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图索骥却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衣翎紫根据自己脑中记忆的地图,雇了一辆马车到了黑龙山脚下。
“姑娘,你真的是要来这里吗?”离开前,车夫又向她确认了一遍。
“没错。”衣翎紫又塞给他一小块碎银,“我跟同伴们约好了,就在这里等我。”
眼前苍莽的山脉,就是地图上画的黑龙山,裴石龙口里的聚龙山庄。
衣翎紫沿着一条野径上山,说她的计划太多不确定因素?凭她和聚龙山庄的交情,有什么不可以的?就算不行,花些钱一定能让裴石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坐在路旁歇息,按照她这速度天黑了能到山上吧?没有内力真是可怕的一件事。
“姑娘,这个时候上山拜神?”
衣翎紫看着旁边一个猎户装扮的大汉,“是啊,这位大哥也上山吗?”
“上山,”大汉晃了晃背上的空背篓,“冬天没事做,上山挖点灵芝雪莲。”
衣翎紫看了看他的大背篓,很怀疑他要挖多久才能装得满,除非黑龙山是宝山。
“快些走吧,再不走,”大汉手搭在额上。
“天就要黑了。”衣翎紫觉得有道理,站了起来。
“不是,”大汉看她眼神怪怪的,“姑娘,你不是住在附近吧?”
衣翎紫摇头,虽然她换了当地人的衣服,但只要她一开口想瞒也瞒不过。
“没办法,”大汉理解地点头,走在了前面,“谁让这山上神仙灵呢?可要是走得慢被土匪抓去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这山上土匪很凶吗?”
“不凶的土匪你给我找两个看看?这黑龙山上的土匪已经是方圆百里之内最有人性的了。你知道,”他回过身,神秘地四处打量一番,压低声音道,“为什么我们这地的土匪特别多吗?因为有西地王给他们撑腰,他们也帮西地王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衣翎紫露出很吃惊的表情,虽然她早已经知道。
大汉得意地说,“不过啊,土匪虽然多,也不是人人都怕他们,我就不怕,等会要是看到了土匪你就大声叫我。”
“一看就知道大哥是条好汉,”衣翎紫崇拜地跟在后面,“大哥经常上山挖药材吗?这山上药材多吗?”
大汉拍了拍背篓,“不装满不回去。”
衣翎紫匝舌,难道他真的不是背错了筐子?这灵芝雪莲装满一筐想想就壮观啊。
“山上药材这么多,别人怎么不来挖?”
“不是我这样的好汉怎么敢上山?”大汉拍着胸脯,心情十分愉快地和她拉近了距离,“小妹,黑龙山上有神仙没错,妖怪也不少,谁敢上来啊?”
“妖怪?什么样的妖怪啊?”
“你见过会说话的鸟吗?据说山上有只千年鸟妖,有树那么高,头顶白毛,口吐人言。”
衣翎紫带着满是求知欲的眼神摇头。
“这没什么,黑龙山后山的怪兽才可怕,它们长得人的脸,鹿的角,豹子的身子,跑起来快得像风,爪子比刀子还锋利。”
“世上真有这么可怕的怪物?”
“不过我知道怎么对付它们,”大汉卖了个关子。
“用箭射?大刀砍?”
大汉头摇得像拨浪鼓,“猜不到吧?只有大声尖叫可以吓退它们。”
“呃,没猜到。”听着传说走路比较不觉得累,衣翎紫很配合地继续说下去,“黑龙山古怪不少啊。”
“这山上的一草一木古怪的多了。都是成了精的。有种藤吊在树上,不管碰到什么就马上把那玩艺卷起来,吊在树上。还有种花,只这山上才有的,”大汉低头找着,掐了一小串不显眼的红白相间的小花,“喏,就这个。”
衣翎紫看了看,确实脚下到处都有。
“别看它小,要是全白的那种,到了晚上就会放出毒气,吸进去的人就被摄了魂,不知道自己在哪,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后山的瘴气全是这种花放出来的毒气,所以压根没人敢靠近。”
这说的有点似真似假,衣翎紫疑惑道,“大哥等会天黑了,你不怕吸到毒气吗?”
“别人怕,我不怕。”大汉看了她一眼,“罢了罢了,和你聊得来。我就把这秘方告诉你,也免得你一会下不了山。”说着,他从背篓里拿出一块方巾。
“就这个?”
“就这,拿水沾湿了,捂在脸上,多少毒气都不怕。”大汉边说边拿出水袋倒在方巾上示范。
这看起来有点靠谱,“大哥,你知道的真多啊。”
“这算什么,江湖走得多了,就什么都知道了。”大汉俨然把黑龙山当成了整个江湖,“还是这花,泡在水里没毒,白天没毒,但要是用火一烧那可就毒得没边了。”
衣翎紫觉得挺有趣的,这么边听边走眼看就到半山腰了。
黑龙山虽大,却不是很高,所以除了下雪平时山上也不会有什么积雪,一路走上来都是些枯黄的草叶。
不需要衣翎紫接话,大汉已经吹得渐入佳境,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了。
这时衣翎紫隐隐听到了人声,“大哥,”她招呼,“你听,是不是那会说话的鸟?”
大汉头都懒得回,“小妹,那是瞎吹的,你还真信啊?”
搞了半天,他自己都知道是瞎吹的,衣翎紫又往那方向看了一会,这次不光是声音,她确实看到了几个人,“原来不是鸟,”她苦笑,“大哥,我们是遇见山上的土匪了。”
大汉这次没有辩驳,依然没有回头,而是快得像一道闪电消失在山中野径上了。
这把衣翎紫看得傻眼了,原来刚才说看到土匪就叫他,意思不是来救她,而是他可以赶紧逃跑?
“谁那么大胆敢闯黑龙山?”那几个土匪也已经看见了她,接着轻而易举地把她手到擒来。
衣翎紫被押送进了寨子,她倒不觉得怎么挫败,一是因为她被点了穴,被人抓了也属正常,二来她觉得这样有人带路快些到聚龙山庄也是不错的。
一路上她把如何与他们分开又如何上山来的说辞想了一遍,自觉万无一失了。
聚龙山庄在一座较矮的山头上,是泥土和石块混合的建筑,有些不伦不类,但会客厅还是挺大的,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
三个土匪在前面挡着视线,所以衣翎紫并不能看得很清楚。
“庄主,抓到一个奸细。”
庄主?果然是回了自己的地盘上,称呼也换了。
“杀了。”庄主很霸气地说。
这沙哑的声音听着有点不熟啊,衣翎紫来不及想这个问题,“小女子是上山拜神,误闯此地,不是奸细啊。”
听她说自己不是奸细,三个土匪等着庄主拿主意。趁着这空当,衣翎紫总算看清了堂上坐着六个人,站着两个,全穿着兽皮坎肩——没一个是她认识的。之前准备的说辞果然是有些用不上,好在信口拈来的理由说起来也觉得挺顺的。
庄主略为想了想,“既是拜神的,也算是和神仙有缘,就留着明日把她和那婆娘一起祭神便是。”
“是。”不等她再想出一个理由,三个土匪不客气地把她从会客厅拖开,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是怎么回事?衣翎紫完全没有理出头绪,刚才那和她吹牛的好汉不是说这山上的土匪有人情味吗?裴石龙他们是正好又下山办事了吗?
迎面风风火火走来一个粉嫩的胖小子,边走边大声说,“爹爹,你答应我的宠物呢?怎么等了这么久还没来,是被你下酒了还是没本事抓不来啊?”
小胖子声讨着从他们身边走过,斜眼看了一眼,“你们又抓着奸细了?”
这不是蓝尔星吗?衣翎紫突然想起蓝尔星跟她说过,这聚龙山庄被他爹和裴石龙抢来抢去,今天你的明天我的。她是这么不巧赶在蓝尔星的爹坐庄的时候上了山?
见是唯一的宝贝儿子蓝尔星,孟德尔兰换了一幅笑脸,“怎么会?乖儿子,只是那鹿角怪不好抓,过两日一定给你抓来。”
蓝尔星顾不上责问他办事不利,而是退回了两步瞅着衣翎紫,嘴里说道,“不好抓就不要了。我要这个新抓来的奸细。”
绝处逢生,衣翎紫有点感动,没枉费了她当初给小胖子的馒头。
“她?”孟德尔兰有些奇怪,打量了衣翎紫两眼,“又不能当宠物,乖儿子,你要来干嘛?”
“做丫鬟。”蓝尔星理直气壮地说完,突然想起她两个厉害的师兄又有点心虚。
“不行。”孟德尔兰一口回绝,“她来路不明,要是起了歹心害你怎么办?”
“爹,我要嘛,”说理不行,蓝尔星直接耍赖,“我就要就要。”
“其他什么随便你要,这山头抢来不易,要她是裴石龙派来的卧底怎么办?不行,”孟德尔兰为绝了他的心思,“这样吧,现在就杀了吧。”
听他这么一说,蓝尔星直接哭得惊天动地,“你还说我是你的宝贝儿子,就要个丫鬟也不给,不给人家就算了,还要杀要剐,你一点都不疼我,要你这个爹爹干嘛,还不如我一头撞死了。”
蓝尔星扯着嗓子絮絮叨叨,让孟德尔兰大为头疼,“好儿子,宝贝儿子,你就别叫了,要是惊动了贵客,这不是要爹吃不了兜着走吗?”
“那就把她给我,”
“明日爹给你下山多抓几个正经姑娘回来做丫鬟。”孟德尔兰拍着胸脯保证,对新抓来的奸细他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这样爹才放心。”
她怎么就不正经了?衣翎紫默默地听着,这关系她生死的大事还是少开口吧。
“那,”蓝尔星也明白问题的关键,“把她给我师傅。”
“给你师傅?”
“师傅平日教导我要尊师重道,我当然要为师傅多想想,师傅他一个人多寂寞啊,”见孟德尔兰又要摇头,他赶紧补充,“师傅艺高人胆大,不怕她是奸细,要师傅真能被她害了,那也是他学艺不精,害了也好免得他再误人子弟。”
这尊师重道是怎么教出来的?衣翎紫有些同情蓝尔星的师傅,要是给他师傅亲耳听见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正想着就见孟德尔兰神色有些紧张地看着她身后。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摇着扇子,眼望远山,对前面一羣人视若无物。他旁边一个配着剑的人有些阴鸷的眼神,“何事喧哗?”
“惊扰了公子,公子莫怪。都是小儿顽皮,我一定会好好管教。”孟德尔兰居然也文绉绉起来,看来他请来的这教书先生不简单啊。衣翎紫多看了书生几眼,文质彬彬,眉眼间有雕龙画凤的大家风范,只是过于冷淡的气质给人眼高于顶的感觉。
“师傅,”蓝尔星收敛了许多,小脸难得的涨红了。
这真的是蓝尔星的老师?规格也太高了。衣翎紫惊叹的时候,有人从门外快步走进来,手上戒尺敲着蓝尔星的脑门,忿忿道,“圣贤书都给你学到哪去了?为师要大罚特罚你!伸出手来!”
“师傅,我这不是对你有信心吗?就凭你这顺风耳的本领怎么能随便就被害死?”
“这我当然知道!我生气的是知道为师寂寞,你也不能随便找个丫鬟来滥竽充数啊!”
“这样目无尊长的话,你还能大声喊出来,整座山的人都听到了,我平时教你的隐忍低调呢?”蓝尔星的师傅继续目无旁人的**自己的徒弟。
“老三,你快带他回去好好**。”孟德尔兰担心地看了从身边走过的书生一眼,一边把蓝尔星和他的老师往门外推。
“那我的⋯⋯我师傅的丫鬟呢?”蓝尔星还贼心不死,“把她给了我,我就走。”
“还惦记着,”说着,蓝尔星又捱了一戒尺,“为师绝对不会要⋯⋯要,就要她!”
对这个师傅的突然改口,衣翎紫也觉得奇怪,抬头看去,正对上他的视线,这不是雅盗戴寒玉吗?
一看戴寒玉激动的神色,蓝尔星顿觉信心大增,“爹,你看我说的对不对,师傅是寂寞了嘛!”
“寂寞你个头,”戴寒玉戒尺用得十分顺手,“庄主,这位姑⋯⋯娘十分对在下眼缘,就让我带走吧。”
“冬天还没过,师傅的春天就来了。”蓝尔星继续大嗓门地嚷嚷。
孟德尔兰被他们闹得头疼不过,脾气也上来了,大吼一声,“老子今天就是不答应!你们给我⋯⋯”
“不过就是个女子,”这冷淡到让人感到不屑的声音立刻让孟德尔兰冷静下来,书生眼角余光扫过衣翎紫,只觉这塞外女子虽然衣着粗鄙,眉目间却是难得的清丽,还有几分似曾相识,“坏了半日的清净何苦?就给了他们吧。”
“公子有所不知,那裴石龙一夥人狡诈⋯⋯”
“大胆!”书生旁边那保镖模样的人竟是完全不把孟德尔兰放在眼里,直接呵斥,“公子说了放就是放,休再多言。”
“是是,”粗壮的孟德尔兰此刻十分乖巧,连连点头称是,“老三啊,那你就带了她快走。”
戴寒玉喜上眉梢,推开抢在他前面的蓝尔星,待要伸手相请,觉得不妥,于是潇洒地一甩袖子,仰头走在前面,“那你,就跟我来吧。”
衣翎紫自然是低着头赶紧跟了上去。
走过几个转弯,眼见四下无人,戴寒玉突然停了下来,用袖子在路边大石上用尽擦拭了一下,让衣翎紫坐下,“我说姑奶奶,你来怎么不打个招呼?我这三庄主也好准备八乘大轿去接啊。”
原来他就是这帮土匪的三庄主,可惜没什么地位啊,“还八乘大轿,差点连我的命都不保了。”
“那是你一开始就不应该偷跑上山,庄主死脑筋,他说了你是奸细,谁还拗得过他?”
“那可不见得,”衣翎紫话有所指。
“你说那易公子?”见衣翎紫的眼神默认,戴寒玉一脸懊恼,“他也不知是哪路神仙,来的时候庄主就下山亲迎,住在山上更是侍候得比天王老子都殷勤。”
“那你也不知道?”
蓝尔星摇头,“倒是阿凝,你和师傅早就有一腿?”
戴寒玉的戒尺是妥妥地敲下,“不要冒犯衣姑娘。”
他这么一说,衣翎紫也来了兴趣,“说来上次我虽对你有救命之恩,也没想过你这么涌泉相报啊。原来你暗地里查过我了?”
“怎敢?”戴寒玉谦恭地说,“能有月华流光在手,敢与朝廷将军为敌,这样的人物小生怎么样也是要敬仰一番,敬仰之余就免不了想要知道姑娘究竟何方神圣。”打量一眼衣翎紫神色,戴寒玉还是憋不住道,“不过,衣姑娘上次承你相救的事我似乎也无需报答,本就是被你拖下水啊。”
“是吗?那就算了吧。”衣翎紫大方地说。
“那就算了吧,”戴寒玉闷闷地说,“星星,你怎么会也认识衣姑娘?”
“回师傅的话,”蓝尔星做了恭敬的样子,却有点像是故意的,“她就是我和你提起的有两个厉害师兄的背运丫头啊。”
“背运丫头⋯⋯这次是有点背。”衣翎紫想起了展关山那天说她的计划不确定因素太多,本来她是觉得万无一失的,现在才发觉真有些小问题,关键这些小问题不巧地全被她撞上了。
等到展关山发现她不见了,能不能领悟到她是在实施那被他否决的计划?
“这次?每次看到你都是被人抓。”蓝尔星讽刺道。
“⋯⋯明日有空放我下山吧。”
“明日?”蓝尔星一惊一咋的,好像她说了多奇怪的事,“阿凝,你以为是放生那么简单嘛?”
“别说明日,何时能放衣姑娘下山还全未可知,”戴寒玉解释道,“庄主和裴石龙是宿敌,对这黑龙山看得可紧,如今虽说了让你跟我们走,但要想下山是决无可能。”
“你还算幸运,”蓝尔星愁眉苦脸,“翠烟姐被爹抓在了大牢中,明日就要祭山神了。”
翠烟祭山神?衣翎紫想起刚才孟德尔兰是提到过把她留到明日和那“婆娘”一起祭神。那婆娘指的原来是翠烟,“祭山神是怎么回事?”
“是祭那鹿角怪,”蓝尔星抢着说。
“鹿角怪?人脸鹿角豹子身?”
“对啊,你怎么知道?”
“这是传说啊。”衣翎紫不屑道,“不用担心翠烟了,山神是假的,她不会有事的。”
“有。”戴寒玉肯定地道。
“你见过?”刚才那上山挖药的大汉不是跟她说只是传说吗?
“说来话长,庄主每次占了这山守不多久又被裴石龙抢回去,所以这次花了心思要把这山上各条路经封住,免得被他们偷袭。可是这后山的路怎么也探不清楚,每次派去的人大多都回不来,偶有个别能找回来的都被吓傻还受了重伤。让人问他们发生了什么都是胡言乱语也没人说得清楚,只是有一点,都说后山有那怪物出没。”
“这有点意思。”衣翎紫的好奇心来了,“你没去探过吗?”
“衣姑娘哪里话?”戴寒玉正色道,“这样怪诞的地方岂是我辈不语怪力乱神者该去的?”
蓝尔星一旁摇头,“我这师傅一怕苦二怕累三怕死,阿凝你这样问法岂不是为难他吗?”
妥妥的一戒尺。
“那明日祭山神如何祭法?难道把翠烟放在这里,让山神自己来拿?”
“自然有人将祭品送去后山。”
“三庄主可能想办法让我一起去后山?”
“衣姑娘,我劝你不要动此心思,后山确实危险。”
“若不去怎么能救翠烟?况且这个地方听来有趣,我也想去看看。”衣翎紫顿了顿,“戴公子,你可会解穴?”
“衣姑娘要为何人解穴?在下虽不精通,但回去查查书籍或许有所裨益。”
现学现卖啊?衣翎紫放弃了心存侥幸,“随口问问,三庄主别放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