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老爷上了岸,静了心,心里就有些后悔,悔不该和白老爷赌这一把。可是,事已至此,他的戏也演到了尽头。
他没有清点就把钱装进一个口袋里,并从怀里取出那张卖身契给了白永和。白永和就着火的光亮仔细看了,原来上边写着:甲方因无力偿还乙方纹银五十两,甲方愿将养女柳含嫣卖身抵债云云。白永和收了,用油纸裹好,装进混筒里。对滑老爷说:“前边不远就是杨家客栈,你可到那里去投宿。好了,告辞!”
滑老爷的礼帽过河时给风刮走了,墨镜也不知落在哪里,文明棍过河时可能就没带上筏子,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好在一身西装还在,多少能装点门面。更何况手里有了钱,心里镇定了些。但此时的他内心矛盾,何去何从,茫然无计。他略微愣了愣,不无感叹地说:“白老爷,有道是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看你文文弱弱一介书生,不仅胸有谋略,而且有体魄和水性,平生让我青眼相看的人没几个,你是其中的一位。含嫣眼力不错,嫁给你是她一辈子的福气!祝福你们!对不起,在你面前,我献丑了!”
说罢,扭头走了。谁知,第二天滑老爷又坐船过了永和关,仍旧住在白家客栈。白掌柜问起缘由,原来他并不是延安人,他是山西绛州人。正如白永和后来所知,来永和关本意是乞讨一点银钱。他并无意过河,只是突发奇想,想以此吓倒白永和,多得一笔钱。不想,白永和将计就计,让他输得心服口服。这是后话。
白永和几个下水回返。回去时,白永和穿了衣裳,坐着筏
子,白葫芦和白狗蛋牵着游,不费力气就回到了东岸。早在岸边哭死哭活的柳含嫣,见三老爷回来,什么也顾不得,一下扑到男人身上,眼泪“刷刷”地夺眶而出,双手在白永和身上乱捶乱打:“天下再没有赌可打,谁让您和他打这个要命的赌去了?谁让你……”
白永和轻轻抚摸着柳含嫣的脸说:“这不是好好的吗?我心里有数,只是他太小看人。咱永和关的人输了啥,也不能输了志气,没有啥,也不能没有胆量!”
白永和从白葫芦手里接过卖身契,交给柳含嫣,说:“你终于解脱了,没事了。”
柳含嫣从来没见过她的卖身契,藉着灯光粗粗看了看,鼻子里哼了一声,就撕了个粉碎,朝黄河里抛去,纸屑很快就被咆哮的流水吞噬殆尽。柳含嫣用感激的目光看着白永和,半晌说不出话来。她挽起白永和的胳膊,觉得他浑身打战,才想起他在河水里浸泡的时间太长,怕是冻着了。忙把自己的外套脱了给白永和披上,亲昵地说:“三老爷,我们回家去吧。”
白永和点了点头,深深瞥了柳含嫣一眼:他想,今晚的事,虽然冒险,但也值得,我终于为深情厚谊的柳含嫣做了一点事情。
西斜的月儿把白永和与柳含嫣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但他们却觉得彼此的距离很近,很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