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最先站出来的那名人高马大的死士爆发出狂笑,手上重锤一抡,砸倒一名匈奴,顺**过对方手上狼牙,一个回身横扫向背后几个匈奴。
一个使长枪的匈奴将枪一格,狼牙棒势尽,被斜斜挑飞。壮汉索性一个猛冲,抱住使长枪的匈奴滚倒在地,“二公子,我今日随你到此!”
他喉间发出一声低喘,猛地翻身将匈奴压在身下,劈手夺过长枪,用尽全身力气扎了下去。
他露出的后背上赫然已没有一块完整的布,全是血肉狰狞,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只剩下边咳边喘的残笑声。
只一眨眼功夫,后背被匈奴尖刀穿透,重重的身躯扑倒在地。
一名轻骑发出愤怒低吼,催马一枪将刺他的匈奴挑起。
展关山低眉看了一眼地上壮汉,压低声音,“走。”
距离他们不远的投石车正在重新装填,他提繮跃过几个打斗的匈奴人,马前蹄一抬,踢倒一个。
手持军旗的轻骑紧跟在他身后,往投石车的方向杀去。
见他们来了,投石车旁一个骑在马上的匈奴人手中黑旗一放,身后匈奴人中齐刷刷走出一排戎装士兵,每人手中端着一只连环弩。
“放!”
近距离突然遭遇,从未见过匈奴人用连环弩,展关山略一怔愣,随即大喝,“趴下!”
他话还未出口,连环弩箭已如细雨连绵,铺天盖地而至。
完全不顾附近还有缠斗的匈奴人,连弩放出,只求杀出投石车前一片清净。
人仰马翻,愤怒惊惧吼声,渐渐稀少。只剩弩箭急急破空。
片刻之后,黑旗举起,弩上已空。
弩兵互视,震惊于眼前这尸身重重叠起,在千军万马中现出一片空旷。
附近匈奴也不敢再靠近,生怕又被无辜累及。
握在那轻骑手中千疮百孔的军旗仍轻轻摇摆,旁边是展关山的坐骑,小山一样横卧在地的躯体上,布满弩箭。
轻骑的手慢慢滑下,旗杆歪斜,随着他的身体向一旁坐倒。
他身后渐渐露出一截银甲,等他终于摔落在身下其他尸身上,旗斜斜插着,却未倒。
一只手紧紧握住旗杆,另一只手撑着长柄关刀,眼前这景象令展关山只觉悲愤,虽然知道此举九死一生,但瞬间便坐在乱尸之中,里面是跟他出城的三百死士,跟他出生入死的十五轻骑。刚才还豪言壮语,现在全都寂静下来,横尸于此。
城头琴声已住。
他抬起模糊的眼,望向遥遥那端已不可见。
一袭白衣凌乱,立于墙头残桓之上。一阵狂风掠过,她头上斗笠被掀入半空,而后仓惶跌落焦黑的城墙脚下。
那惶急的眼神突然无比清晰的映进他眼睛里。
他用力睁开了眼,那裙带飘摇,单薄的影子似乎随时会从城头上飘落,跌入血地,四溅成泥。
展关山霍然回过头,松开用以撑地的长柄关刀,左手撑着军旗站了起来,右手将胸口羽箭掰断,而后抓住旗帜末端,向空中一丢。
写着醒目“展”字军旗迎风猎猎舞动。
他何时要让一个弱女子为他忧心?身后孤城,他若不能护住,又要谁为他楚楚可怜?
“挡我者,死!”
呛啷一声抽出腰间长剑,展关山已然跃在半空中,直扑向近前那架投石车,身后军旗向下一丢,稳稳插在地上。
见他如此扑过来,哪还有人敢拦,决绝眼神,望之令人胆寒,剑尖杀气,凛然像是经冰河千锤百炼,身上羽箭未除,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只是虽死未僵!
衣翎紫眼中酸楚,五指扣在城墙石壁上,若是他身躯晃动一下,她便将飞落城下救他千军万马之中,无论如何自不量力。
偏偏他提剑再战。
此间豪情,她怆然跌坐,唯有长歌呵!
展关山剑似电光,游走苍龙,那些来不及装填的弩兵转眼全部丧生他剑下。
身后几个重伤未死的轻骑凭着一口气奋力斩杀,周围匈奴既是被他们气势所吓,也畏惧同僚还有弩箭手待发,全都不敢上前。
几剑劈散投石车,展关山转身又向另一架投石车扑去。刚才丝竹乱耳的琴音,此刻听来全如同和他化为一体,随他心意,势如长虹,纵横天地。
后面匈奴开始骚动,不等他靠近另一架投石车,便纷纷逃开。
他立在车上,凝神望去,一面“展”字大旗在快马上疾驰而来。
终于,他垂下羽箭兀自颤动的手臂。
城门大开,穿过欢呼涌来的士兵和百姓汇集的人羣,展关山甩开试图搀扶他的人,稳步走到大皇子面前。
见到他回来,衣翎紫喜出望外从墙头走下几步。
单膝跪下,展关山沉声道,“臣扬武将军展关山,已在城外与大将军援军会合,边遥固若金汤!”
欢呼声起。
他却埋下头,“三百死士无一生还,臣甘愿领罚!”
繁毓叹了口气,扶起他,“若无关山,边遥城早就被破!”
身边候着的大夫急忙上前解开他甲衣查看伤情。
几步之外,刚才还满心欢喜的衣翎紫凝住了脚步,喜悦还留在脸上,眼里已经是复杂的神情。
原来他就是展关山。她早该想到,不是吗?
新婚之日,他在门外说,“将军府上,无此繁文缛节。”扬长而去。
京城夜幕下的桃花岛,他挑灯在前;山崖镇客栈的偶遇;适才都尉府上他细细盘问——原来这一切他都心里有数,她还在揣测他到底是谁家少年英雄。所以,这些本来让她心潮起伏的细节,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候,未免显得冷漠——他早就知道她是谁。
能如此冷漠,终归是嫌弃她的。
衣翎紫牵来坐骑,从混乱的人羣里悄悄挤出了城门。上马扬鞭,江湖尚远,她险些忘了自己是来寻回九兽鼎的。
“幸亏盔甲精良,将军虽身中数箭,都未伤及要害。”大夫细细检查了一遍,向皇上禀报。
“爱卿无恙,朕便放心了。”大皇子繁毓确实一脸的轻松和欣慰,拍了拍展关山的肩膀,眼光不由飘向残败的墙头,“可惜你未能亲见,刚才城头抚琴振作军心的奇女子,边陲小镇有女子竟有如此胆识,实属难得!”
展关山跟着扭头望过去,空空的墙头已不见她的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