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似乎激怒了他, 一直有些低声下气的他突然挺直了脊背,“安可,如果你认为我对你只是为了征服, 为了那点事, 你错了, 比你漂亮比你风情的人大把, 这样的话侮辱了我也亵渎了你自己。我们不如走着瞧, 没有得到允许我不会碰你一个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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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在茶几上歪倒,金灿灿的,我的手上也是金灿灿的, 因为好奇我摸了花瓣,很多碎碎的金屑黏在指尖, 我举起来对着灯光, 熠熠闪亮。小武也送过这样的花, 只有一朵,他说叫蓝色妖姬, 当时很稀有,不象现在到处都是,收了花我找他另一只手,以为还有巧克力,可是没有, 立刻气了, 指责他糊弄人, 没有巧克力哪是情人节。我们俩怄了顿气, 谁也没心情过节了, 可以想象那时我多不懂事。
祸害送花,其实我也该说声谢谢。情人节收到花, 无论对方何种意图,表示谢意是最基本的礼节。可他的话让我震撼,他说:安可,给我一个机会。
我立即噤声了,说谢谢是给他鼓励,天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有自己的人生道路,不会为了任何人转向,在他本已花团锦簇的人生中添一个小插曲,怎么可能?
我不漂亮不讨人喜欢,但再平凡的女孩也希望自己是对方心中绝对的唯一。他与我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同的背景不同的经历,没有任何一点预示着我们该有何交集。被一个条件优越的人喜欢,虚荣心得到了最大满足,可随之带来的痛苦和伤害是承受不了的,我胆怯也懦弱,宁肯压抑自己也不敢站到他面前,暴露自己的心迹:其实,我是动了一点点心的。
我知道越是躲闪越会引起他的追逐心理,干脆采取了漠视。我忽略他的存在,在自己的生活里按部就班。他也没再说出任何使我震惊的话,恢复了周末的行动。与以往不同的是每天晚上会打来电话,我照例按断不接,他很自觉马上停止。如果不是掐断,他会继续打,我们象玩个游戏,一晚上他会不停打,直到我掐断不接为止。我对着手机数,最多一次是9个未接电话,他闲的够呛了。
圈子聚会时大家已经习惯了他,对不爱说话的人都比较宽容,知道他喝果汁,总是有人为他服务,点酒水时首先对服务员说,茹梦果汁,遇到没有这个品牌的餐馆,会耐心的看他一眼,说反正是果汁,随便吧。这行为反衬得我很不会照顾人,深海大神也嗔怪的瞟我,我不想解释常常默着脸不做声。
他总是坐在我左手的位置象隐形人不引入注意。大家也习惯了这个位置属于他,某次一个新人在他出门洗手时,挪到我身边,立刻有人指出,那有人。我不知道怎么总有人替他说话呢。
深海大神拒绝再让我搭车,他语重心长的劝我给人家个机会。
我心里说,给他机会就是让自己伤得尸骨无存呢,他随便几招出来我就被吃干抹净了,找那个虐何苦呢。天知道,不是我想端成这劲,而是怕自己真入了套,我是对自己没有把握。
他依旧办了听课证,在课程的中后期坐到了教室里。寒假班的学员们缺少韧劲,态度也懒散。从课后谘询即可见一斑。晚班的学员们会咬牙坚持度过瓶颈期,而他们是糊弄混时间,下课后几乎没有人多做停留,空位子亦是逐渐增多,余下的也没有多少学习热情,聊的愈发邪乎。低语的嗡嗡声不但为我带来干扰也会影响其它学员,我只能用沉默几秒和好言提醒来警告他们,再过激的言行不能出现了,纵然我有理,遭到投诉也是桩倒霉事,要留记录在行政处,他们交了钱,是上帝。
祸害很快发现了这种现状,他在陪我下课回家的路上问,为什么不去解决问题,任着那几个人随便讲话,说我这样的忍让没有用,他们不会意识到自己言行过分的。
我沉默了几次之后还是告诉他,在学员面前老师是弱势羣体,任何一个投诉进来我们都要付出金钱的代价,“不是心疼罚款,我要爱惜自己的声誉,投诉多了会影响对我的评估,评估分太低学校就不给我安排课程,如果那样我只能再去其它培训中心,可整个燕都没有第二家比这里的待遇高。”
祸害听了神情变得很忧郁,“如果安可是我的女朋友,我不会让她这么辛苦。”
我扭头看着路边的汽车,没说话。
祸害是个生意人或者说是个有手段的人,知道事情原委后,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几个爱讲话的学员很快变成了哑巴。我对他们的转变很不适应,几次偷偷瞄过去,终于确定不会再有其它阴谋出来,万幸的念了上帝保佑。
回家的路上我问他怎么回事,是不是他在背后帮了我。
他笑得马路上都是回声,“当然啦,我要为你排忧解难,这样你会知道我的好,有了比较就会对我另眼相看啦。”
“你怎么跟他们说的?”我怀疑他打着我男朋友的旗号去威胁人家,如果这样,传到行政处还是我吃亏。
他执意不说,气得我轰他滚远点,别再来烦人,他躲闪着,软声说道:“你是不是不放心?怕我瞎说什么。”
我没出声。
“放心吧,”他有点郁闷,“我对他们说我脑子不好,神经也不稳定,要是他们再不停讲话惹得我心烦,肯定打人,他们被吓住了。”
我一愣,“你有病啊?好端端说自己神经不正常,要是传到学校那里,不让你来听课了。”
他马上抓住我句子里的漏洞,郁闷的神情一扫而光,“你想让我来听课?是吗?希望我来?”
我狠瞪他一眼,接着看路边不说话了。
他傻呵呵的,望天望地又望望我,“安可,我好开心。”
回到家我想自己一定很贱骨头,对着花花公子的小招数轻易上钩了,太没有定力,可谁能抵抗对自己好的人呢,特别是我这样自制力几乎为零的人。我象对着一盒糖果的幼童,知道不能吃,可忍不住拿起来摸摸,又忍不住想,闻闻吧,下一步会想,舔一口吧不吃,最后整颗糖进了肚子。
我想不能给他好脸色,他就是那颗诱惑人的糖果,不用说什么,只需亮亮嘴角的笑容,就会引着我一步步沦陷。我调整了方式,改用恶声恶气的态度,别让我逮着机会,有机会就乱吼,全力将自己最丑陋的一面表现出来。其实每声吼出来都很难过,我不愿暴露自己的脆弱,但只有伪装出愤怒才能掩盖我仅存的自制力,否则会败得很惨。
祸害象是洞悉一切的老手,沉默不语,用更加谨小慎微的态度跟着;每讲完一句话要留意我的反应;走在路上不敢靠得太近,每个动作带着小心翼翼。应该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阴谋家,满腹的计谋都拿来对付我了。在他面前,我象个白痴,只有老实被算计的份。
为了顾及我可怜而宝贵的自尊,他不再提购物消费的事,甚至比我还要吝啬的对待金钱,每次提着自己备好的柠檬水出现在面前,上车前会晃出公交卡,聚餐结束拿出抄好的公交车纸条。
我象个困兽,守着自己的阵地,心里盼着他给个痛快了断——打道回府。可对面的猎人不举枪,反而跳舞唱歌,给困兽解闷。长久下去会怎么样?困兽一定会乖乖投降,套上项圈,变成猎人的宠物,我知道。
在车站等车时,他不停换着位置来回动,我被扰得心乱,吼道:“烦不烦,老实站着,多动症吗?”
车站上等车的人都吓一跳,用异样的眼神瞟我。我知道自己过分,在众人眼里完全是个不顾形象粗声恶气的悍妇。
祸害动了几步终于安静了,用很怪的角度横在我身侧,我又火了,正要吼,他马上低声说:“这边风刮过来很大,我挡住免得吹到你,你穿得少。”
我心里惨呼一声,知道自己离沦陷的大坑又近了一步,我告诉自己,安可,别上当别心软,他是花花公子,他擅长这套。
他不送礼物,但是每次过来都要笑嘻嘻奉上一个从游戏机里抓的毛绒玩具,不由分说塞进我手里。我们圈子里聚会时聊过,我说自己没有方向感,操纵机械手时搞不清前后左右,浪费的币足以买一堆类似的玩具,可总是戒不掉这瘾,看到透明的玻璃格子就手痒。
他想是记住了,每每晃着玩具对我吹嘘,说自己完全可以用一个币钓到任何想要的玩具。
“你想不想看?”他的眼睛很孩子气的挤挤,“我可以让游戏店老板破产的,你想看他怎么哭吗?”
我心里说,看什么看,看自己还不够想哭吗!我掐着毛绒玩具的脖子,死不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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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老师拿着一份英文项目书找到我,正赶上我刚跟小茗在MSN聊完相亲的事,满脸嬉笑,对上她的责难眼神有些回不过味。
“安可,项目书里关于培训部分为什么这样简短?我给你的原稿是一张半A4纸的内容,怎么翻译完了只有几行?”
我敛起笑脸,接过来看看,心里说,怎么着吧,就这么译。
项目书是根据章老师提议撰写的。国内的NGO组织对如何与基金会打交道一团浆糊,不知道通过什么有效途径得到对方的支持。说实话这的确是个很被动的地方,很多NGO组织的创办人并不是专业人士出身,当初凭着满腔热情和爱心做了这事,在后期的工作中许多俩眼一抹黑的事。他们不知道怎么与基金会打交道,不知道基金会对经手的项目都有针对性,关注环保的不会介入残障人士的救助,有医学背景的基金会亦不会考虑妇女救助方面的项目,而且每个基金会有固定的接收项目书日期,过了这个期限只能等下一年度。目前在国内活跃的基金会数目众多,可他们没有途径瞭解这方面的资讯,很多时候白白错过了可以投递项目书的机会。
章老师希望开展这方面的培训,让国内的非营利组织得到系统的培训,从起草项目书到项目运作以及后期延续的效果记录。应该说这是件功德无量的事,瞭解了这些,能使很多组织多一个受援助的机会。因为记恨她的大嘴巴行为,我在译时大刀阔斧精简了内容,用总结性的描述完成了介绍。她撰写的内容缩成了十余行的英文。
我放下,抬头问她:“您觉得我应该一字不落的翻译了是吗?这个不是双方面谈,不需要太详细。培训内容是项目书里涉及到的具体内容,与基金会面谈时我们可以进一步阐述,目前只是说清我们这件事的主要目的就可以了。写得过于详细,对方不见得有兴趣看。”
章老师不认同我的观点,她指着项目书据理力争,说这样好的项目完全是机构的培训特色,不加以详细描述怎么突出特殊性。换做小茗或者其它人,我会点头称是,乖乖重新译,毕竟自己不占理,可心里对她的怨气还在,恼怒她大嘴巴的行为没找到发泄口,哪有好态度,我坚持自己的观点不退让。
若是平时,话谈到这个份上,再过多坚持没有意义。我的本职是翻译,哪怕他们写的都是狗屎我也要给狗屎配上玻璃罩,使它看上去与众不同。但今天就是不想改。
我们的争论最后闹到了总干事那,他看了之后,不动声色瞟我一眼,我看出他认为我不对。
他对章老师说:“安可抓住了几个关键点,其它的描述性文字没有译,倒不是很大的错误,这样,我看看,商量个合适的解决方案,你先回去吧。”
章老师用不平的眼神扫过来,在她看来总干事这样的偏袒过于露骨了,非常不满,噔噔的走了。
到了这会我也觉得没意思了,闹到总干事手里不是我的本意,只是心里有火发不出觉得憋屈,我主动拿回项目书,“我马上修改一下,下班时给您。”
总干事没继续谈论这事,他用很平淡的语气表扬了我这一阶段的工作,强调说他对每个员工都非常尊重,尤其我这样为机构带来实际成绩和帮助的员工。我立即明白了,不过是看在前期为机构筹来钱的面子上,他宽容了我,但最好不要以此为资本,忘了自己的位置。
我想撒气的代价真大,听着领导这样说,只能怪自己自取其辱了。
晚上祸害打来电话时,破天荒我接了,对着他一通吼,说以后再也不许他为机构筹钱,说到这我竟然很委屈的哭了,“都是你,都是你,谁让你捐钱的!”
他很着急,“怎么了安可,是谁说你了?他们找你麻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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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怎么解释,说我为了出气而报复章老师,显得我很狭隘,人家在哈尔滨照顾我一天一夜,谁听了都会说我没良心;说我生气她大嘴巴泄露他去哈尔滨的事,哪能告诉他;说什么呢,没什么好说的,只剩下哭了。
他一直不打断我的哭泣,静静的听着,电话里能听到有节奏的滴答声,“你那里什么声?”
“汽车转向灯的声音,我在回家的路上。”
我看看时间,晚上九点多了,“你怎么才下班?”
我竟然跟他聊天?真奇怪。
他的语气轻松起来,“我要赶工啊,不然周末没有时间去燕都。”
我抿了抿嘴唇,“周五我请你吃饭吧,吃燕都的特色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