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百竹三人已经回到了将军府。
第一个回来的是车东风。他去调查的是左都御史李兰戍。
失踪前几日,李御史如往常一样每日在督查院审理卷宗,并无异样。他为人耿直,兢兢业业,但也有些说一不二的怪脾气,若是碰上理不出头绪的案卷便会闭门苦思,不许人打扰,所以督查院的同僚并不认为他的情况是失踪。
“我看李大人啊,可能只是找个地方去静静了。”车东风说,“再说他又没死,我们还是把力气放在那两个人身上吧。”
“左都御史府上怎么说?”
“别提了,连门都没让我进,他老母亲让人传了一句话,说该说的都已经和皇上说了,让我别再烦他们了。二公子,你看,人家都不让查了,我们还多事什么?不过走的时候,我看到有辆牛车送来了一些草药,心里气愤不过,就顺手牵羊拿了几棵,一看是老年人活血化淤补气之用,你看,送了这么多草药过去,说不定就是那老头压根还藏在府里哪都没去,就是偷懒不上朝罢了!”
展关山面前的石桌上铺了一张纸,他在李兰戍名字后画了一个圈。
车东风发完牢骚,左右看了看,“二公子,你就一直在这等着?”
“我该去哪?”展关山头也不抬随口问了一句。
“赶了几日的路,前晚一宿未眠,昨日在宫内整顿锦衣卫想必也没歇过,二公子,你再不休息身体也撑不住了。”
“乖乖!”车东风惊叹,看着刚从外面进来的百竹,“你什么时候练了这相夫教子的本事,说起来都不带停的!要不你快进屋,服伺公子洗洗睡了吧!”
百竹瞪了他一眼,“没大没小!这是少夫人的事关我什么事?”
“还说不关你事,你刚才不是⋯⋯”车东风想起了什么,看看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展关山,“二公子,衣小姐呢?”
展关山微微侧了侧头,“在衣府。”
“要不二公子你看,我这边已经汇报完了,我去把她接过来?”
展关山没有理他,指了指百竹,“你那边情况如何?”
“是。通政参议胡敏的事在鸿胪寺人人皆知,当时在场的官员有五人,我问了两个,说辞都差不多。胡敏是急病,早上还一切正常,他在拆信函时突然发病,连太医都来不及叫就已经当场身亡了。他家中也走访了一遍,因事发在鸿胪寺,家人也不知道更多情况。只说此前几日均无异常。”
“其他的呢?”
“此人生活谨小慎微,喜欢占些小便宜,这也不奇怪,家中有八十高堂,五房姨太,一个参议那点俸禄手头肯定拮据。”
“就这?”
“就这。”百竹在展关山的注视下,无奈抓了抓头。
展关山在胡敏的名字下面写了一行小字,“暴毙,鸿胪寺”。
“百竹,你有没有自己的看法?”车东风突然插了一句,见百竹和展关山都看着自己,他接着说了下去,“关于他暴毙的原因我看就在这里面,五房姨太,你们注意到没有。这么重的生活负担,还有大小姨太每天争风吃醋,他整个人还能好得了吗?当然,不是不能有五房姨太,但一定要一个有担待的人,比如像我这样的才合适。”
“东风,你的意思是要准备告老还乡,回家娶妻生子了吗?”
“咦?我是在帮公子分析案情啊。”
“我看你是在盘算回去之后娶几房姨太吧?”
两人还要吵下去,看展关山放下了笔,马上都闭嘴了。
“东风虽是胡说,不过这两件事看来确实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展关山说了这句之后,又停了下来,显然是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
车东风和百竹互用眼色继续争吵了几轮,也不敢打搅到展关山,就安静了下来。
他们三人之中石渠还没有回来,不过五经博士是最没有悬念的人,估计也难得有价值的信息。
等到红日西沉,石渠终于从外面赶了回来。
看他硕大的身躯迈着轻快的步子小跑,车东风道,“有戏。”
“你们怎么都比我快?”看到车东风和百竹,石渠脸上的喜色少了一半。
“快慢不要紧,你可是打听到了什么?”
石渠点头。
原来五经博士虽然是个和朝廷政事都扯不上关系的闲职,但五经博士所在的国子监管一件事,就是学术。
这个突然过世的五经博士董玎也是非常普通典型的一个读书人,四书五经熟读于心,性子有点迂腐,虽只是中年却是那种一板一眼的人。
董玎在刚入国子监时,有次正巧碰见皇宫送人来读书,因皇宫来的人自恃高,也没按正规章程来办,而且此人身份也不吻合要求,这事比较棘手,就丢给了董玎。董玎是新来的,本身也没有什么花花肠子,自然就把对方给回绝了。
但这人是有后台的,给他撑腰的就是当时的二皇子。第二天,这人又拿了二皇子的书信来国子监。
没想到还是被董玎挡了回去,并且说了一句,如果二皇子是这样做事的,那一定不能服众,至少他就第一个不服。
那人就说,你可以不服,就等着变成尸体了。
这话说得狠,把董玎也吓得不轻,但过了些时日竟然也没再发生什么事。所有的人也都以为就这么过去了。只是董玎每日就是研读四书五经,说不上有仇家。现在出了事,家里人就把几年前的这件事联系上了。
五经博士不象左都御史是大官,想要申述也没有门路,所以现在有人上门询问,就一五一十把所有的事情,包括他们的猜测全都说出来了。
“这么说,董玎和二皇子是有过节的。”展关山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门路,“这三人之间可有关联?”
百竹,车东风,石渠都摇头。
“而且他们出事的经过也各不相同。”展关山一下又失去了线索,陷入苦思。
岸边垂柳拂面,白色的柳絮纷纷扬扬。这样的景致对衣翎紫来说倒是新鲜,她两次离京都是朝着西边走的,唯独这一次是向东南方。
沿着河岸,衣翎紫左顾右盼,寻找三角形的记号。小扇子这内应的工作做的还是不错的,弥补了她之前被卿墨调虎离山的愤恨。
卿墨再怎么阴险也没想到她早已在他们中间有了内应,怎么样也没法甩开她。
小扇子的记号引着她入了一座江南水镇。
比之京城的繁复正统,西域的粗犷豪放,这里明显透着一股细细的娟秀,和空气中水分充足的湿润感。
小扇子的记号在几条交错的巷道前消失了,想必是这里人多眼杂,又或者是同行之人都慢了下来,小扇子不方便再做记号了。不过已经到了这里,衣翎紫觉得凭自己也完全可以找到西烈庄的人了。她从马上下来,抖了抖肩上的水珠。看这南方春天潮湿的程度,她觉得自己可能需要买一件蓑衣来穿。她这次离京匆忙,除了一把琴再没有带其他东西了,好在她吸取了前几次的经验教训,带了足够多的银票,一路买过来,也不觉得自己缺什么。
倒是方便得很。
衣翎紫一甩头发,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