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日本东京 轻井泽
“加藤小姐,三井先生,请看这边。好,笑一笑。”
“哎,小满小姐,你为什么站的那么远,请站的近一点。”
Angelo Chapel教堂,一对新人正在这里举行婚礼,小满小姐,就是已经来东京一整年的叶小满,加藤和三井,是她在东京大学念研究所时候的同学。她是来观礼的。
轻井泽是日本的年轻人最喜爱结婚的圣地之一,这间白色的小教堂,两个人提前了半年多才可以订到。开阔的景致,甚至可以看到轻井泽最着名的Asama活火山。
加藤和三井从小认识,是青梅竹马,一路同学上来,感情很是让大家羡慕。他们是小满来日本之后,最先认识的两个朋友,所以他们结婚了,一定要邀请她过来。她是加藤的伴娘,可是她要是能躲,就绝对不会在人多的地方。以至于加藤时不时地需要找人堆里寻找小满的身影。
当躲在角落里的小满,再一次被怒气冲冲的加藤拉出来的时候,她心虚地对着加藤笑:“哎呀,你知道我不习惯这样的场面。”
“不行,今天你是伴娘,怎么可以躲来躲去。还有今天来了很多三井君的同学和同事,都是很不错的单身男士。”当加藤知道小满还是单身的时候,马上就开始了自己的红娘生涯,她觉得小满那么好一个女孩,不应该没有男朋友。
她拉着小满,一个一个地给她介绍。小满确实是一个很迷人的女性,那些单身男士看到加藤带来的是那么美丽的一个女孩,眼睛都亮了。其中一个叫武藤寿的证券公司职员,表现的尤其殷勤,时不时地就凑到她的身边,要和她主动搭讪。
她知道碍于新婚夫妻的面子,她不好拒绝,只能不咸不淡地聊着。四月底的东京,已经开始微微热起来了,户外站的时间久了,竟然开始冒汗。她拿的是超迷你的一个小手袋,完全是装饰作用,除了钱包和手机,就装不下别的东西了。
武藤寿看见小满的脸上细密的汗珠,顺手就掏出口袋里的手帕,递到小满的面前:“叶小姐,你的脸上有好多的汗。”
小满一惊,现在好像没有哪个男士会随身带手绢了。她这才转过头,仔细地看眼前这个男人。他并不是很高,大约175的样子,眼睛反而有韩国人的那种狭长的感觉,整个人看上去气质非常内敛,并不像之前接触的那些人那样,浮华的气息过于明显。
小满接过手绢,对他微微笑了笑:“谢谢你,武藤先生。”
这就是小满和武藤寿的第一次见面。小满在东京大学学的是经济,毕业之后去了某一个世界知名的通讯企业公司任职,开始公司希望她可以能去中国的分公司去任职,但是小满果断地拒绝了这个要求,她希望自己能留在日本。
就这样,她开始了自己在新公司的全新职业生涯。因为之前谘询公司的工作经验,她很快就适应了自己的岗位,她一共有8个同期,分属不同的部门,在入职之后也还有着各自的联系。加藤的婚礼之后,她就和其中几个比较要好的同期,一起去酒吧喝酒。
公司在银座,周围遍地都是高档的酒吧,他们随便找了一家新开的,因为在促销,所以就进去了。这家以暗红色调为主的酒吧,才进门,就听见了优雅的爵士女歌手在现场献唱,他们叫了和舞台不远的卡座,他们叫了很多的酒,一个和日本女明星同名的女孩黑木瞳,平时看上去文文静静,但是没想到玩起来会那么high。
她一只手搭在铃木先生的肩上,另一只手里是酒瓶,笑的很放荡,和这个环境格格不入。因为只有她和黑木瞳两个女性,她显然相对而言更内向一点,稍微坐了一会儿就藉口去洗手间。磨磨蹭蹭洗了个脸出来之后,没想到在洗手间的门口,再次遇到了武藤寿。
武藤寿显然也没有料到会在这个地方见到小满,他很惊讶,更多的是惊喜。他礼貌地向她问好,他们一边往里走,一边在闲聊。小满无意间说自己很累了,想回家,但是找不到藉口走。武藤听了,记在了心上,快走到她座位的时候,他忽然俯下身子,低声在她耳边说:“不如,我帮你摆脱了他们,怎么样?”
“真的吗?”她瞪大了眼睛看他,眼睛里满是惊讶和不确定。武藤寿果然很轻松地帮她从那一堆已经醉的不行的人里拉了出来,她感激地对他笑了笑,深深地吸了一口户外清新的空气。脸上是难得的笑盈盈。
来日本一年,她第一次露出这样难得的笑。一年前的生活,像梦魇一样地缠绕着她。她是在电视新闻里知道的老爷子的死讯,那时候她已经被安排在了上海,随时等待出国。她想回去见老爷子最后一面,但是,不行,她去不了。
就算在上海,她的行踪也是掌控在有关人士的视线范围之内的。她抱着外婆嚎啕大哭,说她要出国了,可能很久很久都回不来上海。外婆说:“小满,我想好了,与其守着上海这个空房子,还不如我回去,回老家去,那里空气好,亲戚朋友也多,你一个人去国外,要自己保重身体。”
外婆解下了自己一辈子挂在脖子上的那个金项炼,亲自给小满戴上。这是外婆结婚的时候,外公的妈妈送的,她一直珍藏着,连小满的妈妈都舍不得给。这一次,她却送给了小满。
来了日本之后,也有同学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她怎么还戴着那么一款项炼。她不搭理他们,因为这是外婆送的,她不可能换,也绝对不会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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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武藤寿一起从酒吧里出来之后,武藤执意要把她送回家,但是小满还是婉转地拒绝了。他和她,还没有熟悉到可以让他把自己送回家的地步。武藤笑了笑,但是也还没有再为这个事情继续纠缠下去,很快就自己走了。
深夜的东京,小满一个人晃荡在银座的大街上,仰起头,除了高楼大厦还是高楼大厦。时不时有一些喝多了,失控的日本男人从身边走过,嘴里模模糊糊,不知道在呢喃什么。在公司里,人人都披着虚伪的外壳,只有在下班之后的酒精渲染之下,人的本性才能毫不犹豫地暴露出来。
来了日本一年,唯一的一次失控,是在搬进叶子清给她租的六本木的Tokyo Midtown的高级公寓之后的第一个晚上,翻出了很久以前买的《恋之风景》的DVD,看着那个名字读音和某人相同的男演员刘烨,和林嘉欣谈着那么风轻云淡的感情,心里一阵紧缩。因为那是在青岛,那些他和她都走过的地方。
她喝了很多很多的酒,喝到后面连自己都不知道吐了多少回,差一点就进了医院。还是加藤发现她醉成这样,丢下当时还是未婚夫的三井,跑过来照顾了她几天,这才缓过神来。
从此之后,她就和酒精几乎绝缘,喝也只是喝类似科罗娜的淡啤。离开这一年,她的心几乎都要挖空了,她疯狂地学习,疯狂地工作,为的就是忘记他。可是,越是疲累的时候,越是想的紧,想到心痛。就算他们没有发誓,老爷子最后的那些撕心裂肺,确实已经牢牢地刻进她的心里,怎么也无法忘怀了。
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唯有离开,才能赎罪。她使劲地摇了摇头,知道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了,她站在路边,随手拦了一台出租车,她需要回家休息了。
车并没有停到平时她打车经常停的那个地方,就在离她家步行大约还有5分钟的地方,她看见一个好像很着急打车的人,她就好心让司机就停在那儿,她自己走回去就行。那个一脸着急的男士充满感激地说:“谢谢你小姐,我太太现在在医院,马上就要生了。”
原来如此。小满送给他一个加油的表情,然后准备好好享受一下这个东京城区内难得的大片绿地,在深夜里漫步,是什么感觉。
有cafe还没有关门,买了一杯latte,刚刚推开cafe的门准备离开,她就愣在了那儿。乔约翰!她居然在这个地方看见了乔约翰!约翰先生那个时候,手轻轻搭在某一个女伴的腰间,低着头,似乎在和那个女孩说着什么,女孩笑的很娇羞。
乔约翰不过是随意地往边上扫了一眼,他也愣住了。女孩也一起停了下来,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看见小满,脸色就沉了下来。想逃,也逃不掉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和他打招呼:“嘿,乔先生,好久不见。”
“约翰,这个人是谁?”乔约翰还没有开口,边上那个女孩就开口了,台湾腔,口气极度的不友善。她是乔约翰在台湾时候最好的搭档,也是,暗恋他的其中一个女人之一。
“哦,以前认识的一个客户而已,我们不熟。”他柔声地对边上的那个女孩解释,甚至连小满的问候,都直接视而不见,继续陪着她往前走了。女孩得意地抛过了她一个胜利一般地眼神,小满接了,而且回了一个很风轻云淡的微笑。
是啊,她伤他伤的那么深,她并不指望他会原谅他。她往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逛绿地的心情,是没有了,还是回家想一想第二天应该怎么去应付那些难对付的老男人们。
乔约翰虽然走了,但是心,却完全被小满忽然地出现而完全打乱了。去了台湾之后,他完全过滤掉了她一切的消息,自然也不知道她来了日本。这一次,他不过是来东京出几天的差,SA的日本分公司也搬去了东京中城,所以他这次住的是THE RITZ-CARLTON TOKYO,一来是方便,二来RITZ是他喜欢的酒店品牌。没想到,就这样遇到了她。
他忽然觉得很烦,一个甩了他的女人,有什么值得她去多想,但是,越是烦,就越想的紧。他玩了一个小花样,他偷偷拿了手机,找到了手机铃声,假装接到电话说要回一趟公司,有紧急事务要处理,转身就往回走。
Sally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绝望。她知道小满是谁,一直都知道。她在SA呆了那么久,又是同属于大中华区,不知道的是白痴。但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乔约翰飞奔去找她,而自己只能那么隐忍地暗恋着,那是怎样的一种无望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