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染一个人坐在移动着的车厢中。
车厢是木质的,车厢两侧有方形的小窗。车厢外有流水声。
罗染循着那声音从小窗向外看。
外面是黑的,没有河,没有树,没有行人,什么都没有,什么也看不到。。
罗染有点恍惚,有点迷茫。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向外看,好像她从出生到现在就一直在这车厢中,车厢外的情景她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一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车厢内多了一个人,一个罗染曾经很熟悉的人。
罗染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没有叫出他的名字。
罗染害怕自己开口,他就会消失,就好像之前很多次一样……
他看着罗染,笑。“你记得我。”他说。
罗染痴迷地看着他,我记得你,她在心里静静地回答,我从来没有忘记你。
“这一段路我们一起。”他提议。
“好。”罗染轻轻地说,心中无比满足。
……是梦。
罗染睁开眼睛,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东西遗落在梦里再也找不回来。
一转头,一张只有一条眉毛的大白脸跳进眼睛里,吓得她一激灵。
“做梦了?”棉花觉得罗染被吓到的样子很好玩,“没事儿没事儿,等画完就好看了。你快起牀穿衣服吧,我们马上就走。”
说着,棉花回到自己的书桌前。刚画完眉毛,就被另外两位室友大米和高粱拉去穿衣镜前,纷纷拿着衣服往身上比,让她看,帮着出主意。棉花看了一回,大摇起头。
“你们要突出气质!太鲜艳的颜色,咱们下次去郊游的时候穿。也别穿裙摆太大太活泼的,今天不去游乐园,是去咖啡厅。还有——你!”
棉花指着罗染,对已经套好T恤牛仔短裤和运动鞋的她数落道,“你是大学生了,起码别再像个小学生,OK?我还不想让别人以为我领着女儿出门。你觉得无所谓?我可不想被人误会!OK?”
罗染很不喜欢从棉花嘴里听到OK,所以她把牛仔短裤换成了工布背带裙,把运动鞋换成了平底粗带凉鞋。
棉花帮大米和高粱挑好要穿的裙子及搭配的鞋子,看到罗染的选择,点点头。“好,现在变成初中生了,就这样吧,反正你也不是主角。”
罗染不能同意更多。这次联谊本来就是棉花应大米和高粱的要求,让男朋友帮忙在学校搜罗出两个候选人而安排的。棉花男友不仅完成了任务,还超了额——一口气儿找到三个——为了这多出来的一个,罗染被棉花赶鸭子上架地去凑人头。
看棉花和大米开始卷头发,罗染给自己倒了杯水好整以暇地喝。棉花见了连忙把自己原本摆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挪得离罗染远一点。
罗染瞪过去,棉花不甘示弱地瞪回来,“你也小心点吧,这两天跟水犯冲,泡了自己的,还想要泡我的呀!”
听了这话,罗染很气闷。说她和水犯冲,倒不如说她自己倒霉。
呆了几个月的公会,曾经相处不错的朋友,最后闹得不欢而散。虽然负气离开,但她也算出了气。只要想想樱桃红,海水蓝,飓风气急败坏的样子,她就觉得很畅快。既然此处不留人,那她也不留恋这里。但原本好好的收尾忽然被自己一杯水彻底毁掉。
手机也好,电脑也好,全都洗了个淋浴,自动关机。当时拆了电池出来吹风,第二天赶紧送修。两处的接待人员都安慰罗染说问题不大,三天后可取。
三天就三天,三天总比坏了好,罗染谘询过,泡了水修一个月能修好都要烧高香,如果主板进水短路,电脑直接报废掉都有可能。不过,三天不见自己,秦筝那颗脑袋不知道会杜撰出什么样的情节来……
罗染坐不住了,提议自己先取手机后,直接在目的地等。
待她顺利取回手机,确定可以正常使用,赶到目的地咖啡厅时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三位室友连影都没有。
罗染从外边打量这间小咖啡厅。外墙包了一层木条看上去简单整齐。走进去,室内的桌椅都是木条钉成的,类似于学习桌,朴素自然。不大的空间被一个原木色的格子架分隔出玄关和室内两片区域,架子上摆着玩偶,书籍,迷你花盆和各种装饰品。靠着格子架的角落立着一把高脚凳并把吉他,这两者都磨得发亮,看上去常有人演奏。壁纸是淡淡的草绿色,专门留了一面白壁给过往客人留言涂鸦,活泼中不失创意。吧台在最里边,和客人用餐区被一个玻璃橱柜隔开。这小咖啡厅看上去比罗染的宿舍还要温馨舒适。
看时间还早,罗染跟服务生点了份华夫饼加一杯酸奶,在紧挨架子的角落里坐下。刚喝了一口奶,门上挂着的铃铛响了,鱼贯走进来四名男生。
听他们找来服务生提出一会儿还有四个人要来,想要把两张桌子合并为一张时,罗染可以确定这四位就是棉花男友和他的三名同学。罗染真希望自己什么都没发现,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一会儿棉花她们到的时候相认也不会太尴尬。
现在走已经来不及了,直接走过去自我介绍好像还有点二,正想着,门上又当啷啷地响了两声。一阵香风吹送,棉花、大米和高粱,三位到了!
棉花一进门看到四个男生就眼前一亮,更准确地说,是看到她男朋友。坐到男友身边,正要介绍双方认识,眼睛下意识那么一瞟,就看到了坐在吉他旁埋头于碟子上眼睛却偷偷看过来的罗染。棉花微蹙眉毛,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只见她拿出手机,娇声一笑道,“哎呀,我还有位朋友没到呢,我给她打个电话好了。”
罗染一头黑线。
大姐,这地方这么小,这么做难道不是在掩耳盗铃吗?
但就算她再怎么不愿意,背带裙的口袋里,忘了改震动的手机忘情地唱起个歌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罗染硬着头皮拿出电话,“喂~”耳边里一个声音,听筒里一个声音,一先一后地响起。棉花又“喂”了一声,旋即惊讶地站起来,在狭小的空间内四处搜索,“终于”一抬眼在吉他旁的桌子上发现了“一点也不引人注目”的罗染。
“你已经到啦!什么时候到的,我都没看到你?”棉花说。
你好夸张,罗染看着她呵呵笑,“才到一会儿,没看到你们就进来了,你们刚来吗?”
罗染挪到了七人桌上,带着自己的华夫饼和鲜牛奶。
人员到齐,双方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棉花和男友都很会活跃气氛,他们主导话题,大米和高粱时不时插上一句凑趣,三个男生中有两个偶尔发表发表看法,场面其乐融融。罗染一边陪笑,一边在心里琢磨怎样给这项凑人头任务收官。
她想征询下棉花的意见,一抬眼视线却和坐她对面的黑衣男生撞了个正着。
那男生从进来到现在,就坐在椅子上冷眼旁观,打量说话的大米,端详捂嘴的高粱,脸上是一副洞察的表情。此时看着罗染,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好像在说,我看出来你们刚刚是在演戏了,因为实在太假了。
罗染的笑僵在脸上。
“你跟她们一样,都是学会计的?”黑衣男生放下一直抱在胸前的双臂,支在桌上,凑近了点问道。
罗染收起笑容坐正,“不是,我学地理。”
黑衣男生点点头,“你和她们看着不太一样。”
罗染呵呵笑抿了口水,主谋、帮凶和顶缸的区别吗?
“你刚刚自我介绍,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黑衣男生又问,见罗染只笑不答,他想了想,重整旗鼓:“你看起来像小学生。”
噗!罗染一口水喷出来。她赶紧放下杯子站起来,连声道歉,想要帮忙擦干又不知从哪里下手,急得不知道怎么好。
黑衣男生处变却不惊,施施然起身,撩起T恤衫下摆直接向上翻。罗染当场就木了。
吃惊的不止她一个,棉花、大米、高粱自己聊天之余,也在密切关注罗染这边的动静,先是罗染喷水,后是黑衣男生直接脱衣,三人眼睛瞪到要脱窗。相比之下棉花男友和另外两个男生倒镇定的多,彼此对视一眼,露出无奈的表情。
黑衣男生脱下了前襟湿淋淋的黑T恤。大米尖叫一声捂住眼睛。但并没有出现她们想象中的情形,黑衣男生贴身还穿着一件白T恤,脱了黑的,还剩白的,瞬间变身,仅此而已。
罗染回头看众人的表情,大家都是一副被吓到长出了一口气的样子。
等等!在高粱脸上一闪而过的那是什么?千万别告诉她那叫失望!
白衣男接过已经木了的罗染递过去的纸巾擦擦手,好整以暇地坐下来,笑得满面春风,“怎么样,作为交换,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
罗染被他笑得寒毛直竖,如坐针毡,正不知道要怎么应付的时候,背带裙口袋中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