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马车连续行了半日,没有了衣翎紫突然叫停,频繁掀开车帘找吃的,大家还有些不适应了。
所以她车帘一掀开的时候,大家都很有默契地停了下来,已是中午,正好也是吃饭的时间。
“公主,前面就到镇上,就有吃的了。”一个较胖的丫头自觉雀跃地迎上去,也就她和衣翎紫还有些共同语言了。
“前面镇上?”却见衣翎紫不信地重复了一遍,“昨晚过夜那镇呢?”
“后面呀,”胖丫头觉得这是多简单的问题啊。
“镇上的龙戏珠我还没吃哪,”衣翎紫嘴巴一扁,“刚才我上车便睡过头了,你们怎么能连早点都不让我吃了呢。”
原来是睡过头才这么安静,送亲的其他人都石化了。
“前面镇上多叫几碗汤圆就是,”胖丫头十分理解地看着她,大度地说,“那龙戏珠就是比一般汤圆精巧滑溜一些,五彩的色泽有些半透明地好看,味道香甜一点,只是入口即化,还没吃出味道就不见了——着实没什么特别之处。”说完还舔了舔嘴唇。
那龙戏珠味道确实不错,色香味都别致讨喜,可是要不要在好吃的公主面前这样?大家都很悲壮地看着胖丫头。
“展将军,”衣翎紫柔柔地叫道,“你看,我们也不是太急,回去吃了再走你看怎样?”
回头走半日的路程还能怎样?“这样一来今晚就无处投宿了。”
“也是,”衣翎紫深深懂得这个道理,这附近已不是那么繁华,城镇之间也相隔得较远,再看那些丫鬟侍卫们不小心流露的深恶痛绝神情,她觉得也是不能再走回去的了,“我们继续往前走吧,还是有赖将军脚程快,回去给我带一碗龙戏珠来。”
她连“可好?”“如何?”都懒得问了,直接放下帘子往后背一靠。
只听帘外展关山淡淡道,“既是公主要求,属下一定竭尽全力。”
他策马回身。留下丫鬟侍卫一阵窃窃私语。
“启程吧,我们还是继续护公主前行。”那名轻骑自然不过地指挥大队人马,想必也是有官衔在身的,衣翎紫透过窗帘的缝隙多看了他几眼。
轻骑那张瘦削的脸绷得有些紧,眼睛在车队和林间来回扫视,看来独自单此重任,有些紧张。
这样她就放心了,衣翎紫放下窗帘,他越是心里没谱,她越是容易偷偷溜开。
一路大家走得并不开心,所以也就安安静静地。
今日的行程和前几日有些不同,也是因为离京城远了,路上冷清,一路没有停留的地方,就连中饭都是从昨日客栈中带出的干粮。
整个送亲队伍总共七驾马车,一架六驾大马车,便是衣翎紫与一个丫鬟乘坐的这辆,其余的是普通马车,两辆坐着的一共八个丫鬟,剩下四辆驮着货物,包括金银珠瑙的嫁妆,随车队而行的是从宫中挑出的六十五名侍卫。说起来声势也算是浩荡。
直到日渐西斜,“再有三十里,便可入城。”轻骑声音从前面传来,他一直一马当先地走在车队前头。
本是鼓舞人心的用意,只换来稀稀拉拉的应和声。虽然不是乘车便是骑马,但总体说来车队行进速度并不快,三十里意味着天黑后才可入城。
“你们先走,公主的车在最前,其他马车跟随,剩下侍卫殿后。”
听见轻骑吩咐,衣翎紫不由又掀开窗帘瞧了瞧。
前方两边高地耸起,成了喇叭形的峡谷。看样子,到了峡谷出口,只容一辆马车通过,所以轻骑要安排队形。
可是,她心里动了动,抬头看向两边,此时已入冬,草叶枯黄,树木光秃,在两边高地上也只看见干枯的草垛,连只飞鸟都没有的萧条景象。
衣翎紫将杯里的茶水饮尽,对丫鬟道,“把茶具收起来吧,免得路上颠簸,弄湿了车内。”
说着,她的手有意无意地搁在了身边琴袋上。
按照轻骑的安排,车队排列整齐,开始通过峡谷。
前面是得得蹄声,后面整齐轮毂压过干了的土壤,衣翎紫倦了般的闭目养神,听前面蹄声变得更加一致,应该是到了狭窄的出口处。
然后,闷闷的扑通声响,感觉到马车骤然停住,侍卫铿锵拔刀。
“后面马车丢下!”轻骑大叫,在他指挥下,后面四辆运货的马车被留在原地,所有的侍卫赶过来将前三辆马车围在中间。
两边斜坡上冲下数十大汉,其中还有不少骑在马背上。
“迎敌!”宫中侍卫也不是吃素的,听得一声令下,已经策马迎了上去。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这六十五人的车队,和两边冲杀下来的劫匪相比,也就不那么壮观了。
“公主,”和衣翎紫同车的丫鬟牙关打架,还英勇地挡在了她前面,接下来的话却怎么也说不连贯了,“我们⋯⋯我们⋯⋯”
“被围了。”衣翎紫拍拍她的后背,掀开窗帘。
峡谷出口处果如预料的被横木巨石封住,开路的二十名侍卫被阻隔开来。而他们那边也有贼人交锋。
虽然侍卫身手不差,但埋伏的劫匪不但装备精良,而且功夫也不弱。
另两辆车内的丫鬟们虽然平时嚼舌根时候还话挺多,现在都乖乖的呆在车内不支声。
当看到被丢弃在后面的三辆大车完全无人问津的时候,衣翎紫已然将古琴抽出,抱在胸前。
山上已没有人再冲下来,想是所有的劫匪都已经到了他们这三辆车附近,透过撩起的车窗,一个劫匪用刀指着她,叫道,“她就在里面!”
“公主莫怕!”丫鬟本能地冲上前将车窗放下,接着车身晃了晃,似是有贼人靠过来了,衣翎紫伸手扶住尖叫的丫鬟,顺手点了她的昏睡穴,扶她靠在车座上。
“保护公主!”外面轻骑杀掉对面贼人,向马车前靠拢。
十五轻骑里这剩下三名轻骑的功夫都是相当不错的,否则也不能在当日边遥突袭中幸存。但面对拦路抢劫的这些贼人他竟然也不觉得应付得十分轻松。
“谁先杀过去还有额外重赏!”一名身穿皮甲的人骑在马上大喝。
劫匪的目标显然是人不是货物,衣翎紫嘴角微弯,车帘掀起, 她手在琴上一按,还未及拨出去。车外银光一闪,抢过来的贼人已被一剑封喉。
展关山顺势一脚将他踢飞,同时已经快如闪电地扑向发号施令的那身穿皮甲的人。
他没有骑马,穿梭在人羣中,却如飞燕一般轻捷。
见他向自己扑来,皮甲人大呼,“后退。”自己当先向山坡上退去,其他劫匪也跟着退向山坡上。
“杀!”轻骑接了展关山一个眼色,夹马冲上前去。
皮甲人并没有完全退到山顶上,在半腰的时候就停了下来,眼睛定定望着峡谷前方堆满了树干石块的地方,吹了两声口哨。
“他们已经不会回应你了。”展关山没有骑马,上坡反而更轻便,几下掠到了皮甲人面前。五六个劫匪立刻将他团团围住。
皮甲人犹疑着又看了一眼峡谷两侧,确定是没有动静,返身又冲向追过来的侍卫,“杀光他们!”
看着劫匪重新杀回来,马车内的衣翎紫却松开了按琴的手。
见过展关山冲杀千军万马的阵势,她知道这些人根本不在他话下。
这些有备而来的劫匪,看来在前面还布下了机关,只是被他破除了不能发动。
他返回的也正是时候——
说来,劫匪出现的也正是时候——
衣翎紫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随后变成恼怒。
她被利用了。
他早就知道被人盯上,中午不过假装按她要求返回,其实他一直暗中跟着车队,等劫匪发动,他就摸上峡谷破去机关。
亏她以为没有人折磨,安静了许久。
“京城好吗?”
低头看着指在自己颈下的剑,皮甲人颤声道,“你什么意思?”
“也是,成王败寇。”
展关山将剑在他身上擦了擦,收回鞘,“代我问候二皇子。顺便告诉他,下次带十二个小心,准备充分了再来劫人。”
一被放开,皮甲人连滚带爬的跑上山坡。
“将军,”轻骑满脸带笑迎了上来。
“可有伤亡?”
“都是皮外伤,不碍事。”
展关山赞许的拍了拍他的肩,“包扎一下,我们就走。”
“对了,刚才公主车中传出尖叫⋯⋯”
展关山侧目看了一眼那辆安静的大马车,其他车上的丫鬟婢女都已经下了车,只有她还一动不动。
“公主,”他在马车外抱拳停步。
“展将军,”不出他所料的衣翎紫笑盈盈掀开车帘,出他所料的竟然还热情走下几步,“有劳了。龙戏珠还热着吧。”
他怔愣的抬眼迎向她期待的目光。
“属下,不曾,”
轻骑看不下去了,“公主,若不是将军及时赶回击退劫匪,你我眼下命数还未可知。”
“展将军早说过本公主命中富贵,如何未可知?”衣翎紫板起了脸。
“百林,你去让大家收拾一下,天已黑我们即刻便出发。”展关山知他好意解围,只是有些围不是那么好解。
看着百林走开,他上前一步,低声道,“一会向你赔罪可好?”
衣翎紫愕然,他的语气他的神态都不是她预想的那样,不是指责不是淡漠,那样轻声细语无限无可奈何,她突然莫名心虚地退回车内,“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