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你。”
虞初秋将裘皮往小王爷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小王爷拉他手,道:
“下大雨呢,你去哪儿?我知道地方避雨,你随我来。”
不等虞初秋答应,已牵着他,跑向庙堂。
雨水顺着屋檐倾泻而下,如断线的珠子,欢乐地敲打青石路面。
小王爷傻傻地站在走廊里,心跳如鼓。
衣衫几乎湿透,穿堂而过的凉风,小王爷不但不觉得冷,耳根反而红了。
想看,又不敢看。只好不停地偷瞄。
虞初秋就站在他身侧,着急擦拭着怀里的卷轴。
他身上的衣衫湿得更多,肩膀处的布料紧贴着皮肤,显露出白皙圆润的肩和胳膊,还有淡淡的红痕。
小王爷看得眼都直了,心中萌动,待看到布料下透出的旧伤,眼神又黯淡下来。
虞初秋刚好回头,眉头一皱,转身就走。
小王爷在原地痴了一会儿,回神时,虞初秋已朝反方向走出数十步,赶紧追了过去。
“你去哪儿?”
虞初秋不理他,加快脚步,走了一会儿,渐不知去路。
小王爷不死心,又问:
“你去哪儿?我带你去。这儿我常来,很熟了。”
虞初秋抬眼问他:
“在下找明灯大师,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小王爷一阵欣喜,情不自禁拉过他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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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他?你找他什么事呀?我是他的俗家囧囧,三个月前拜的师,家里是不同意的,我只告诉你听,你别说出去。”
虞初秋听得懵懂,仍旧看着他。
小王爷被他瞧得手足无措,脸也红了,眼神飘移,杵在原地,像根木头。
虞初秋看他这副委屈样,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没问清楚,于是又问:
“明灯大师在寺里吗?”
小王爷这才反应过来,连声答道:
“在在在,他在的,你等等,我找他来。”
说完,拔腿就跑。
“等等。”虞初秋叫住他,“我同你一道去吧。”
小王爷又急急停脚,返回来,跟到虞初秋身侧,离他一尺,小声道:
“那也好……”
明灯看见虞初秋,礼貌xing地点点头,笑容慈祥。
“施主别来无恙?”
虞初秋低头给以回礼,双手捧着卷轴,呈给明灯。
“大恩不感谢。囧囧译写了藏经,请大师笑纳。”
明灯亦伸出双手,接过卷轴,笑容不变道:
“难得施主有心。藏经在中土少有译本。老衲在此谢过。”
虞初秋微笑:
“大师不必客气。只是囧囧才疏学浅,恐有错漏之处。”
两人你来我往,客气了一阵。
小王爷含着手指,在柱子后面看了好一会儿,不耐烦了,跑过去腻明灯。
“师父,你们怎么会认识?”
明灯慈爱地笑笑,手中拨弄念珠,缓缓道来。
有一日,他下山游历,途经无名山脚下,看到虞初秋晕在路边,身边散了几幅字画。
明灯将他救起,一问,才知道是山上神医的病人,本想出门卖字画,换点零钱,买些日用品,谁知身体没好全,走到一半,竟失了力气,晕在此。
明灯看看天色,时辰已近傍晚,远处的山崖,还传来狼叫唤,二话不说,背起虞初秋,向山上走去。
虞初秋当时连睁眼睛都难,只依稀记得是位年近六旬的老和尚,背他回了家,醒来后,听龄童讲,才知道他是戒台寺的老僧。
今天,他是专门上门来道谢的。
道完谢,给了东西,他就要走。
小王爷不乐意了,拉着他的宽袖子,一路上不停地劝。
“再多留会儿吧。你看雨下得多大。你身子还没好全,万一淋雨又病了咋办?”
虞初秋不动声色地抽回袖子,走到离寺门最近的廊下,看看雨,道:
“反正衣服已经湿了,怪冷的,不如冲回去。”
说完就想往雨里跑,被小王爷抓臂拦下。
“那怎么成?!我有衣服在寺里。你先把衣服换了吧。等雨小些,我差人送你回去。”
虞初秋知道他是好心,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料想忆海快回来了,不想耽搁,回绝道:
“谢谢世子好意,时候不早了,在下还是先走……”
小王爷看怎么也留不住,急了,左右看了看,说了句:
“你等等,等我啊!千万别走!”急忙跑了。
虞初秋等了须臾,小王爷拿着一把精致的雨伞,又跑回来,笨手笨脚撑开,道:
“我送你回去。”
虞初秋愣了,没动。
“走哇。”小王爷站在雨里,伸手去拉廊下的虞初秋。
虞初秋被他拉到伞下。
伞太小,雨太大。
虞初秋推拒道:
“不……不用了。世子,一把伞着实难容下你我二人。况且在下草莽之人,岂敢劳您大驾。”
“啰嗦!”小王爷一看他跟自己客套,心里闷闷的,霸王脾气也上来了,“要不是我的仆人回府取东西去了,我只有一把伞,我才懒得跟呢!这把伞是我最喜欢的,我怕你不还我!”
说完之后,憋屈地看向别处:
“你走不走啊?再不走就天黑了,雨又越下越大,要是本王有什么不测,你吃不了兜着走……”说到最后,已经很小声了,想到什么,脸红得诡异。
虞初秋看样子是怕了这霸王,主动抓紧他握伞的手,尽量靠近一点。
身体相碰,小王爷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鼻息里闻到虞初秋身上熟悉地济墨香,心旷神怡,彷佛做梦一般。
虞初秋朝他微微一笑:
“走吧。”
“好。”
小王爷如中蛊般跟着他走,痴痴的看,傻傻地笑,一段山路,一眨眼就到了家。
这才发现,虞初秋为了自己不受雨淋,大半个身体都暴露在雨中,头发衣裳,及鞋袜,都湿了。
小王爷心里自责得紧,劝他快把湿衣服换下。
虞初秋笑笑,回头打量他几眼:
“你好像长高了。”
小王爷不知道他为啥这么问,心里还是很受用的,转过脸去,挠挠头。
“是么?我怎么不觉得。”
虞初秋关上自己的衣柜,拉开杨忆海的,找了半天,才找出一件比较素的衣裳,递给小王爷,指指屏风后面。
“快去换了吧,别着凉了。”
小王爷以为这是虞初秋的衣服,屁颠屁颠跑去换了。
出屏风时,刚好看见虞初秋背对这边,乌黑的齐腰长发,微湿地贴在囧背上。
虞初秋拿着一条棉布毛巾,正在擦身子。
全身上下只有一件白色的中衣挂在手肘上,恰如其分的挡住了腰部以下。
雪白的大腿,修长的小腿,细瘦的手,布满了粉红色的鞭伤痕迹。
小王爷不由自主走过去,伸手摸上他的肩。
虞初秋明显被吓到了,一边拉衣服,一边回头,眼中的惊恐,与在漠北,如出一辙。
小王爷放开手,背过身等他穿好衣服,重新拉起他的一只袖子,轻轻抚摸他胳膊上的粉红皮肤,喃喃道:
“都是为了我……你身上这些疤……会好么?”
虞初秋轻轻抽回手,放下袖子:
“已经不碍事了。”
“对不起。”小王爷低头皱着眉,“你后悔么?”
“我不后悔。”
小王爷抬头,迎上虞初秋含笑的目光,心中一动,笑似寒冬暖阳。
虞初秋又陪他说了会儿话。
娇生惯养的小王爷,渐渐觉得乏了,老打哈欠,想睡觉。
虞初秋不再像刚见他时那样怕,笑着道:
“你困了就睡会儿,待会儿吃饭,我再叫你。”
说着,随便扯了个竹枕头给他垫。
小王爷倒在牀上,鼻子里闻到周围都是虞初秋的气息,满足微笑。
困意来袭,小王爷刚闭眼,虞初秋一动,他又睁开,拉住虞初秋,不让他走。
“你拉着我做什么?你不是要睡觉吗?”
小王爷想了想:
“你陪我睡吧。”
“我又不困。”虞初秋纳闷,“再说我得去煮饭了,要不待会儿你起来,吃什么?”
小王爷委屈,小声道:
“我怕我一醒来,你就不见了……”
然后很执拗地看着墙壁,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
虞初秋拉过一牀薄被,给他盖上,突然伸手刮了下他的鼻子。
小王爷回头,看到虞初秋满眼宠溺的笑?!
“快睡吧。我们这儿吃饭可不等人。你要是赖牀,晚上就得饿肚子。”
虞初秋说完,关门出去了,留下小王爷一个人,手指抚摸鼻梁,笑得很甜。
天全黑时,雨也停了。
朗朗的星空,飘着几朵剩下的乌云。
青蛙和蟋蟀,也重新热闹起来。
神医家的龄童,手里拿着个手制的小灯笼,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唱着歌。
厨房的炊烟,高高直直,领引着傍晚回家的商人。
小王爷还在熟睡,虞初秋正在洗碗……
门口出现一匹马。
龄童抬头,用灯笼一照……
杨大醋缸,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