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以柔回到客栈,免不了要被母亲责骂一番。她撇着嘴,一句话也不说,等到母亲说完了,她就说一句:“我去睡觉了。”径直上楼,关了房门。
“这丫头今儿个是怎么了?”云小柔问云伯,“在外面是遇着什么事了吗?”
“回夫人,没遇着什么事。可能是小姐看了一场关于老主人的戏,现在还沉浸其中呢。”云伯道。
云小柔叹了口气,心中暗道:“师父啊师父,您老人家怎么把您这徒孙女儿迷得神魂颠倒的……等到弟子哪天也随您去了,一定要跟你说道说道……”
“夫人,天色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云伯看到云小柔兀自出神,在一旁轻声道。
“哦,我知道了。”云小柔起身离了座位,道,“云伯你也早点睡。”
云伯虽说是个管家,可云小柔等人对他一直是非常尊敬的,并不把他当做下人看待。
云伯深鞠一躬:“是!”
次日,小境谷众人一早就出发了,距离武林城还有不到一天的路程。
路上没有城镇,都是山林旷野。
三辆大马车在宽阔的道路上疾驰。头车上插着一面旗子,绣着“小境谷”三个大字。
“吁——!”
驾车的仆从骤然勒住狂奔的健马,马儿一声长嘶,前蹄扬起,稳稳站在当地,后面的两辆车同时止步。
“怎么了?”慕以柔窜出车子,嘴里还叼着一个馒头。
慕云夫妇并五大弟子都分别出了马车,下来查看情况。
前路依然平坦,只是两个人挡住了去路。
一个是面无表情的大汉,这人站在当地,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站着的一个尸体。另一个,背对着小境谷车队,让人摸不清虚实。
“爹,妈,咱们可能遇到拦路打劫的了。”慕以柔语气平静,甚至还有些嘲讽的意味。
江湖上,无论黑白,众所周知,小境谷实力雄厚,位列“江湖联盟”十大顶尖门派之第五,地位尊崇,不容侵犯,出现小境谷旗号的地方,宵小退避,奸邪俯首。现在倒好,这些个不识相的蠢贼,居然打起了小境谷的主意,真是可笑至极。
“两位相好,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不等慕云二人发话,一个尖细刺耳的声音从那背着身的人口中发出来,同时,那人转过身,冷笑着,盯着小境谷众人。此人看起来五十岁上下,面容灰暗、头发灰白、身材瘦小,彷佛一具干尸。
“大师……过……过天风?”云小柔脱口而出,惊觉不妥,于是连忙改口。
慕铁峡同样满脸惊异,要不是妻子说出那人的名字,他几乎想不起来还有这个人存在。
“呵呵哈哈……难得啊难得,即使我变成了这般模样,你仍然一眼就能认出了我,小师妹!”
“小师妹?”慕以柔好奇地看了看母亲,又把目光移到过天风身上,“妈,你们认识?”
“他就是过天风,你祖师婆婆的第一个弟子,柔儿,按理说你该叫他一声‘师伯’。”云小柔目光一寒,冷声道,“他的事情,我曾和你讲过,你还记得吗?”
“记得。不就是那个为了得到您而不惜下毒害爹爹的人吗?”慕以柔看着过天风,满眼的不屑和嫌恨。
往昔恩怨一股脑地涌上心头,云小柔盯着眼前这个熟悉的又极度陌生的人,当年风采动人的“风神”,为何变成这般鬼样子,不禁柔声问道:“师……师兄,这么些年不见,你经历了什么,怎么变成这般模样?”
“师妹!”过天风一听云小柔叫他“师兄”,眼光陡然一亮,激动着说道,“原来你还认我这个‘师兄’么?哼!要不是师父无情无义,我何至于变成如今这样?”
云小柔怒道:“今天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难道,你不知在师父心里,你的分量是最重的吗?我们都知道,将来只有你才有资格继承她的衣钵,可是,你的所作所为,实在太伤她老人家的心了。师父被你气得一病不起,含恨而终,过天风,你就一点愧疚都没有么?你如何对得起师父对你的辛苦教导?”
过天风大笑起来:“呵呵哈哈……什么‘分量最重’,都是骗人的!师父她若是最看中我,为何不把你许配给我?她好狠的心,全然不念旧情,为了一个外人,竟废我武功,逐我出谷,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我去了巫疆,机缘巧合之下,让我得到了失传已久的‘葬心书’神功,我不惜祭奠自己,把我作为人的一切献给无上的蛊神……如今,我神功初成,自然要回来取走属于我的一切!告诉你们!曾经的‘风神’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站立于尔等凡物面前的,乃是‘风魔’!”
“我看你是疯魔!”云小柔怒目圆睁,她实在想不到,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会变得如此无情、丑恶?她曾经最信任的师兄,曾经最亲近的人,现在成了个疯子,心好痛啊。“过天风,自从师父把你逐出师门,你已不再是小境谷的弟子,我们早已恩断义绝,你若胆敢伤害谷中子弟一根毛发,我云小柔发誓,此生和你不共戴天!”
过天风咳嗽了一声,说道:“师妹,话不要说得那么绝情,再怎么说,我俩同在一师门学艺多年,我还是在意你的。师父她老人家……”
“别说这么恶心人的话!”砰的一声,云小柔周身六个脉门轰然全开,怒气爆发,鼓荡着衣袂飘飘,武脉自‘脉池’往全身快速运行着,“你这个疯子!今天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我……”
正说着,突然感到体内的一丝异样。
不,到底怎么回事?我的武脉正在迅速枯竭?怎么会这样?
云小柔惊异莫名,她的武脉仍然源源不断地运行,可是四肢百骸感觉不到半点武脉加持的力量。
我这是,怎么了?
云小柔额头已冒出了层层冷汗,她仍保持着镇静,恨恨地盯着过天风。
“柔妹你怎么啦?”慕铁峡看到妻子状态越来越差,面色已变得苍白,关切地问道。
“是不是感觉到自己的武脉正在快速消失?”过天风脸上杀意陡然一现,又迅速沉下去,“你,哦不只是你,是你们所有人,都中了我的‘化气蛊’……”说着,伸出一根细长干枯的手指,同时,一只体型如蚂蚁般大小的黑色虫子爬上指尖,转了几圈,他轻轻一抖,虫子瞬间化作飞灰消散,“千万别运功,否则,武脉一旦运行,可就停不下来了,直到耗尽为止。放心,我这蛊儿对身体无碍,只是消耗你们的武脉而已。”
“你什么时候下的毒?”云小柔怒目圆睁。
“昨天。”过天风笑了笑,“你们客栈的人,早已被我收买,要在你们的酒菜中下毒,再容易不过了。”
“你想怎么样?”
“我说过,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一切!”
“卑鄙小人!”慕铁峡一声大喝,“拿解药来!有本事光明正大和我打一场!”身形猛然一动,脉门全开,背后长剑出鞘,直刺过天风咽喉。过天风冷然一笑:“你呀,怎么不听话呢?”右手随意一扬,捏住了刺过来的剑尖。慕铁峡彷佛戳中了一块极厚的铁板,无论如何也前进不了半寸。就这么不到三个呼吸的时间,他的武脉已经消散殆尽,力量一瞬间下降到了普通人的水平,武脉的突然流失,使得四肢无力,全身酸软。
“区区‘化脉境’的蝼蚁,还不配和猛虎较劲。慕铁峡,这么多年过去,你境界可是一点没长进呐,当年你所赐的一败之耻,今儿我要你加倍偿还!”过天风轻喝一声,脉气鼓荡,紫、蓝、橙、红四色气旋瞬间迸发,缠绕周身,不断扩大。
“八个脉门?这是‘传奇境’!”
众人已然目瞪口呆。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绝顶高手,代表着绝对实力,放眼当今江湖,在已知的武者中,找不出十个。没想到,这个不善之人实力强大到如此恐怖的地步,在场所有人即使武脉无损,拼尽全力也不是他的对手,何况已经着了人家的道。
绝望,涌上众人心头。
“你们太弱了,不值得我动用武脉,仅凭我这小小的蛊儿,就可足够对付了,看着你们那有心无力的样子,真是有趣极了。啊哈哈哈哈!”
“叮!”过天风在慕铁峡剑身上轻轻一弹,慕铁峡只觉得有一股无穷强劲的力量带着他旋转着飞了出去。
在慕铁峡出手的同时,五大弟子和云伯等仆从同样紧随其后。然而,过天风只是冷笑,随手轻轻一挥,一股无形掌风,拍打在众人身上,将他们推倒在地。“噗……”众人几乎同时喷出一口鲜血,那掌风拍在身上看似毫无作用,却实实在在打伤了他们的脏腑。
“你们怎么都不听话呢?就跟我那顽固不化的师父一样……该死!”过天风收了收衣袖,语气平静如水。
另一边,当慕铁峡等人围攻过天风时,云小柔无力地半躺在一棵树下,慕以柔正在一旁照料。
“柔儿……你快跑。”云小柔有气无力地说道,“趁他们还没有注意到你,快跑!”
“妈,我不跑!”
“听话!”
“我不!”
云小柔颓然闭上了眼睛,她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
“你干什么?不许过来!”慕以柔张开双臂,娇弱的身躯挡在母亲身前。
云小柔拼命睁开眼睛,看着一个大汉面无表情地朝女儿走过来,眼神空洞,毫无生气,彷佛一具行尸走肉,“快……跑!”声音轻如蚊吟。
慕以柔一拳轰出,正中对方肚子,然而,那人没有半点反应,伸手就向她抓来。
慕以柔行动迅捷,轻易就躲过了那一双大手。那大汉僵硬地转身,又往她身上抓去。
“过天风,你敢伤我女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云小柔目眦欲裂,怒吼着站起来,拔出腰间的双刃,拼着全身力气,冲到女儿身前,一刀扎进那大汉的胸膛,可怪异的是,并没有鲜血喷出,大汉也没有倒下,而是越发狂躁起来,动作更加迅疾。
云小柔根本无暇多想,连忙抽出利刃。
嚓嚓嚓嚓——
双刃翻飞,那大汉的四肢被一一齐根斩落。
双刀自手中滑落,云小柔萎顿于地,她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了。
这时,更加恐怖的一幕出现了。只剩下上半身的大汉,兀自在地上蠕动,彷佛一只肉虫子,用下巴当做手脚,朝着慕以柔爬去。
这一幕只看得众人头皮发麻,慕以柔更是吓得呆若木鸡。
“柔儿快跑!”几乎所有人同时惊呼。
慕以柔这才在这一声大呼中回过神来,低头一看,那大汉已然爬到自己跟前。
过天风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发生。
“妈——”
慕以柔吓得毛骨悚然,声音都变了,本能地向母亲身边跑去。
“别怕,用刀……”
云小柔心急如焚,想要上前保护女儿,怎奈浑身瘫软,动弹不得。
慕以柔抓起地上长刀,大喊一声,闭着眼睛朝那大汉后背猛扎下去,嗤的一声,利刃轻而易举地破开皮肉,将大汉狠狠地钉在地上。那大汉奋力蠕动了几次,终于不再动弹了。
“妈,我怕……”慕以柔扑到母亲怀里,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如此可怕的事情,任谁也得发怵。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云小柔只觉得这是一场噩梦,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这是我的‘行尸走肉’。这东西原来都是正常不过的人,只是我给他吃了一只虫子,他就都变成了不生不死的工具了。这世上,只有我能号令他。哦忘了告诉你,像这样的工具,我还有很多哦,呵呵哈哈……小师妹,是不是很有趣?”过天风阴恻恻地笑道。
“你真是个恶魔!”云小柔恨不得一刀把他扎个通透,“竟然用巫族的‘赶尸蛊’控制无辜活人,为你所用。你这丧尽天良的混账东西王八蛋!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过天风摇着头道:“啧啧啧……你呀你,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你若是能稳稳当当走到我面前,我随你怎处置。来呀,小师妹!”说完,向她妖娆地勾了勾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