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吉庆客栈的人进进出出,十分的热闹忙碌。
“哟,这位爷你来了。”店小二看到展关山就放下其他客人迎了上来。
“一切都好?”
“好着呢,”店小二指着店里的客人,“老神医几付药下去,客人都又活蹦乱跳了,亏得那天是你和大善人王员外请他来,真是个神医。”
神医,也只能解皮毛的毒。展关山道,“没事就好。王员外可在店中?”
“不巧,王员外带人出去了。”
“那我等等他。”
“那怕是有得等的,王员外每次用餐都会提前预定,刚才出去的时候可没说要回来吃午饭。”
听其他客人在催促, 小二把毛巾往肩上一搭,“公子你不如坐下喝杯茶,慢慢等着。”
“你去吧。”展关山挥手打发他,自己走到一张空桌旁,倒了一杯清茶。
客栈里闲坐的客人在聊天,大致是关于今日月华门与西烈庄约好了一较高下,月华门却迟迟不见人来,这事一时成了热议的中心。大家见没戏看了,也就早早下山,等着明日看月华门如何交待。
此事对月华门名声有损,也难怪衣翎紫着急,她今天那少有的慌乱表现,实在让他看了不习惯。
客栈里来往的人虽不少,偶尔见着王员外车队里的人,但那三名护镖一直没有出现。
展关山稍坐了片刻,想要换茶水但见小二抽不开身,便自己站起来走到内间,略做停顿,然后穿过后巷,到了对院的马厩里。
春日暖阳让人顿生懒意,这时也才喂过马,马夫歇着去了。商队的四辆货车还是象上次一样独占了北边马厩最里面的位置。三名车队里的镖师正坐在地上猜拳喝酒。
展关山掂起地上几颗小石头,指尖一弹,正中两名普通镖师要害。剩下的那一个慌张站了起来,“谁?”
他话没说完,就看见靠着门的展关山,忙奔了过来,“展公子,刚才你可曾见着⋯⋯”
展关山剑柄一抬,撞在他昏睡穴上,镖师白眼一翻软软地趴在地上。
展关山随手夹起一把新草丢在马槽里,展关山拍了拍低头吃草的马,从它们中间挤到墙边。
马车里面装满了货,比他上次看到的包得更紧密,不止外面蒙了一层,里面还包了几层油毡布。
展关山用力按下去,可以感觉到被包着的是一个木箱子。他既然来了,就有十成把握,就不怕被人知道他来过。
看了一眼油毡布接口处的特别绳结,展关山抬剑一挥,油毡布以及下面的木箱都被切成两半,安息香的味道立刻浓重了起来。
展关山用力一掀,下面露出的赫然是一个人。那人双眼紧闭,面色如生,只是关节肌肤都已干硬。展关山把这人推到一边,下面露出另两具尸身。如此翻检一番,四辆马车里总共有二十来具尸体,全部都用安息香防腐,混在骚臭的马厩里竟然一点都不被人察觉。
这里面没有九凤,展关山跳下马车。
王员外是一个商人,运来石头丢在湖边,只是为了腾出箱子装尸体,他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回想最初他们混在王员外商队里入西地黄野城,正赶上荆王铲除旧臣。
这一切其实并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早就刻意安排。
昨夜望霞峰外那黑衣人明显就是在引他们出去,同时黑衣人的同夥摸上明宇鸿樯山根本就是为了掩人耳目,真正的目的是——
九凤?
九凤是月华门的掌门弟子,就在和西烈庄约好比武之后就失踪了。
如此一来,武林盟主的人选自然就主要落在了卿墨身上。
因为之前一直有人在失踪,这件事看起来就顺理成章得一点也不刻意,甚至为了进一步撇清关系,混淆视听,王员外趁着玉狸猫当众下毒的事情闹出来的时候,给客栈中的人下了毒,就是为了嫁祸给玉狸猫。而且这毒和衣翎紫,百竹,车东风,石渠身上的毒是一样的,因为对他们几个人下毒的就是王员外,而不是玉狸猫。
衣翎紫那晚所说没有错,他没有中毒,就证明是玉狸猫下的毒,反过来,他中了毒,就证明了下毒的人不是玉狸猫。
刚才被打昏的镖师动了动,展关山立刻藏身在柱后。
镖师奔了过来,见到马车的景象也是一惊,但并没有大声喧哗,而是将油毡布拉下盖好,接着飞奔出后院。
“衣小姐,有人求见。”看着门口灰衣小厮,衣翎紫略想了想,点头。虽然这是暂时拨给月华门下榻的院子,但看门打扫的小厮还是西烈庄的人。
这是她住在明宇鸿樯山上最正式的一次被通报求见,多数时候都是她猝不及防就被人见了,比如展关山,比如九凤。
他们从不觉得有着人通报的必要,现在竟来了一个知书识理的,让她不由好奇。
“衣小姐,”王员外抖着肥肥的肚皮,看到她脸上就绽放成了一朵花,“可叫老夫担心,看到你没事就好了。”
“原来是王员外,”衣翎紫笑着迎了上去,他们一路总是与王员外同行,已是熟稔。
“在山下听说你中毒了,我担心得这一早就赶上山来,原是误传,虚惊虚惊!”
衣翎紫请他坐下,倒了一杯茶,“也并非完全误传,不过王员外你看我挺好的,哪里需要担心。”
王员外眯眼仔细打量了她,呵呵笑道,“是老夫庸人自扰了,”说罢,匆忙赶上山的王员外低头喝了大半杯茶解渴。
衣翎紫拎起空壶,不好意思道,“我让人再送茶水来。”
“不用,你看我带了一大桌酒席来,专程与衣姑娘几位叙旧。”王员外说着,外面跟来的下人开始拿出食盒,一盘一盘地端了出来,一下摆了满满一桌。
“这怎么好⋯⋯”衣翎紫匝舌。
“王员外!”外面传来中气十足的喝声,石渠当先走了进来,他早在门外就闻到了酒肉香味,几步抢到桌前坐下,扭头对招待的东主感激涕零道,“王员外,我想你想得紧!”
“你怎么想的说来听听!”车东风给他一记糖炒栗子,动作也不慢地赶在桌边坐下。
“这里想,这里想,”石渠咽着口水,满身比划。
“得了,全都是肚子在想。”
王员外也受不了两人,赶紧笑道,“二位快尝尝今早刚做好的。”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车东风在桌上齐了齐筷子。
“是是,那我们就不客气了。”石渠的筷子已伸了出去。
王员外也递了一副筷子给衣翎紫,“衣姑娘你也来吃吧。”
衣翎紫接过筷子,踌躇道,“这还没中午,”
“那什么赶得什么不如赶得巧,”石渠塞了一大嘴,说话含混不清,“衣小姐,管它什么时辰,吃!”
“别辜负了王员外一片好意,”车东风点着桌上一盘红黄绿相间煞是好看的卷,“这个好吃!叫个什么名堂?”
“这个里面是醉鸡,外面是芦笋,时蔬,摆的是剔透萝卜雕花,名唤,醉里藏花。”
“难怪这么好吃!”石渠不等他说完,夹了一块送到嘴里。
“醉里藏花,呵呵,”车东风品着菜名。
“我说,不都是醉里藏刀吗?什么时候还藏花了?我看不靠谱不靠谱。”石渠念叨着不靠谱,又吃了满满一嘴,给自己倒了一壶。
“嘿嘿,就是个名字。来,衣姑娘也来一杯。”
衣姑娘摆手道,“我不饮酒。”
“那就多吃点菜,”王员外给她夹了一碗。
这满桌子的菜做的确实诱人,衣翎紫也只好投降,放弃对吃饭时间的执着。
“人还没来全吧?”王员外笑眯眯地看着她吃。
“唔,百竹那小子刚才不知去哪了,没事,这么多酒菜,他一会自己准得找来。”
“就他?”
“对,就他了。”
“那,”王员外给石渠倒满,试探道,“展公子怎么不见?”
“他?好几天都不见他了。对了,东风,你怎么也不问问二公子去哪了?”
“你小子喝糊涂了?二公子的事也是我们能问的吗?对吧,衣小姐。”
“对不对你怎么问我?”衣翎紫又闷闷地停了筷子,昨晚的事让她有点闷闷不乐。
她也说不上来是哪里让她觉得不对劲,要说,是展关山不该自作主张掉头就走。
对,就是他的错。
“展公子不在就算了,这样吧,你去请百竹来。”王员外对身边一个少妇吩咐。
少妇福了福,低头应着,退了出去。
衣翎紫多看了她几眼,“那不是,钱寡——?”这么称呼有点不尊重,可是衣翎紫既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该如何叫她。
“衣姑娘记性不错。”
衣翎紫若有所思,“她——?”
“钱寡妇她性子好,成天说要报恩,拿她没办法。”王员外忙活了一阵,自己也吃起来,说得有点漫不经心。
看着钱寡妇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衣翎紫觉得自己多心了,笑道,“那是王员外好人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