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大风突从他的身后袭来,将他那如瀑的紫发吹得有些凌乱,有一绺发丝甚至跳过了他的肩头,一会在他的耳边晃,一会飘到他的眼前,横过他俊朗如神祗的脸,而后再以缓慢的速度降落下来,降到他手臂上,发丝的末端,正触着女子未被缠上白布的一根手指上。
风希灵抬起那只手,将那一绺发丝从他的手臂上轻轻拂开,理到他的肩后,手指偶然触到他的肩,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常,触电般弹开身体,站退在十米开外。
她满不在乎地瞥了眼自己受伤的双手,抬睑看向离白傲,冷声道:“你别以为你这样做,就能得到我的信任!”
她的面容凝结着寒霜,身上透着拒人千里的气息,手掌一翻,一股飓风袭上地上的两条银绫,一尘不染的衣袖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地上大片断掉的草叶顺势而起,跟着衣袖在空中画了一个近乎完美的绿色圆圈。
唰!草叶画完了圆圈,突然落在她的脚下,零零散散,横七竖八,哪里还有什么美感可言,而那两条银绫,已不见了踪影。
离白傲站定不动,将手探入自己的胸前,摸出一个蓝色的小方块。
风希灵看到那物,如琉璃般漂亮的瞳孔一颤,白皙透明的双颊竟徒然升起两团酡红。
她反射性快速挪动步子,想去抢过他手中的东西,刚走出一小步,猛地一顿,恐怕有诈。
她警惕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用两指捏着蓝色物体的一角,手微一抖,蓝色方块赫然变成一块精致的小方巾!
她惊得身体一僵,不,那不是小方巾,那是一张蓝色的信纸,只是这信纸较之寻常写信的纸张要更为厚些,更柔软些,质量也更为好些。
这信纸乃是她的设计,取材自仙鹤山上的百年老树,那树名作无藤树,树浆为蓝色,树状怪异,在南华大陆上极其罕见。
用无藤树做成的纸张费时费力,故而数量相当有限,她平时除了用来与湛羽通信,就没有再用以其他用途,可谓格外珍惜得来不易的蓝纸。每一次写给湛羽的信,都会再三斟酌才会落笔,且用墨一定最好,唯恐会废掉一张好纸。
她会选择用蓝纸作为通信工具,其实是有原因的。在无藤树浆里撒上任何颜色的液体,树浆原本的蓝色都不会变,而一旦遇到了火,被撒在树浆里的其他颜色就会显露出来,哪怕只有一丁点异色,都会毫无保留的浮现在蓝色树浆的最上方。
她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决定耗神制作蓝纸,为的是与湛羽的联系能够得到彻底的保密。
“不会的……”风希灵兀自在心中喃喃,脸色微变,两颊的酡红早已沉溺下去,冰冷的白色重拾,她的脚尖在地上一点,白色的身影立刻在空中闪出一道幻影。
她闪身近到离白傲的面前,一手 抢过他手中的蓝纸,身影再一闪,闪到了一边。
她从袖中掏出一根火摺子,将火摺子凑到面前轻轻一吹,火摺子立刻蹿起一簇火苗。
这处空地还起着风,她便蹲下身来,背对着风向,将火苗对着蓝纸来回薰,蓝纸渐渐出现一行又一行文字:
湛郎幽默,总令希灵悦。……时匆若流水,当一去不复返。……无心花间一壶酒之雅兴,却常魂牵梦萦,与君相遇皎月里,对饮欢畅,聊尽尘世沧桑。
她一瞬不瞬看着“当一去不复返”这几个字,眼眶忽然一热,楼遥老头……
一滴水珠滴到了信纸上,那个地方的文字立刻隐了去,显出了一块纯蓝色 区域,让人看不出一点儿它曾出现过文字的痕迹。
离白傲将她的一言一行看在眼里,略一思索,走到她的面前,递出一张上好质地的锦帕,道:“给。”
风希灵抬起头瞪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又没哭,你拿锦帕给我做什么?”
离白傲指了指自己的左边眼角,神色懵懂若孩童般天真:“你这里还挂着一滴。”
风希灵慌忙抬手去擦拭,擦得急了,才意识到擦反了方位,擦到右边眼角来了,顿感大窘!
她看着某人得意得上翘六十度的唇角和一排白花花到刺眼的牙齿,心里很不是滋味,小手在空中一抓,抓过一截暗黑的衣袖,在自己的脸上擦拭一番。
擦净了,还是觉得这样做太便宜了他,眼睑微敛,瞳孔深处划过一丝狡黠。
风希灵站起身,将蓝纸塞进他的手中,两手一拍,长舒了口气,仿若卸下了什么重担似的:“其实,我并不是你口中的风希灵,风希灵是我的姐姐,不过她早在去年冬天就去世了,我是为全她的遗愿,才继续和你书信往来。”
话一说完,她明显感受到离白傲周身的温度立刻下降一倍不止,不觉朱唇勾起,继续道:“我与姐姐素来要好,姐姐什么事都愿与我说明,故而你们往来的所有信笺内容,我也是熟知的。刚才对你所做的一切,也是姐姐在弥留之际要求我这么做的,除此之外,她还说……”
离白傲的声音有些紧张:“她还说了什么?”
“依你对她的瞭解,你认为她会说什么呢?”风希灵转过身,挑了挑眉,向前方迈出一小步,在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头,眯眼看准远处的一棵大树,将手中石头一掷,那大树顿时咔擦一声倒塌在地。
她朝左迈出一步,看了一眼正在认真思考的离白傲,又捡起一颗圆溜溜的小石头在手中把玩,忽然两指一弹,那颗石头便朝着左边射了出去,又一棵大树倒下。
“她说,湛郎送的玉笛实在妙极,但她觉得自己已是无福享受,便将玉笛赠予了我,她还说,湛郎心胸宽广,该是不会介意。”
离白傲听言沉默半晌,方道:“玉笛既已赠予她,便是她的东西,她有权决定玉笛的归属。”
话音刚落,四周突然聚起滚滚沙尘,迷乱了他的双眼。他下意识用衣袖挡住自己的眼前,耳边却传来女子如黄鹂般动听的声音:
“其实她想对你说的那句话是,破月森林是她的地盘,没事少在这儿瞎晃,免得被森林中的阴阳阵给伤着了哪儿,她知道了会心疼。”
动听之余,寒意凛然,尤其“心疼”二字,冰冷彻骨,如黑暗地狱般令人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