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若再次出现在B市银行总部的大楼前, 心理很不是滋味。抬头看看,简直可以用高耸如云来形容,因为她即使极力的扬起头仍然无法看到它的全貌。
此时, 虽然已近上午十点多, 但阳光还是被这座挺拔的建筑度的严严实实, 起码在她站的这个角度和距离是看不到的, 本就是暗颜色的楼体此时更显得深沉如墨, 彷佛一个巨大的怪兽横在她的面前,让她进退不得。
不管怎么说,她也在这里呆了将近两年, 别的不说,也算是她离开校园, 在社会上经理锻炼的第一站大熔炉。至于宋远黎, 现在再说什么都没什么意义, 谁能想到台湾八点档的狗血情节就不偏不正的落在了她头上。
要说知道这个事实她有多心痛,未免显得矫情, 但难受还是有的,毕竟有这么一个人陪着她走过了一个人最好的时光——美丽的青春校园。
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细细想来, 人生也没有几个五年。那段时间, 有欢笑, 有泪水, 有温暖, 有伤怀,但因着宋远黎的性格, 总是欢笑多一些的。
但有一点不可忽略,除了难受别扭之外,她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轻松,像是狩猎者手中的弓箭,一个力大无穷的初学者,用尽了力气去拉开弓弦,射出去却往往是无功而返,因为目标就在眼前,箭却出了境,弓上的弦经受不足如此大的力道,几乎断掉。
而以前的她就是这种状况,对宋远黎的感情力不从心,却又盛情难却。她可以一时麻痹自己,却不能一世欺骗自己,甚至是他人。尤其是宋远黎,她不能对不起他,他值得更好的。
这样的想法,可能旁人根本不能理解,只认为她是个凉薄的女子,毕竟宋远黎对她的深情有目共睹。王敏就是其中之一,听她平静的道出事情原委后,这个平时总是黑脸对宋远黎,而与自己关系最好的闺蜜完全发飙,就在电话里狠狠的□□了她一番,
“齐若,让我说什么好呢?知道自己的恋人变成了自己的亲哥哥,这个时候,作为女的一方,即使不至于伤心欲绝,寻死觅活,难道你不应该表现出一丁点的痛心吗?别说你已经痛心过了,骗别人可以,可骗不了我。说实在的,从我看你和宋远黎交往以来,你就从来没有用心过,对人家的痴情,你完全是无视加逃避。现在这样,你如意了吧,估计在心里已经年了无数句阿弥陀佛了。一句话,你这个女人的心完全是石头做的!”
一席话说的她哑口无言,石头做的心会痛吗?会为另一个人跳动加速吗?答案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同父异母的兄妹,如果不是上一辈那一层有些恩怨情仇的关系,这几乎是一个可以皆大欢喜的结局了。现在,初学者已经成熟,她这张弓也可以信手拈来,张弛有度了。
既然无分,做了亲人也是几世的缘。套句不太适当的流行语,就是:你我的故事,我们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局。
人生无常。
怀着这样的感慨,齐若咬咬牙,用力捏了捏包里那张薄薄的辞职信,还是踏进了银行大门。
人事部在十七楼,她没有进平日里的工作区,径直由偏门绕到了员工专用电梯。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在自己的位置办公,电梯前并没有很多人,她也有点放心,碰到某人的机率可以大大下降了啊。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十七楼,她呼了一口气走出电梯,没走几步竟然碰到了刚从人事部出来的王敏。
“敏敏,”因为之前被凶,齐若很有自觉的放柔了声音,做低眉顺目状,偷偷观察的结果是王大小姐今天面有喜色,稍稍安心。
“恩,”王敏看到好友,强自按捺住刚刚从人事部得到好消息的窃喜,沉着嗓子发出一声,“你来上班?哎,不对,上班也不应该来人事部啊。”
果然,齐若听到她的问话后面色一变,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有情况,到底怎么回事啊?”王敏瞪大眼睛盯着她,一副问不出来誓不罢休的样子。
“我没什么事,来看看而已,”齐若后悔早早掏出那张薄薄的纸,此时只能尽量用包挡着,心里祈祷千万不要被注意,“呵呵,你气色不错,和调酒帅哥进展很顺利?”
“顺利个屁,那破事别提有多郁闷了,”王敏似乎被说中心事,声调一下子高了几个分贝,“开始只是觉得有意思,处到后来才发现我们根本就是两条道上的人,他的那些朋友我看不惯,我的朋友他又谈不来,到最后只好一拍两散了。”说完也到没什么沮丧的样子,看了一眼齐若,猛然发现不对,这妮子笑得诡异才醒悟,“齐若,你不要给我转移话题啊,我的事没什么好说的,说你吧,到底有什么事?”
“还说我冷血呢,你还不一样,一点失恋的样子都没有,还更加斗志昂扬呢。”齐若抓住机会也开始反击,不再是刚才的一副小媳妇样。
“这你就不懂了,这叫感情上失意,事业上得意,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王敏完全没有脸红惭愧的样子,还说的头头是道,“这不,我马上就要任国际事务部的老大了。”
“国际事务部?”齐若有些惊讶,那个位置以前不是宋远黎的吗,“那宋远黎呢?”难道比她还先行动一步?
“他被派去去美国一阵子,回来另有安排,你不知道?”王敏说着,眼神重新露出了鄙夷之色,“果然铁石心肠,竟然也不联系一下”
“哦,原来是这样,”她松了一口气的自言自语,身体也跟着松懈下来。
“咦,这是什么?”王敏终于看到从齐若包下露出的白纸一角,立刻伸手去拿,等齐若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好友的嘴标称O形,“你要辞职?不是吧小若,这么好的工作别人挤破了头都进不来,你还要辞?”
“你不是嫌我没反应嘛,这下我有反应了,你该满意了吧。”齐若索性笑眯眯的和她开起玩笑。
“你们两个人,唉,”王敏叹了一口气,“一个出国,一个辞职的。不过,这样也好,大家先不要见面,心里调整一下,毕竟这么大落差,需要时间来适应。”
“你能这样想最好了,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你辞职了以后怎么办?要到哪儿去?”王敏担忧的表情显而易见。
“说得这么夸张,”齐若好笑着看着她,“我好歹也是本科四年出来的毕业生,说的好像就找不到工作一样。”
“那倒也是,”王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瞭然于心般点头,自言自语,“都把另一个神通广大的人忘了。”
“你嘟嘟囔囔的说什么呢?”好友意味不明的话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呵呵,没什么,”王敏恢复瞭如常的样子,推了推她,“快进去吧,待会儿人家该下班了。”
她也不是银行里什么不可或缺的人物,那人只是礼节性的问了问她辞职的理由,看似惋惜了一阵,便利索的盖了章,事情也就办完了。出来后她还禁不住想,估计那礼节性的挽留也是冲着宋远黎去的。
因为不是来上班,她也没有特意穿制服,和高跟鞋,所以走以来似乎分外的轻快自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一路印着她的身影,灵动的来到电梯前。
按了电梯,看着那红色的数字长久的停留在上面的某层,她不禁有些烦躁。心里还在琢磨,有着点时间,估计她顺着楼梯也下去了,反正今天她穿的是平底运动鞋。
心里正这样盘算着,脚下几乎都已经迈出了一小步,那红色的数字却突然动起来,慢慢的变化着楼层,转眼间就到了自己这里。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不多的几个人齐齐的看着外面的她,讪讪的把迈出去的一只脚收回来,走了进去。
说来凑巧,电梯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竟然没有要下到底楼的,在十楼的时候就走的一干二净,不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她一人。
看着电梯门在自己面前慢慢合上,她忽然有种要出去的冲动,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只下意识的欠了欠脚跟便不动了。
一阵失重的眩晕之后,电梯又开始运作起来,磨砂钢化门上隐约印出她的形单影只,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于是她习惯性的仰起头来。
金属的顶部打磨的很光滑,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的脸,记得她刚来的时候就将电梯顶部当做衣帽镜,因为可以趁机整理一下因为晚起慌乱造成的装扮失误,结果这一说法还颇被宋远黎笑了一阵,
“人家个个都是白骨精,妆容精致,哪有半点差错,即使是衣帽镜也是你一个人的。”
想着这些,她微微叹了口气,将视线重新落回跳动的数字上。
很奇异的,她想到一个问题,这里的电梯似乎从来没有停过电,起码她没有遇见过。
然而,她的想法还没有离开大脑,电梯里一下子就陷入了黑暗,电梯也瞬间停止了下降,红色的数字最后似乎刚刚过了五。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大脑是空白的,然后才反应过来,心里咯噔一下,是停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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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这是她的第一感觉。起初其实并没有那么害怕,毕竟是一栋有上千人的大楼,总有人会发现。
她从包里掏出手机,屏幕上顿时发出幽幽的蓝光,照亮了一小块儿地方,四面是坚硬无比的铜墙铁壁,狭小的空间,困着一个她,不自觉一阵心慌。
暗自镇定了一下,她看了看手机,还好,还有微弱的信号,找到壁上的急救电话,她拨了出去,但久久没有人接听。随着听筒里那一阵阵忙音,她的心一阵比一阵揪紧,如果一直不来电,她会不会被困死在这里,无人知晓。
按下了挂机键,她的手已经开始抖,心里还没有想清楚,手已经自动拨出去一串数字,虽然她从没有主动打过,却是如此的熟记于心。
电话只响了两声便被接了起来,“喂?是若若吗?”平静的男中音透过远距离的讯号传过来,让她莫名心安。
“亮亮,我被困在电梯里了。”其实信号很弱,总有烦乱的杂音,语音还是断断续续的。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你重讲一遍。”楚流章听不清,有些心急,将手机贴在耳边,找了个稍微空旷的地方继续说。
这更加增加了齐若的不安全感,彷佛下一秒钟电话就会断掉,她费力的抓牢手机,连声音都开始发抖,“亮亮,我被困在电梯里了,很害怕。”
这一回楚流章听清楚了,他顿了一下,立刻做出了决断,“别怕,若若,别怕,你在哪里的电梯里?”
“银行,我来辞职的。”还在发抖,但是心里已经镇定了许多。
“好,那急救电话你打过没?”楚流章按住心头的慌张,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沉稳。
“打过,没人听。”
“你被困在几楼?”
“好像是四到五之间的地方。”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一会儿就会没事。现在,你听我说,你尽量放低身体,不要哭喊,保存体力,不要挂电话,我去叫人。”
“恩,”齐若按照他的吩咐,蹲在地上,手机仍然不离耳边,静静地听着里面的讯号传导声,楚流章在打电话。
过了一会儿,听筒里重新传来了他的声音,“我打过电话了,很快就会有人去修,要是有人叫你的名字,记得呼救,让他们听到。我马上就到了。”
“恩,”声音仍是带着哭泣的颤音。
“没事的,若若,有我在。不要挂电话,你不用说,我说你听就行。”
她在黑暗中点了点头,忘了他根本看不到。
“记不记得小时候,你被绑架的事,那时候多危险啊,比现在危险一百倍,可是我们还是化险为夷,成功逃脱了,记得那次我可是被揍的够呛,足足一个星期下不了牀。”
想起那样的时光,她在黑暗里微笑。
“还有我外婆去世的时候,你抱着我,我们两相依为命,都挺过来了,这次也是,你还有我。”
“还有我……我父亲的事情,也是我们,只要我们有彼此,没什么可以难倒我们。”
那样的痛苦他们也挺过来了,她在黑暗里笑中带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