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慢慢说,”衣尚书心里有事,再加上经历了一晚劫后余生,已觉得没什么事可以值得惊慌了。
“那贼人跑了!”
“什么?”沙子膺面色一变,往前一站,铁塔似的吓得那小厮立刻跪在了地上。
衣尚书也脸色不好看,“怎么会跑了?不是让你们把他手脚捆住,难道他还能长出翅膀飞了不成?”
通风报信的只是个院里看门打杂的小厮,哪里经得起这样惊吓,早已经忘了说话。
“把事情经过慢慢说一遍。”衣尚书稍微定了定心神,又瞥了眼旁边的沙子膺。毕竟皇上让指挥使亲自来提审闯入衣府的贼人,足见对此事的重视程度,没想到的是,这贼人呆了不足半天,竟然就被他给跑了。
“那贼人一直都很守规矩,他们按照老爷吩咐,把他整个捆了个结实,他也不反抗。到天明时候,给他水也不喝,只说想要喝口酒。时候这么早,外面寒得厉害,谁也不想去给他拿酒。他就说自己身上带了一小瓶,让那几个护院帮他取出来。说是珍藏的十年陈酿,拿出来大家一起喝。”
看守宁健的几个人一想这人还挺识趣,也不像一般盗贼匪人找藉口,否则就提出来解开他的手自己拿了。
这么一想,戒心就没了。直接按照宁健指点,在他腰上夹层里找了一小瓶酒出来。
白瓷的酒瓶,上面点着几朵寒梅,倒是有几分讲究。
拿到酒瓶的人拔开木塞,一股香气扑鼻而来,他忍不住拿瓶沿沾了沾唇。
“好⋯⋯”那人还来不及说出酒字,身子一晃就倒在了地上。
其他几个人当然是下意识地就去扶他,那瓶塞子拔开了酒瓶一歪,溅在他们身上几滴。这些人转眼就脸色发黑,呼吸全无了。
宁健小心地挪动身子避开他们,找到旁边一把掉在地上的佩刀开始解手上的绳索。
外面扫地的小厮听到里面几声闷响还当是这几个护院平时就粗鲁,不知又碰到什么了,也没当回事。但接下来就安静了,这就让他有点奇怪,因为平时护院凶巴巴的,他也不敢就直接进去看,于是在窗纸上点了个小洞偷看,这一看就看见地上那几个护院恐怖的表情和黑得古怪的脸。
小厮脚软滑到了窗下,这时,宁健手脚也已经被解开,直接破窗跳上围墙逃走。
也是小厮命大,吓得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也没被宁健注意到他的存在。等宁健前脚一离开,他后脚就想找人报信。小厮吓坏了,因为不敢声张一路跑得小心,清早府上也没什么人,在这里碰到了衣尚书等人,立刻如释重负的把事情赶紧说了一遍。
“中计了,那贼人身上的一定是剧毒毒药。”沙子膺顿足,“那贼人走了多久?”
“不久,还不到半柱香时间。”
沙子膺立时觉得还有希望,“往哪边去的?”
“南边。”
这时,小厮手指的南边竟又传来一串惊呼。
衣尚书还来不及对于这第二次的惊呼感到惊讶,一个仆人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身上有血,头上还撞了一个鼓包,样子比起刚才那小厮难看了不知多少,“大人,不好了不好了!二小姐被人掳走了!”
听到这话,熬了一夜的衣尚书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沙子膺侧目看了一眼衣尚书,“扶衣大人回房,我亲自去追贼人。”
“沙指挥使,”从刚才就沉默少言的衣翎紫这时开了口,“亦琪是我妹妹,跑掉的犯人亦是我轻信了,没有看管好,人,还是当我去寻回。”
“指挥使,此事如何处置?”旁边随行的锦衣卫问道。
沙子膺看着南边已经消失成一个黑点的衣翎紫,眉头微挑,“回宫。”
衣翎紫一路狂奔,眼见南城门就在前面,她飞身一掠而上。
京城外整齐的官道修的笔直,再加上京城外是一片平原,她在城墙上一眼就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这大清早的只有几拨人在道上,三两个赶早挑担子进城的小贩,几骑拥着一顶小轿入城,其中最可疑的是离城门不到一里的地方有人拉着一辆板车,车上堆了一些杂物,似乎还有一个人蜷缩在上面。
按照小厮所说的时间推算,宁健如果想要不引人注意的出城,大概也只能走出这么多路了。
衣翎紫毫不迟疑直接从城墙外侧斜斜向前落下了城头,脚一沾地,又是发足狂奔。
她追得极快,也没有注意掩饰自己的行踪。靠近了,确实是一个穿着粗布衣的人正拖着板车前行,板车上有一些锅碗衣物,还躺着一个女人,这些重量也不轻,但拖着板车行走的那人却不觉吃力,快步如飞,而且似乎始终没有发现她,只顾自己埋着头往前。
看你还装!衣翎紫冷笑一声,为免宁健再耍滑头,她直接落在板车上,一把拉住蜷缩在板车上的那人。
本来她这是占尽先机的事情,先把人救下来,再和宁健动手就无后顾之忧了。
没想到她拉住的那女人突然尖叫了起来。
衣翎紫被吓得一愣神,这才发现一切并没有按她想当然的来进行——这人不是衣亦琪。
前面拉车的这时也回过头来,虽然长相平庸,但除了这点就和宁健没有一点共同之处了。见车上多了个人,拉车人把拉杆一丢,跳上来就拉扯那名女子。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抢我表妹,你,你还不放手!”
衣翎紫给他说的又是一愣,就觉不知是什么东西冰凉触到手掌,她才恍然大悟地松开了抓着的那女子的手。
“你们想要干什么?”拉车的汉子也一把跳开,马上挡在女子前面,指着衣翎紫后面,他那只手虎口上还在流血。
顺着他的手指,衣翎紫这才发现一骑黑马黑衣到了她身后。
“卿墨?”
卿墨面上更像是冷笑,一把短刺锵地插入马侧皮套,“本少爷已是手下留情,还不快滚!”
那汉子被他一喝,张大了嘴想说什么没敢说,低头看看自己被他刺伤的虎口,竟然转身拉着那女子跑了。
“月华门的口味还挺重,连村妇都不放过。”
自衣府追出来,衣翎紫就是一愣接着一愣,这时见卿墨要走,也不再细想他说的什么意思,喝道,“卿墨!我妹妹呢?”
卿墨回转了马,打量着衣翎紫,“衣姑娘这是哪一出?”
“随便你是哪一出,不放了我妹妹今日你就不要想走!”
对衣翎紫挑衅的架势,卿墨仍没有任何举动,微微侧了头看着她,“衣姑娘,今日若是心情不佳,恕卿某不奉陪了。”
“你站住!”衣翎紫可不管他奉陪不奉陪,她只知道宁健是西烈门,卿墨是西烈门,西烈门今日不交出衣亦琪,她是决不会善罢甘休。
三匹黑马从后赶上,肩上斜披红色披风的随从策马上前隔在衣翎紫和卿墨中间,居高临下对衣翎紫道,“找死!”
已走的卿墨这时又勒住了马,“不要误了时辰,走吧。”
那三名随从虽然极为跋扈,但对卿墨言听计从,立刻调转了马头跟着他朝城里去。
遥遥看见城边停着的那顶黑色小轿,衣翎紫立刻猜到衣亦琪一定是被他们藏在轿子里,冷笑追上,“误了时辰?我今日就看你们还有多少阴谋诡计!”
见衣翎紫追来,卿墨只斜斜瞥了一眼,对随从吩咐道,“入城!”
皇宫深苑,一间不大却装饰华丽的内室白烟缭绕。
“这么说来,这些亡命之徒还真是凶狠。”皇上**上身卧在铺着兽皮的躺椅上,一名宫女正在为他拿捏背部。
“是。”展关山应道。
“朕怎么觉着你心不在焉?是怪朕天还没亮就差人催你进宫吗?”
“不敢。”
“原是还有怨言,”皇上翻身坐了起来,披上衫袍,“只是不敢。”
“皇上恕罪,臣既已寻着九兽鼎就应立即进宫觐见皇上,只因衣府晚间才遭了⋯⋯”
“好了。不用解释,朕还有什么信不过你的?如今寻回了九兽鼎自是你大功一件,可惜还有意琉璃下落不明,”皇上叹惜着摸着案上摆着的九兽鼎,“只差一步,只要找到意琉璃就可打开九兽鼎拿到诏书了。”
展关山低了头,应了一声,却没有说多的话。
皇上摆弄了一会九兽鼎,两人都没有说话。
“朕已着沙子膺好好将宫内锦衣卫整理肃清一番,这期间你就在宫中暂住,需要时也可助他一臂之力。”
“此事刻不容缓。”展关山心底松了口气,看来皇上对意琉璃的下落是完全不知。而他也不知道自己将遗诏放回九兽鼎,锁上开关,这件事做的到底对不对。
这种不安和不确定的感觉是他从未有过。
“还有,锦谊多年在各地暗中集结的党羽远比想象的庞大得多,这些人在地方上也必定是为非作歹,让百姓深受其害。”
“皇上的意思是?”
“唉,朕太心软了,总是念在手足之情,如今看来还是得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皇上眼中杀机尽显,原本他未曾对锦谊赶尽杀绝,是还图着一个仁义之名,这次宫中谋反之事让他痛定思痛,能想到的便是要将锦谊的党羽全部剪除,而锦谊自然是不能再留!
门外太监高声道,“皇上,遣去安华宫的婢子回来了。”
“让她进来。”
珠帘哗啦一声响,一个捧着白瓷盘的宫女低头快步走了进来,跪在地上,“皇上,”
“嗯,”皇上扫了一眼她手上的白瓷盘,满意地挥了挥手,“退下去吧。”
那宫女端着瓷盘的手一直在抖,此时如获大赦,赶忙退了出去。
那瓷盘上也没什么特别,只摆了一只空的白玉杯。
但展关山眼里却是闪过一丝惊诧——安华宫住的是长妃娘娘,看这情形,是已经被皇上赐了毒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