凑近,以为他有什么计谋。
哪知,容印眼底腻着笑,俯身,在她左脸颊印下一个吻。
随后,是刺眼的镁灯闪烁。
姜暖撅嘴坏笑,伸手抱住他脖颈,主动的,献上一个吻,亲吻他的嘴。
镁灯闪烁得更刺眼了。
真是疯狂啊。
两人在此刻同时说。
记者离他们越来越近,突然,一个穿着黑色衣服,戴着鸭舌帽看不清面貌的人,从人羣里飞快钻出来,直奔两人。
他的手里只拿着一瓶矿泉水,比扛着摄影机的记者跑得快多了。
“贱女人!我还以为你多纯!抢了我家钰合不够,还去抢苏钰恩!现在又勾搭上……”
这句话隐匿在人羣里,谁都没有听到,没有注意。
姜暖放开他,脸颊慰热,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有些害羞低下头。
似乎知道她不好意思,容印得意笑了声,眼皮上挑,看着不远处的记者,陡然,双眼微眯,目光冷凝。
姜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容印抱着她转了一个圈。她背抵在墙上,重力的作用,背木然一疼。
姜暖还没来得及睁眼,就听见容印闷哼一声,声音弱了几分,却急切,“你有没有怎样?”
而他的背,只感觉一股火辣辣而灼伤地疼痛,好像是肉在一点一点撕裂。
几乎是所有的人都愣了,随后反应过来的记者,大肆拍照。
黑衣人举着杯子就那样愣了,似乎回过神才反应自己泼错人,张慌失措的面孔,撒腿就跑。
姜暖猛地反应过来,使劲摇头,她没事,她被他紧紧护在怀里,怎么可能有事,有事的是他才对。
她推开容印,就看见他的背后,衣服与肉皮已经分不开一起被腐蚀,像肉烧焦般,冒着几丝白烟,几乎看得见鲜血淋漓的骨头。
姜暖不可置信捂住嘴,身体发颤。
是腐蚀性的硫酸。
“都他妈的给我不拍了,打120!赶紧!”
姜暖冷冷看着还在拍照的记者,这句话几乎是用肺部吼出来。
她吼完记者,就去看容印。
容印无力倒在她怀里,紧闭着双眼,眉头紧拧,似乎在告诉她,他很难受,很痛苦。
姜暖害怕拍拍他的脸,嘴凑近他的耳边:“容印你别睡啊!”
容印睁眼,露出一抹笑容:“没睡呢。”
听到他的声音,她裂嘴开心地笑,眼泪却不能自抑的往下掉。
容印虚弱抬起手,拇指擦擦她脸上的泪痕:“别哭了,真难看。”
她却哭得更大声了,抱着他溃不成军。
“容印你……混蛋!都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顿了顿,语气恶劣:“干嘛挡!你以为你很伟大吗!你以为你是超人吗!!”
他不在意笑笑,语气突然很认真:“姜暖。”
“嗯?”
“我爱你,所以……作为补偿,下辈子的时间给我好吗?”
他笑,嘴角弯起,很腼腆,像正在表白的大男孩。
“……好”
姜暖破涕为笑,恨不得把他狂揍一顿,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浪漫地表白。
——分割线——
苏妳几乎是狼狈赶来急诊室,看到在手术室外等候的女子,她停了脚步,走得有些慢,而她身旁的少年伸手握住她的手。
苏妳一愣,偏头,看了少年一眼,少年依旧是那副无喜无怒的表情,只是握着她的手更紧了分。
苏妳又看向姜暖,她低着头,头发凌乱不堪,衣服沾了少许血迹,狼狈又可怜。
苏妳走过去,直到站在她面前。
姜暖感觉到动静,抬起头。
苏妳扬起手,手臂却被身边的少年握住,她不悦看着少年,少年原本面无表情的脸部,眼神看向苏妳的时候,稍微柔和了些,“你说过,不可以打人。”
苏妳似乎没想到少年说出这番话,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垂下手。
姜暖这才注意到苏妳身旁的少年,他穿着医院的病号服,意外的是那张脸,出奇的好看,清秀的眉眼如水,五官精致,白净,薄如蝉翼的脸,几乎接近透明,连嘴唇也是淡白无色。
似乎察觉姜暖在观察他。
少年轻轻抬眸,与看苏妳的目光完全不一样,而是,疏离,寡淡。
姜暖看久了些,他的双眼眯起,目光竟有些戾气,周身散发出阴深的感觉。
吓得姜暖赶紧收回目光。
苏妳冷眼看着她,咬紧牙关:“请你不要以爱的名义一次又一次伤害他。”
“对不起,这件事是个意外。”姜暖轻轻开口,语气愧疚又自责。
苏妳缓了一口气,语气稍微温和了一些:“姜暖,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伤害他。”
姜暖抬眼,目光认真,“苏小姐,我爱他。”
苏妳一愣,似乎没有想到姜暖会这样直白,随即,她轻轻笑了,“好好照顾他。”
姜暖点头,嗯了一声。
苏妳说完,牵着少年的手就走了。
——分割线——
凌晨,容印被转到普通病房,医生说只要麻醉药淡了,他就醒来。
这一夜,姜暖都不敢睡着。
又等了几个小时,姜暖睡意绵绵之际,不经意看见容印的手指头动了动,睡意全无。
起初,他只是手指头动了,慢慢的双眼睁开,直到他的眼里印出她的脸。
容印笑了声,嘴边划开好看弧度, “醒来第一眼看到是你,真好。”
姜暖突然又想哭了,她掩饰性笑了声,“饿吗?”
他趴着,点头,“很饿。”
“我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你醒。”
姜暖拿出保温饭盒,他只能吃些清淡的饮食,所以她叫曾嫂煮了点粥送来。她盛了一小碗,放在桌上,将容印轻轻扶起来。
姜暖舀了一勺粥,轻轻吹了一下,递到他的嘴边,忽而想起来,他伤的是背,不是手。
容印很配合张嘴一抿,吃进嘴里。
姜暖扑哧一笑。
他突然说:“我老了,你还是会喂我吃饭,不是么?”
姜暖捂着嘴,喉咙像被异物堵住,说不出话来,怔怔望着他好看的眉眼,眼睛又酸又涩,她眨眨眼,眼泪瞬地流下来,划过脸颊,划进指缝。
她终于记起来,记得那段最美的时光,记得彼此相爱的回忆。
他为了救她而右手骨折,她却赌气不喂他吃饭。
他趴在饭桌,可怜兮兮用左手拿着饭勺,干巴巴嚼着,突然,他抬头,问:“以后我老了你也不会喂给我吃吗?”
“老了啊……”她记得她想了想,鼓着嘴说:“我才不会和你一起老!”
他笑她:“说谎。”
兜兜转转,他还是她的良人。
原来,容印与姜暖还是会在一起。
我踏过千山万水,穿于茫茫人海,来到你的身边,送给你一只玫瑰,告诉你,我爱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