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不是那么的碧空如洗,依旧是连绵的雨。雨里的心情是孤寂?是冷静?是沉默?是绝情?还是隐含杀意?
是莫名,一种面对大雨的奇特心境,是由雨的声音溅起。点点的雨打在脸颊边的发丝里,又顺着流低,放大了嘴角的刚毅。
恨只是藉口,一个明正言顺的藉口。他要的不只是魏无扬的人头,还有一个新的血剑宗。有了这些资本他会把一切都抓在手中。世人所期盼的王位有多少人真正坐过?最难的第一步又有谁能迈得出?
踏过积水的声音击碎了他的思绪。
有人在靠近,杨九宫感到那躁动的气息。
追杀爆发了身上所潜藏的兽性。捕猎者与被捕猎者,追与被追,杀与被杀。一种是下落的雨,连绵又不知何时远去。一种是悬在房梁上的水滴,寂静又不懂何时逃离。雨滴又能逃向哪里?落地是它不可抗拒的命运。雨中的人一步步向杨九宫所站的茶楼奔去,风雨中摇摆的垂幅已经湿透,而杨九宫身上的衣服却没有湿。他站在内堂和雨幕的那一线里,看着从楼上飞流下的水滴,就像无色的流星一样悲情。
渐渐的,四周躲雨的人也注意到雨中的那个人影。每一步都在叹息,那情景就像一只浑身是血的狼穿梭在森林。他是谁?雨给予他神秘。他不过是个躲雨的人,却能在这一瞬吸引这么多的眼神。他滑倒在雨里,又想挣扎着站起。
杨九宫捧起了他的双臂。雨淋湿了他的灰色长衣,也湿了他的眼睛。眼前的这个人的眼睛就像在下雨。"救我。"他痛苦的说。杨九宫向他的身后望去。茶馆里的人发出淡淡的唏嘘,他们都忘了眨眼睛,一直不停的看着那个黑影。
高大的黑影盖在了杨九宫的眼睛里。没有压抑,没有可怕的声音,只是那个雨中的黑影给他一种雨停的幻境。有一种恨出现在杨九宫心里。
大雨未停。"魏无扬。"回答的是雨,那打在空雷刀上的声音。雨滴在爆炎剑上,腾出烟蒙的水气。那个黑影还是那么静,就像雨才是这画中的主题,而他只是背景。大雨不停,在两把兵器上敲出讥讽的声音。
剑带着火焰向上腾起。消失的不单是背景,还有画中的主题。两滴雨在半空中完好的弹了出去。那一刻空雷刀切开了大雨的声音。散开的雨,就像散开的勇气,那急速的一刀使所有看客的表情僵硬。躲不过去,谁都认为他躲不过这一击。也就在这种思想萌生的那一秒里杨九宫就已躲了过去,身上又淋湿了一片。雨顺着他的身体流下。剑向魏无扬的头顶刺过去,而他只是一闪,又消失得无影无迹。爆炎夹着红莲向上冲去,魏无扬也已经在杨九宫身后落地。剑向那只持刀的手劈下。空雷刀上已凝结了十层的劲力挥出。杨九宫弯下腰,足履游过了被淋湿的青石地。魏无扬急跃起,可剑还是点在了他的腰际。魏无扬用刀尖支了一下身体,又迅猛无比的擦出去。连续三次爆炎的打击,每一击都绝不容情。魏无扬一点点退却,又飞快的腾空而起。剑又向他的头顶削了过去,回架的刀与剑撕磨出火焰。下落的那一瞬一只手突然拍向了魏无扬的左肩,燃烧的剑又在顷刻间挥向魏无扬的双眼。空雷刀出现了一片片亮点,散落在杨九宫面前。"危险!"刚落地上的少年从大雨中翻身而起,一掌印向魏无扬的右肩。他的手中间是燃烧的火焰,火焰拍落在魏无扬的右肩,一声惊呼之后,魏无扬消失在雨雾中。"刘质,我绝不会放过你……"就是这种声音回荡在不停的雨中,雨是背景,那渐渐远渺的声音才是主题。
没有月,夜中点缀着光明的碎屑。"你是说魏无扬杀了他叔父?""是的,他控制了整个五岭天山。将来还想一统天下。""他办得到吗?"杨九宫的脸扭向一边,嘴角显露出轻蔑。"他在五岭天山囤积了够十万军队用三年的粮食,还有五千张铁弓,五百余匹战马,百余只战船。他还在制造火炮,估计他要先消灭邱尾末的余党,满军一入关就会去攻打京城。""你就料定袁崇焕会败?""会败,一个反间计就可以使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你真的如此肯定?""皇宫里有我的朋友,就连……"
刘质突然闭紧了口。"就连欧王朱莫天也是你的朋友。"杨九宫的双眼是闭着的,但脸上满是邪恶的笑容,似乎已把这些把戏看透。"我也就是欧王派出刺杀魏无扬的人。""我们的相见只是巧遇?"刘质讶异。"是我的安排,这是入京的必经之地,而且失去魏一鸣你也只能去欧王那里,因为这世上除了他已经没有人能保护你。""……""雀像带出来了吗?""带出来了。"刘质笑着看杨九宫的眼睛。"我们是欧王的左右手,而欧王也的确需要这两只手。""你太聪明瞭,如果没有我,说不定整个天下都是你的,因为欧王、魏一鸣、魏无扬都被你玩弄着。""我感到了你的野心。"刘质从怀里拿出一本书。"这就是雀像,我们再也不需依仗欧王,杀了魏无扬,建立一个万世不灭的江山吧。"杨九宫从他手中拿过书,"你变得倒快,如果你能把魏一鸣的人头拿过来,我就去杀魏无扬。""为什么?""机会只有一次,我不能不小心。"杨九宫笑着。刘质:"这样你就可以确定我不是怕你会杀了我才编出这番话,魏一鸣的死可能是一个骗局吗?""这是你自己说的。""为什么……""机会有一次。"杨九宫笑了,嘴角微动着。"我想要的太多了,可拥有的太少又太珍贵了。这一切你不会懂。我才不信你会把那些太监当成朋友。生死与共的人才有资格称为朋友。你的朋友只是用来消遣和利用的,可我不一样,我不像你那么野蛮,那么疯狂,不那么不顾一切的幻想力量,幻想死亡。"
"一定是爱改变了你。"刘质平静的说。"是爱把你的野性化掉了。爱就需要牺牲,你拥有些什么?你能为你爱的人付出些什么?你没有金钱没有地位……""她不在意。"杨九宫的双拳握紧着。"她根本就不在意。""可你不能不在意!她不在意是她爱你,可你无法给予爱你的她任何东西。我也幻想过只有彼此的爱情这些撞上世俗的城壁就会像风一样毫无踪影。争取一些可以给予的东西你才可以去爱。""那时候就已经错过。"那双手就握得更紧了。"一个成功的人难道不值得等待?一个成功的人谁会放得开?"
手放开了,那么失落,像有什么从手里飘过,抓不住了。指头从手中轻抚而过,那么落寞,像有什么从指缝滑落,拾不回了。是信仰么?还是对她的思念,对她的感觉,以及在爱面前伪装的一切。空荡荡的指间穿过了风。一个人若有一天为情感而战,就会像站在地平线上,只能守望。尽管黑夜太漫长,但他们总会看到清澈的光亮。从来没有想过失败后会多难过。
小雨点滴,在风里露出了笑意。云的泪滴已流尽,阳光为她的脸抹上一层金黄又灰暗的叹息。雨在地上积成一滩污泥。消失的雨没有声音,柔弱又痴情。龙月残的眼里是中原的雨季,好陌生,又好熟悉。
面具,白衣,在黑夜里飘荡的身影,冰冷无情的声音。这就是对他全部的回忆。没有恐惧,反而有亲切的感情,无时不在保护着他的人,无时不在摧残着他的心,那种神秘与冷寂将他们隔离。他们有什么关系?究竟是哪种微妙的感情将他们联系在一起?没有人说得清,没有人能瞭解得彻底。他就像一种声音,以黑暗为背景,把龙月残揉进了莫名其妙的感情里。
又一种感情渗进了龙月残的心灵,是他柔和的声音。
剑只能杀坏人。父亲是这么说的,这句话说出了他对剑的感情。每一个伤害你的人就用剑去了结他的生命。义父是这么说的,这话说出了当初云望山庄的说一不二的霸气。
剑是对付野兽的,而不是人,也不是所有的坏人都和野兽相同。当你动剑的时候,不要忘了对正义的忠诚。
正义,这两个字在钟全风的口里是那么动听,就像雄伟的风席卷狂热的大地。正义是无双剑阁长盛不衰的原因,是钟全风威名远震的证明。当龙月残痛哭流涕说起自己的过去,钟全风那一声长叹不仅是对他的同情,还有一种对人生的唏嘘。他只能说钟全风是一个英雄,他的每一个眼神都能发掘出他潜在的精神,就是这个打开了一片新的天地,让他更自由的呼吸。于是他轻轻的叫出,收我为徒。钟全风点了点头。
一次偶遇就这样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