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人马缓缓行走在官道上,队伍前方一面大旗迎风舞动,大旗上龙飞凤舞着一个字:霍。
白焓纱躺在队伍中间的马车里,看着马车的顶棚出神。
白焓纱旁边坐着一个男子,看起来像一个文质彬彬的秀才,除了满腹经纶,好像什么都不懂。
然而这个人却赫然是霍家当代执掌人,霍玉。
白焓纱出神的样子已经持续了好久,霍玉将手中的茶轻轻放下,淡淡道:“在想他?”
白焓纱微微侧过身子,闭上了眼。
霍玉道:“如今看来,我不得不把他杀了。”
白焓纱的眼睛缓缓睁开,道:“你答应过我不杀他的。”
霍玉淡淡笑道:“可是他现在已经威胁到我了。”
白焓纱冷笑道:“你别装模作样了,我根本不喜欢他,我想这点你心里比我还清楚。”
霍玉微微一笑,白得几乎透明的手掌抬起,轻轻抚在白焓纱的脸上。
白焓纱推开他的手,冷道:“你无须装模作样。”
霍玉大笑,道:“白大小姐,小心说话哦。”
他虽在笑,白焓纱却莫名地感到一股寒意,她伤势未愈,此时又在霍玉的势力范围内,当下只好闭嘴。
霍玉满意地笑了笑,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接近楚寂?”
白焓纱抬起了头。
霍玉本来还带着笑意的脸,此时少有地严肃起来,他淡淡道:“ 家父曾经告诉过我,血手令的秘籍,与这个人息息相关。”
白焓纱道:“什么意思?”
霍玉道:“家父告诉过我,其实一开始所有人都走错了方向。江湖传闻,血手令的背后有一股强大的神秘力量,很多人都误以为是江湖失传已久的血影大法,其实不然。血手令背后真正的秘密是一种药,一种能让人拥有无穷力量的药。”
白焓纱诧道:“一种药?”
霍玉继续道:“据探子回报,炼血教主在灭顶之灾那天将药剂喂给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楚寂。”
白焓纱讶然,声音不觉提高道:“你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引出楚寂?”
霍玉狂笑道:“不错。”
继而,他的眼神黯淡了一下,道:“霍家在三十年前救下一名郎中,郎中临走前留下两个锦囊,家父参详很久才得知,那便是江湖密令血手令。你的那枚是我发放的,云灵的那枚是家父送去的,为了使云灵相信那是真的血手令,家父不惜以自身性命血祭血手令。”
白焓纱:“既然你们只发放了两枚血手令,那么叶羽霄的那枚又是谁发放的?”
霍玉道:“叶羽霄的出现,完全在计划之外。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可以肯定的是,一定还有另一个人。”
白焓纱道:“另一个人?这个人又会是谁?”
霍玉的脸色变得铁青:“无论这个人是谁,都阻止不了我的计划。”
白焓纱思忖一阵,问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很奇怪,既然你们已经安排把血手令发放给我,为什么要聘请九阴这样的高手来演戏?万一我死在他的手上,你所有的计划不是都无法进行了么?”
霍玉疑惑道:“九阴?我何时聘请过九阴?”
白焓纱喃喃道:“看来,这又是‘另一个人’的安排。”
每次提到“另一个人”,霍玉都感到莫名的不舒服。
这个躲在暗中的人究竟是谁,他为什么偏偏要在自己发放两枚血手令的时候,同时出手?
他是不是也在觊觎楚寂的力量,或者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霍玉的头都要裂开了,愤恨道:“找出这个人只是时间问题!”‘
白焓纱似乎对霍玉的心情好坏没有兴趣,她再次将话题转开:“最后一点,既然你只想引出楚寂,那么又为何将另一枚血手令发放给云灵?”
霍玉道:“为了安排一场更好的戏。”
白焓纱道:“什么戏?”
霍玉道:“你还记得那个使长枪的高手么?”
白焓纱道:“记得,好像叫梵非,连沁儿都败在他手里。”
霍玉道:“关键就在此人。三年前,云灵忽然失踪,这件事与此人脱不了干系。”
白焓纱问道:“三年前发生了什么?”
霍玉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但我知道,从此之后,梵非与云灵的关系绝不一般。楚寂出手必定会带来梵非,只要梵非出现,云灵就必定会见到他。”
白焓纱道:“那么,南宫卓杀死梵非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霍玉道:“不错,我早料到上官沁儿杀不了梵非的,于是说服南宫卓亲自动手。这世间最可悲的就数南宫卓那厮了,明知以他的能力,南宫世家再无兴起之日,却还要死撑着。我看他多年操劳,实在不忍便送他一程。云灵亲眼目睹梵非惨死南宫卓剑下,就绝不会放过南宫卓,南宫卓一死,南宫世家就树倒猢狲散...”
白焓纱道:“好一个一箭双雕,既能追查血手令秘籍的下落,又能顺便铲除南宫世家。”
霍玉阴恻恻地笑道:“还不止。百里恒超那死傻子,空有一身内力,却没有头脑,在我眼里,早就是为我所用的棋子,我担心的,是唐家。”
白焓纱道:“你故意没有通知唐家,就是要众人把注意力放在唐家。”
霍玉道:“不错,唐家执掌人唐寒琳与楚寂颇有来往,只会令怀疑的人更加肯定,这一切都是唐家与楚寂勾结的。”
白焓纱怒道:“说来说去,你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霍玉似是听到夸奖一样,开心笑道:“不错,我天生就是个混蛋。”
白焓纱道:“那么接下来,你想把楚寂怎样?”
霍玉笑道:“说一千,道一万,原来你在这绕着。告诉你也无妨,现在我要用楚寂做个试验,我还不知道魔药的传说是否属实。”
白焓纱惊目圆睁,道:“原来你刚才故意扰乱他的情绪,是为了引发他体内的药剂发作!”
“聪明!”霍玉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计划,用丝帕擦拭着双手继续笑道:“刚才探子回报,楚寂向东边的田野跑去了,所以我才没有同南宫卓与百里恒超走东边,偏偏要走南边。”
白焓纱战栗道:“你的意思是...”
霍玉终于放声笑了,听起来清悦无比的声音却泛滥着无处不在的邪恶。
南宫卓与百里恒超骑着高头大马一路向东前行,密密麻麻的随从跟随在后面,规模堪比一支军队。
清冷的月光下,马蹄声与踏步的沉重声音此起彼伏,让人感到一种单调的压迫。
百里恒超似乎有点耐不住这沉闷的气息,想找些话题,他转向南宫卓道:“南宫兄,你说霍兄突然转向西边,会有什么急事处理?”
南宫卓淡淡说道:“霍家的事,南宫家无权过问。”
百里恒超“哦”了一声,半晌又道:“南宫兄,沁儿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小朱那边你能不能从轻发落,她与笑儿、沁儿情深可比手足,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南宫卓道:“南宫世家自有规矩,百里兄无需多言。”
百里恒超又讨了个没趣,只好兀自低头,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上的繮绳。
忽然,南宫卓单手高举,示意后面的人停住脚步。
百里恒超惊疑,抬头向前看去。
一个灰衣人负手而立,挡在前方。
楚寂。
百里恒超摸了摸头道:“这不就是刚才那个人么。”
南宫卓朗声道:“方才已放阁下一条生路,阁下为何自行回来?”
楚寂似笑非笑,吐出二字:“杀人。”
百里恒超笑道:“杀人?不要说这里有几百个精锐侍从,就是我与南宫兄联手你也未必对付得了,我劝你还是乖乖地回去,多找些人再来。”
楚寂忽地怒吼道:“你们,全都该死。”话音刚落,他已经冲向南宫卓与百里恒超,一拳击出。
这一拳奇快无比,以南宫卓的眼力竟然也看不清楚寂的身形,他大喝一声“小心”,人已掠起。
一声巨响,马匹连惊呼的时间都没有,已经被拳风击碎,剩下的碎肉止不住去势,被劲风带动向后袭去,彷佛无数的**碎片,瞬间洞穿了前排侍从的铠甲。
南宫卓与百里恒超踉跄站立,心头骇然。
楚寂狞笑着缓缓将双手抬起,双手周围氤氲着一层血红色的雾气。
南宫卓长剑已出,剑锋正盛,百里恒超则蓄力在掌,已经达到最顶峰。
南宫卓给百里恒超使了个眼色,百里恒超心领神会,蓄力已久的一掌猛地拍出。而南宫卓的剑就等着这一刻,此时“嗡”一声龙吟,紧贴在百里恒超的掌力之间。
一掌一剑互相融合,渐渐地化作一团龙卷,扑天盖地地向着楚寂席卷而去。
这一击凝聚了两人的所有精魂,这联合一击已是他们的最强一击,也是他们的唯一一击。
“敖!!!”楚寂发出一声非人般的嘶吼,一掌拍出,没有丝毫的招式,却是绝对的恐怖。
龙卷方一触到掌风,便开始溃散,掌风越来越急,以完全的优势瞬间压倒了一切,“噗噗”两声闷响,掌力穿透了南宫卓与百里恒超的身体,其势不止,二人身后三分之一的随从哼都没哼一声,身体便被撕扯开来,连渣都没剩。
剩余的侍从呐喊着冲向楚寂,一柄长枪刺到,楚寂握住枪身,向前一送,枪身瞬间洞穿了四人,势道不减,又撞在后方的岩石上,半柄枪身没入。
楚寂一手抓住一名侍从,另一只手从他胸腔穿入,只听一连串肌肉撕裂与骨骼绞碎的闷响,眼看那名侍从不活了。
“把你们杀光,就没人伤害我了,杀!杀!杀!”楚寂双目赤红,仰天狂叫,双手如电,瞬间已撕碎了数十人。
剩余的侍从哪见过这样的阵势,苦胆都要骇破,要不是护主心切,早已经跑得一个不剩了。
楚寂又抓住两人的脑袋,互相撞击,“砰”一声爆响,两个脑袋完全碎裂,**和鲜血溅起三尺多高。
剩余的随从惊恐地望着这一幕,好些的浑身颤抖,屁股着地,艰难地向后挪动,脆弱的已经精神崩溃。
楚寂残忍笑着,仰天狂嘶。
周围全部是残缺不齐的尸身,空气中的血腥气味无比浓重。
楚寂缓步走到倒在地上的南宫卓与百里恒超身边,冷冷地看着一切。
生命竟是如此脆弱,短短的半柱香时间,数百条生命就这样离去,惨白的月光下,每一具尸体都睁着眼睛,没有睁着眼睛的,是因为已看不清面貌。
楚寂笑了,然而无论是谁听到这都不会开心的。
他分不清哭与笑的区别,他笑,只因为他哭不出来。
他随手捡起一把长剑,一剑剑地刺着南宫卓与百里恒超的身体,鲜血飙起,溅到他的脸上,他笑得更疯狂了。
“住手!”一声断喝从背后传来,他彷佛没听到,仍然不断地搅着地上的身体。
一股森然的剑气缓缓接近,剑气浑厚,势如泰山。
楚寂随手一掌拍出,掌风凛冽。
然而下一瞬,楚寂的掌风竟然被剑气生生击溃,剑气不停,狠狠地击在楚寂的胸口,推着他飞出,直接撞在一颗树干上。树应声而断,轰然倒塌。
楚寂却已经站起,眼中杀机再现。
他看见那边站着一个白衣男子,手中一把碧绿色的剑正发出森森剑意。
倒在地上的南宫卓气若游丝,却还活着,他艰难抬起头,嘶哑道:“叶...叶羽霄。”这句话拼尽了他所有的力气,随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