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不得城,客栈中自是人满为患。
展关山一行五人走入客栈的时候,正是一派忙乱景象。有人坐在桌边谈论城外的妖物,有些已来了几日的,正准备离开,绕远道入关,连台阶上都坐了三五小厮。
“展公子,想不到这么有缘,又在这里遇上。”招呼他们的是王员外,在黄野城外,他们就是搭着王员外的商队一起入的城。
“王员外,”展关山客气地抱了抱拳。
“唉,也真是不巧,我们才到了这里就赶上封路,一晃已经五六日,还不知要耽误到几时。”
“王员外毋需担心,这城中已出了告示,自有能人异士出手为民解困。”
王员外点着圆圆的脑袋,憨憨的笑道,“我也这么想,所以才留着不走。你看这几日城中来了许多江湖人物,想必都是为了除妖来的。”
除妖?他们当然是冲着明宇鸿樯山上,武道之巅的盛会去的。展关山与衣翎紫对视一笑,“想来城北关口开放指日可待。”
“想的倒是好!你们可知道那妖怪张嘴一喷就黑云遮天蔽日,长得龙首虎身,等闻到腥味的时候,你看是一只,眨眼变十只,再眨眼人都没了。那些所谓江湖人物到它面前都算不得人物,妖怪只把他们分作早,中,晚三餐。”
说话的是旁边聊天的一个商人,听那人说到早中晚餐,衣翎紫不由掩口笑了,传闻都是以讹传讹,至于这样神话的妖怪,她本就是不信的。
旁人都是认真听着,“北门关口离得不远,怪物会不会入城来?”
“这你就不知道了,荆王不日也将来城中,说起他,可是个有能耐的人物,还有一段故事哪。”
“你说的就是那新王?”王员外也起了兴趣探听。
关于荆离的事他们知道的详尽,展关山告辞道,“王员外,我们先去歇着了。”
“去吧去吧,”王员外朝衣翎紫看了几眼,堆着满脸的笑,“姑娘好福气,有这样体贴的夫君。”
刚要走的衣翎紫脸一下红了,“王员外你误会了,我们只是结伴而行。”
“呵呵,我知道了。姑娘毋需解释。”王员外的意思分明都是不要狡辩了。
展关山配合地拱手,笑容也亲切了几分,“王员外改日再叙。”
衣翎紫见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事了,几步走到柜台前,大声说,“掌柜的,三间上房。”
这当然是她一间,展关山四人两间。
掌柜抬起了头,“只剩地号两间房了,要吗?”
衣翎紫怔住,就听旁边展关山答道,“就这两间。”
衣翎紫白了他一眼,“这怎么住?”
展关山慢条斯理答道,“我和他们住一间,你住一间,要不你还想怎么住?”说着,他嘴角向上弯起,凑近道,“你说,我都可以。”
衣翎紫从他手上抢过一把钥匙,“展公子,你是你,我是我,没什么事的话就明早再见了。”
看她三步并做两步逃走,展关山竟觉得十分有趣。
“姑娘,地号一间,二两八钱。”掌柜叫道。既然他们不是一路的,当然房钱得先算好。
“她的算在我帐上,”
展关山话音未落,就见衣翎紫又折了回来,气鼓鼓看着他,“掌柜的,我没有钱,这只钗子可够?”
她拔下头上一只金丝钗,啪地放在柜台上。
“这⋯⋯够倒是够,”
“那就行了。展公子,我可不欠你的了。”衣翎紫打断掌柜的话,头也不回地走掉。
看她一副银钱两讫互不相干的自豪表情,展关山忍不住地笑了。
趁着他心情不错,车东风凑了上来,谄媚的笑着,指指自己的嘴巴。
“想说话?”展关山瞥了他一眼,见车东风鸡啄米似的点头,他大方道,“可以。领下三十军棍,就可以开口了。”
车东风脸上表情瞬息万变。
天刚蒙蒙亮,白天热闹非凡的客栈这时还没有客人出来活动,看店的小二也还在柜台后面打着呼噜。
衣翎紫刚张开言,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伴随着压抑的哭声。
衣翎紫打开了门,地号是在一楼,正对着大堂。可以看到有几间房门开了一线,不确定情况的客人小心地张望。
“小二,”衣翎紫拍在柜台上,把睡着的小二吓了一跳,从木凳上滚到了地上。
“这么早,”小二刚抱怨了一句就停住了,张着嘴巴,歪着头听着那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和游丝般的尖锐哭声。
“把门打开。”衣翎紫下巴一点被拴住的大门。
不说还好,她这一说小二立刻往后缩到角落里,声音颤抖哭腔道,“是妖怪来了!”
看他这模样,衣翎紫无奈把手一伸,“钥匙给我。”
“你要干嘛?把妖怪放进来?”
“那三个龙首,九身的妖怪会把我们都吃掉。”见有人出来了,胆大的客人也出来了几个,这时在一旁说道。
“这么一扇门你就想把妖怪挡在外面?”衣翎紫好笑地反问,“我问你,三个头,九个身子这怎么长的?”
刚才阻止开门的客人一下没话说。
也许是听见了里面的动静,门上被敲了一下。“快把钥匙给我,”衣翎紫催促。
小二被吓破了胆,也不再拒绝,把钥匙抛了出去,自己钻到桌子下面。
衣翎紫刚把钥匙插到锁眼里,就听见外面一声扭曲的低吼。她皱了皱眉,转开锁,正要拿掉门闩,就被人挡住。
“我来。”展关山一手挡住她,另一手取下了门闩,几乎是同时,大门被人推开了。
台阶前血肉模糊一团,哭声是伏在上面的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发出的。通往客栈的路上还有一条长长的血痕。
初春的寒冷天气,这女人竟然赤着一只脚,见有人来了,也不做出反应,继续气若游丝的唔咽着。
她伏着的那团血肉是一个奄奄一息的大汉,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不停的喘着粗气,显然已是在垂死挣扎了。
“这不是守城的军爷吗?”围上来的人认出了那名壮汉,惊讶道,“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那哭泣的女人声音一下放大了许多。
“你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王员外也从门里挤了出来,让手下把那赤着一只脚的女人扶了起来,又找小二要了一杯热茶。
那女人像是没有力气一样,任人拽了起来,碰到热的茶杯她才有了一分暖意和生气,开始了断断续续的描述,“他⋯⋯半夜在收拾东西,说,他要去看看那妖怪到底几个头,⋯⋯几个头他都要砍下来⋯⋯他疯了,这不,”说到这,她扭头看着地上的壮汉,又哭了起来。
“他是上山除妖去了,”想不到这守告示的士兵经不起人挑衅,自己半夜摸上山去,眼见这是活不成了,展关山脸色暗沉,“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那女人喝了口热水,又回过神来,“等了许久,不见他回来。我就出去找他,才到山脚,就见黑糊糊的一团,”想起当时的情景,女人的手抖起来,“我知道⋯⋯是他,就把他拖回来了,到这里,实在没力气⋯⋯他,他看着也是快断气,回去也是⋯⋯”
围观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半夜三更的,她竟然一个人摸到了有妖怪出没的山上,还把人拖回来了,这勇气不能不让人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