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
汐昭谷,印花瑶将刑予的遗体带到了后山的湖底,在房中将师父安置牀上,布下一道结界,传输一道法术将尸体封存,退后三步拜别后,便带着谷夏的遗体来到长生婆婆洞里。
长生婆婆双手颤抖的摸上谷夏的脸,不停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疼惜道:“这孩子从小在我膝下成长,聪明伶俐,我本想好好栽培日后传位与她,可是……怎的就伤成这个模样!”
印花瑶退在一旁,默声不语,双眸冰冷,门外、汀若提着一把剑匆匆赶来,见谷夏一动不动躺在榻上,浑身每一处伤痕累累,她只觉得脚下千斤重,每挪一步,心里就痛一分,好容易走到榻前,只觉心口像是被撕裂,如万箭穿心,她回头狠狠地盯住印花瑶,随即默念口诀,卫灵剑立刻破掌而出击向印花瑶……
印花瑶稍稍上前一步抵住卫灵剑的攻势,慢慢加大念力,反手将卫灵剑托起射入汀若旁边的石台上,冷声道:“我不想在谷夏面前对你出手!”
“呵呵!你们魔域之徒将谷夏毒害成这个样子!还有脸回汐昭谷!真是厚颜无耻!!”
印花瑶只觉眉心处隐隐作痛,她微闭双眼,宛如一阵风似得抵达汀若面前,着实把汀若吓得花容失色,又顺手将卫灵剑拔起架在汀若那白皙玉骨的脖颈处,她嘴角的寒意越来越深,慢慢开口道:“汀若,我师父乃是你师尊,不管他是何身份,都没做任何危害汐昭谷之事,你再步步相逼出言污蔑,我就让你的剑……好好送你归西!”
“印花瑶!”汀若看着印花瑶的双眼,黑的深不见底,彷佛有幽灵在索取自己的性命般,她狠声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和那些心狠手辣的魔域之人有什么分别!”
印花瑶突然低头一笑,像极了幽谷盛开的娇艳花朵,转而抬眼来:“没有分别……”
长生婆婆看见印花瑶此刻像是魔怔了一般,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忽觉有些不对劲,下来扬手阻止道:“花瑶,你这是怎么了?快快放手!”
这时候,族长从门外进来,见此情景,忙使出法术将她二人分开,汀若被卫灵剑一震,倒在地上,印花瑶立刻定住身子,丝毫没有受到外力的侵扰,回头见是族长,礼道:“花瑶见过族长。”
族长看着印花瑶这一身黑色华服,不由得眉心蹙起,命令道:“花瑶,从即日起,你在婆婆门下好生修炼,不可外出!”
印花瑶缓缓起身,眼底没有一丝波澜低头道:“族长,请恕花瑶不能从命,还请族长和各位师尊保重身体,花瑶先去了!”说罢,印花瑶化作一团青光消失在长生婆婆眼前……
族长唤来两名侍女将汀若送回,对长生婆婆一阵叹息道:“花瑶这孩子体内的祥瑞之力已经完全释出,当年她受伤之时,刑予也传了她大半真气,如今她身上的魔性怕是越来越强了……”
长生婆婆宽慰道:“我已经将事情传送到悬陵山,接下来就看云华怎么做了……”
印花瑶本已经飞出汐昭谷,在半空中看着后山的小湖,转念来又折回去,一人在亭子里坐着,想起几年前她曾在这里练剑,修法,和师父一起打坐,和周笠师兄一起吃着烤肉,记得那一次好像把师父养的鸡鸭都给烤吃了,最后还被罚着去捉鸡来,想到这里印花瑶忽的笑了几声,习惯性的看看身后……却见身后空无一人,忽觉得有些落寞,慢慢坐下来对着廊下的兰草苦苦笑道:“从我来到这里,就和师父朝夕相处,他教我法术,做饭我吃,时而带我出去玩,虽然总是跟我斗嘴,嫌我笨,但他还是把最好的法术都传给了我,在我走火入魔的时候,救我,在我最失意的时候,宽慰我,可是,他却突然去世了……兰草啊,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我也不想接受……我将师父放在小屋里,你看,他还是在那陪着我,对不对?”印花瑶椅在栏杆上,小声啜泣着,慢慢的她低下头来双手死死的扣住栏杆,再也忍不住心里那层悲痛放声痛哭……
魔域恃浮殿中,印花瑶在殿外看着周围的守卫,本想顺着记忆直接去到九阁,可是再次来到这里时候,却发现有所不同了……之前去的路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好像是一道……幻术……那九阁到底在哪呢……
她小心的靠近恃浮殿,听见里面流姜的声音,似乎还有他的父亲,只是他们的声音极其微弱,像是有意压低了在商量一些秘事……
印花瑶悄然走到了后殿,远远见流姜的父亲走出殿外后,快步移到殿内,看见流姜正在一个丹炉面前施法像是在炼制着什么……
印花瑶自顾在凳子上坐下,也不去打扰,流姜将最后一道心法灌输九鼎丹炉内后,收起法术,回头一看印花瑶正在桌旁沏茶来,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印花瑶喝了一口茶,啧啧道:“这茶真是不好喝~”
流姜笑道:“好茶我都备起来等大婚呢,你若是喝不惯这茶,我派人去取来便是~”
“这倒不用了~”印花瑶将袖口整了整道。
流姜打量着印花瑶这一身道:“你说你来这里不是给了你一块玉佩,干嘛还穿魔域的华服来,而且还是嫡系公主的华服,这魔域除了尊主有资格穿龙纹华服,你变换成这样,还是不要太招摇的好!”
“龙纹?魔域的宫服?”印花瑶仔细看着裙摆上的图案,还真是一条霸气外露的小黑龙呢……双眸一闪,笑道:“知道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对了,你来这里找我干嘛,是不是南宫主?”
“不是,我是受夫人之命,亲自拜访你们魔尊。”
流姜坐下来,道:“那你就来得不巧了,魔尊这几日都在闭关,还有曌七、秦酒他们,也不知在商量着什么,都不见了!”
“哦~还有曌七,秦酒!”印花瑶嘴角浮起一阵冷笑,“想必你大婚之时,他们应该都在吧!”
“那当然,要不到时再一起拜访~”
印花瑶起身道:“也只好先这样了。”正欲出门,却不经意瞥见丹炉内有三颗雪白晶莹的冰石,觉得有些熟悉,就往前走了几步,想仔细看看……
流姜连忙伸手拦住她道:“小心!那里我布了结界!”
“我怎么觉得,那晶石像是幻空司的东西……”印花瑶轻飘飘的一句话恍若一颗大石头击中流姜的头颅……
流姜一时哑然,印花瑶见他这幅神情,便知猜中了,道:“你拿这个做什么?”
“花瑶,我们魔域巽火只有冰翼才能克制,早在千年前,历代魔尊都想收了冰域一族,可是几番攻击下,丝毫不占上风,我家老头说,如果雪儿的身份一旦暴露,魔尊定不会放过她,只有将她身上的冰晶石拿走,带到魔域焚灭,魔尊查不到她身上,就没了威胁……”流姜无奈叹道。
“所以,你就从南宫主身上拿了冰晶石?”
“对!你可要替我守住这个事!”
“南宫主没了冰晶石会怎样?”
“没了冰晶石,冰翼发出来的力量就会削弱,不堪一击……”
印花瑶看着流姜,心道他是娶定了南沐雪,也不想多言,道:“我先回宫了。”
流姜看着外面,疑惑道:“这几天魔域都是重兵把守,你这是怎么进来的?”
再回头看去,印花瑶已经消失在恃浮殿……
赤华宫里,云华一把撞开墨干的房门,两步冲到他面前,扬声怒道:“是你放的消息!对不对!”
墨干微微一怔,转而沉沉道:“云华,杀他的,不是我……”
“不是你!若不是你在魔域放出消息,魔尊怎会追到汐昭谷!你就这么忌惮他吗!他什么都不知道!!”云华失控的伸手打碎桌边的琉璃瓶,只听‘砰砰’一声,破碎的玉片碎落一地,像极了那冰雪初化的湖面,一道道裂纹迅速涌向墨干的脚底……
墨干看着地上的玉片,突的冷笑道:“难道你就没有忌惮我吗?!你留着刑予还不是一样想扶持他登上魔尊,到时候,他总会比我好控制的多吧……你看,你的想法比我更加冒险,甚至这一招、更能轻而易举的摧毁刑予的意念……云华、你难道对他没有半点利用之心?!!”
云华一时僵住,冰冷的血液涌上了心头,最心底的秘密被人这样说了出来,着实令她有些心悸……她仰面克制住内心的涟漪,道:“就算我有!我也不会伤他!”
“你将他推向魔尊之位,让他面对他的父亲,他的母亲,难道不是逼他面对自己的身份,让他受尽汐昭谷长老们,还有其他族人歧视的眼光吗?!!”
云华踉跄的后退了几步,黯然驻足,有些慌乱,但又想极力澄清自己内心的念想:“我……我只是……我没有……”
“云华,不是每一件事都会朝着你预期的方向发展,也不是每一个人,你都能保护得好……”墨干走到她身旁,轻握住她的手,语气平缓而温柔道:“我现在护你,护悬陵山,你可知道都是为何?”
云华的手被一阵温暖包围着,那感觉像极了千年前自己初升天宫之时,被鹰立护着的时候,安稳而心悦,她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转眼抽回了自己的手,依旧是那副冰冷的面孔,对着墨干:“不过是各取所需,哪来这么多说辞!”
墨干也猜到了她的答案,虽然眼底浮现了一丝落寞,但也只是短暂的,接着,他装作不经意的摆弄着桌上的净瓶:“花瑶身上的魔性已经完全使出来了,再加上它本身就是祥灵兽,你说……以她现在的修为,你我会是她的对手吗?!”
云华只觉这接二连三的消息已经完全不在她所承受的范围之内,她咬着贝齿,瞳孔像是快要溢出火来,冲着墨干狠声道:“我就猜到了当初,你不是真心想要救她!你故意在她身上耗费了百年修为逼她幻化人形,其实早就将她体内的封印打开了!对不对!”
墨干低头一笑,道:“我是想要打开她体内的封印不错,可是真正打开那封印的并不是我……”
“不是你,那又是谁?!”
“是刑予……”
“不可能!”
“是不可能,可能连刑予自己也不知道、他早已帮助她的徒弟打开了封印……”
云华道:“那你又是怎么得知?!”
“我有一次碰巧救了印花瑶,发现她身上有近七成的功力,都是魔域的修为,便猜测一定是印花瑶受伤,刑予渡给她的。”末了,墨干又加上一句:“因为除了我,谁能身上带着魔域的法术救她……”
云华只觉双脚变得沉重,她慢慢扶住桌子一角,她不知道怎样面对族长,好像是昨天才答应他要护印花瑶平安,怎料想今天那孩子竟成了魔……心里的愧疚和懊悔慢慢填满她的心,将她逼至一角,不得动弹……
墨干见到云华痛苦的样子,云心不忍,慢慢走到她身前,道:“云华,你知道你为什么事事都在我之后吗?因为你还留着你在天宫的善心,这里要想争夺一件东西,光靠善心,是没用的,你只有更强大,凌驾于他人之上,才能呼风唤雨,这天下都在你掌控之中!”
“我不是留着我的善心,我是对你太过放纵了!没想到你背地里谋划了这么多事!亏我之前还准备和冥界及其各部联手、助你夺得魔尊之位,看来,我才是多事了!!”
墨干没想到云华会说出这一番话来,一时语塞,因为他从心里已经认定云华对自己忌惮到要留着刑予来对付他……现在想想,似乎是自己太过心急……太过……
“我告诉你!印花瑶要是有什么闪失!你的魔尊之位也不保了!!”
墨干看着云华离去的背影,也只是苦笑:“什么时候,你我之间竟成了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