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众人的玉竹扦和玉狸猫虽然发足狂奔,但在广袤无人的山坡上实在是过于醒目。
展关山深吸了一口气,只调用了自身最少的内力,稳稳地跟在他们后面。
穿过零星几户人家,走过他们之前住的红烧饼客栈,玉竹扦和玉狸猫一路奔进后山一座冷清的建筑。
这房子独门独户,整洁得不象有人居住。
展关山掀起暗青色的门帘,在黯淡的月色下,陈旧的暗青粗布流露出阴冷惨白。门帘一掀,里面白色的烟雾和香烛味道扑面而来。
夹在烟雾中的还有两截手指,撞在不着力的布帘上跌落在地。
接着传来嘎吱的指甲滑过地面的声音和沉缓的重物挪动的声音,听着令人毛骨悚然。
展关山松开手,掀起的布帘落下,投进来的月光随之被阻挡,诺大的房间里只剩黑影重重。
“我从死人堆里也爬出来过,区区一个灵堂——呵,只要你们别害怕就好。”展关山悠闲地走了几步,指节随意地在棺木上敲了几下,发出闷闷的空洞的声音,“子夜快到了,你们最好看看脚下踩了什么,看看,还有没有影子。杀过人的是哪只手?对方死前的脸⋯⋯还记得吗?”
“啊——”角落里传出一声女人的尖叫。
展关山纹丝不动,“是不是有点凉?从脚尖一直往上,一点一点⋯⋯”
“别说了!”玉竹扦沉重的喘着粗气,从八角桌下钻了出来。“你⋯⋯你这小子太会吓人!”一边说,他一边回头看着自己刚钻出来的桌底。
“真晦气!我玉竹扦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种东躲西藏的地步!呸呸!”
“玉哥,”玉狸猫小鸟依人地贴了上来,抹着眼泪,“都怪我不好,让你受累。”
“现下什么也不说了,”玉竹扦认命地捶在八角桌上,想起刚才展关山的话,被火烧般把手收回,“你小子到底想干什么?这里离西烈庄可有一段路,惹火了老子,把你做掉就是!”
“嗯,不过是到了子夜又多一条向你索命的冤魂而已。”展关山不惧亦不怒,环顾着这镇上的灵堂。
灵堂里停着三具棺木。八角桌上一些供品。两只白烛,想是刚才玉竹扦进来时熄灭的。一只盘香散发出浓浓白烟和别致的香味。
“你,你别小瞧我,当年走南闯北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哭着玩泥巴呢!”玉竹扦揉了揉手,“哼,几年不问江湖事,现在什么人都敢随便出来为非作歹!”
“为非作歹?是不是我该问这位玉狸猫一句,到处下毒只是因为技痒难耐?”
“要不是他们五人穷追我不放,姑奶奶我才不屑给他们下毒。”玉狸猫为自己辩解道,惹了一身的腥她也十分懊恼,但看展关山眼里的神色不善,她领悟到了什么,兴灾乐祸道,“不是和你同行那位姑娘也中毒了吧?”
“还有我那三位朋友,你也顺便对他们下了毒?”
“你以为我背着一麻袋的毒药啊?”玉狸猫嗤笑一声。
展关山不理会她的嗤笑,直视她的眼睛道,“还有吉庆客栈十几号人?”
“你当我真是穷极无聊了,”玉狸猫恼怒道,“给你们这些人下毒我有什么好处?”
“那就要问你们才知道了。”
“你!”玉狸猫指着他手指气得发抖,“血口喷人!”
“别激动,”玉竹扦自认聪明地安抚道,“他一定又是在套我们的话,依我看,就是他下的毒,现在想赖到我们头上。我要去找西烈庄主好好谈谈,看他信谁!”
“他信谁?”展关山一点不着急,“你对西烈庄弟子下毒是人证物证俱在,我的朋友所中的毒和客栈中十几号人所中的毒乃是同一体系,只是份量不同⋯⋯”
展关山说着自己停了下来,西烈庄弟子是被玉狸猫下的毒,她也承认了,他们和衣翎紫四人毒发差不多是同时,之前这些人也都和玉狸猫有所接触,但中毒的方式并不相同,毒性也未必一样。至于后来客栈之人中的毒只是和衣翎紫中的毒一样,这也只说明瞭后者是同一人下的毒,虽然这些事看来顺利成章指向玉狸猫,但事实往往不是那么顺理成章。
他需确认西烈庄弟子所中的毒到底是什么毒。
“玉哥你糊涂了,我对西烈庄弟子下毒,西烈庄主怎么能放过我们?”玉狸猫咬着丝帕摇头,后悔万分。
“唉,唉,狸狸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两人互相同情,都没有注意到展关山的停顿。
“要不是你贪玩,说好不做伤天害理的营生有个安稳觉睡。我们赚的银子够花,院子够大,真正是只羡鸳鸯不羡仙。来这看得什么热闹呐!掉进泥潭里了呀!”玉竹扦话匣一打开,声泪并下,就停不下来。
外面突然爆裂声不断。
“玉哥,你听什么声音?是小鬼来讨债了吗?”玉狸猫脸色惨白的靠在玉竹扦身上,显然是极怕鬼的,也难为他们走投无路躲进了这里。
夹杂在噼啪声里的是凄厉的鬼哭狼嚎。
展关山向后退进里间,“是出殡的人来了,若不想被看见就过来。”
玉竹扦和玉狸猫迟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向里间走了过来。
“你既然要抓我们去邀功,为什么⋯⋯”
展关山竖起食指阻住了她下面的话。
门帘一抖,光线突然变强,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叫,外面几盏灯笼摇晃,一个披麻戴孝的孝子跪在地上,从他两侧四个壮汉挤了进来。
他们走到左边一口棺木前站定,外面抬着帘子的一个老者招呼,“就是这个,快点抬出来,别误了时辰。”
四人当下一齐弯腰,“嘿”地一声托起结实的黑木花棺,大步走出门。
帘子放下,屋内又是一片昏黑。
“等等,”刚才门外的老者又掀开帘子,“你们等我一下。”
他疾步走到八角桌前,将两支熄灭的白烛点上,转眼满屋的烟雾里夹杂了厚重的香味。老者这才重新退了出去。
“既然要抓我们又何必猫哭耗子假慈悲?就不怕现在我们杀人灭口吗?”有了刚才的停顿,玉狸猫理清了思路,“还是说你别有所图?”
经她这么一说,玉竹扦也恍然大悟,“只要你有办法把我们弄出这个鬼地方,我有的是钱!”
展关山没有说话,径直走到案台前。
红白供品。白烛。盘香。包括被磨得光滑的陈旧桌角,一一打量过去。
“别跟他浪费时间了!杀了他我们走。”玉狸猫咬着牙说。
展关山象是想起了他们的存在,抬眼轻浅的眸光闪烁,“你们不会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