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轻哼了一句,道:“朕初登大宝之时,大肆封赏了潜邸旧人,后来选秀上来的嫔御,也没为朕生下一儿半女,朕岂会平白无故给她们嫔位、妃位?让她们掌一宫事宜,简直是笑话。”
全贵妃抚着道光的胸口,道:“皇上息怒,皇上雨露均沾,同沐恩泽。”
道光轻轻抬起全贵妃娇小的下巴,笑道:“你嘴巴倒甜,像抹了蜜一样,今儿妆容甚美,越发年轻了。”
全贵妃荡了两弯羞涩梨涡,垂首道:“是么?皇上说笑了,奴才色衰爱驰,哪儿及二八女子一般年轻娇憨,稚齿婑媠。”
道光眉上一暖,道:“《春赋》说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影来池里,花落衫中,便是你这般人面桃花,柔婉婀娜。”
全贵妃笑色浓郁,伸手添了一盏茶,道:“移戚里而家富,入新丰而酒美。石榴聊泛,蒲桃发醅。芙蓉玉碗,莲子金杯。新芽竹笋,细核杨梅。绿珠捧琴至,文君送酒来。皇上说笑了。”
道光抬了眉,笑道:“你今儿画得可是柳叶眉?”
全贵妃温婉垂眸,含笑抬首,道:“皇上喜欢么?”
道光开怀一笑,道:“倒是衬你的脸,李白曾说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你的眉毛状如柳叶,螺青紫黛,甚美。”
全贵妃妙目一转,伸手掀了掀御案桌上的奏摺,道:“这是什么?”
道光的眉头皱了皱,脸上的笑容也是渐渐淡了,道:“这是今儿早鸿胪寺卿黄爵兹从山东递上来的摺子,要朕趁早消灭鸦片,朕该如何是好?”
全贵妃看了几眼,神色大变,才道:“奴才见识粗鄙,妇人之见,不足与皇上道来。”
道光微微眯了一会儿,道:“无妨,你只管说罢了。”
全贵妃福了一礼,清了清嗓音,道:“回皇上,奴才认为鸦片非杜绝不可,自圣祖仁皇帝开始,便一直实行海禁,便是肃清夷外一切,正因有圣祖仁皇帝英明之断,才延续了大清百年基业,且鸦片乃荼毒之物,害人害己。雍正七年二百箱、干隆三十三年一千箱、嘉庆二十二年三千六百九十八箱、道光元年四千七百七十箱、道光七年一万零二十五箱……,如此惊心动魄,您还在犹豫不决?若一日不除鸦片,便一日不得太平,不得中兴。”
道光显然被眼前这个清傲貌美的女子所震惊,她虽身处深宫大宅,却如此熟知宫廷政事,连历朝历代所向大清进贡的鸦片数目都熟记于心,脱口而出。
道光虽极为敬佩,却心有余悸,惴惴不安,道:“可今儿早朝,朝中分成了两派,一派以主张消灭鸦片,攘外安内,中兴大清。另一派以议和妥协,自由贸易,彼此双方唇枪舌剑,毫不相让,且各有利弊,僵持不下,穆中堂、英和、奕经更是要朕从轻处置,恢复与英夷的鸦片贸易。”
全贵妃的眉色瞬间凝住,道:“回皇上,恕奴才多嘴,主张议和妥协,自由贸易的臣子活该被褫衣廷杖,发落戍守宁古塔,大烟何等荼毒,堂堂大清子民竟被英夷外人荼毒至此,天国威严何以堪当?”
全贵妃的神色历来清冷十足,如十五夜空中的一轮上弦月,冰冷肃清,不怒自凛,令人生威。
全贵妃嘴角上扬,勾起了一抹鄙夷之色,道:“穆彰阿为奴才故亲,身为内侍廷臣,行走军机处、上书房,如今却长他国志气,灭自国威风,真是君臣不分,伦理不明,这样的臣子也不配为皇上重用,活该将他发落。”
道光的笑容一分比一分淡下去,竟如海碗中慢慢融化的冰块,寒冷而尖锐,使人发颤。
这时,殿外候着的顺喜悄无声息走了进来。
他见道光脸色凝重,全贵妃则一脸清冷,伫立一旁,心下越发惊颤,道:“奴才回皇上。”
道光只抬了眉,顺喜便躬了身子,道:“回皇上,慜小主、琭小主做了两碟点心,请皇上金口一品。”
全贵妃蹙着一弯秀眉,笑道:“两位妹妹真有孝心,这么热的天儿还不忘做点心,说来奴才心思竟不比两位妹妹。”
道光的脸上不知是喜是怒,只深深皱着眉头。
全贵妃笑道:“不知两位妹妹做了何点心?吾也好沾了一回光,尝尝两位妹妹厨艺。”
顺喜道:“回主儿,慜小主做了一碟芙蓉枣子糕,配了一碗冰糖熬的绿茶。琭小主做了一碟冰糖绿豆糕,配了一碗用丝瓜甜枣熬成的黏粥。”
未等顺喜把话说完,道光鼻翼微张,目色冷厉,狠狠拍着御案,桌上琥珀色的龙井茶水淅淅沥沥的洒了一手,大声训斥,道:“全无心肝!朕正在忧心朝事,她们却有心在卖弄厨艺,互相争宠,简直猪狗不如!”
全贵妃、顺喜慌忙地跪下,道:“请皇上息怒。”
道光怒气难忍,厉声指怒,道:“传朕谕,慜贵人、琭常在降为答应,吩咐敬事房撤了她俩绿头牌,滚出去!”
顺喜连滚带爬的出了去,全贵妃低头俯首的一瞬露出了一抹明艳笑意。
道光训斥降位了慜答应、琭答应之后,六宫伺候之时,无不小心翼翼,谨言慎行。
道光个性粗暴,喜怒无常,常常为一点儿小事便大发雷霆,合宫惊慌。
纵然皇后端庄惠下,与道光夫妻情分数十年,也不免心存余悸,战战兢兢,生怕面斥训责,颜面尽失。
道光七年,新疆和阗地区的回部部众在杨遇春,长龄的极力绞杀之下投降,但是好景不长,不久又被张格尔攻陷。
道光震怒不已,特降下圣旨任命惠显(富察氏)为驻藏大臣,五月中旬到六月初,长龄率一众清兵攻克喀什噶尔城,张格尔蛮抗反击,以一杀十,逃走到花刺子模一带,未能将其捉拿。
到了五月,花刺子模部众抓获匪首张格尔,并且行献俘礼。道光怒不可言,亲临御驾到午门受俘,并亲自下笔诏书,痛斥宣布张格尔罪恶,并将其处以极刑,削首凌迟处死。
九月初旬,道光亲命刑部大臣、户部大臣、宗亲皇室,督办修建的东陵宝华峪工程告竣,将孝穆皇后的殡宫自王佐村移葬。
九月二十二日,由礼部大臣主持,道光亲自护送孝穆皇后的梓宫入寝,见陵寝坚固整齐,固若金汤,非常高兴,便赏赐了协办修建陵墓的臣子,将孝穆皇后正式入葬东陵宝华峪万年吉地。
就在孝穆皇后的梓宫葬入东陵没到一年的时间里,道光八年的九月初下,驻守东陵皇后园寝的太监,发现孝穆皇后的地宫渗水,孝穆皇后的梓宫棺椁随即被淹没浸湿,并上书到了养心殿。
道光获悉,顿时雷霆震怒,连连降下十余道谕旨,重新修建安置梓宫陵墓,并派敦亲王、玉璸、裕祥、穆彰阿从旁协助,并厉声大骂办工的刑部大臣、内务府官员丧尽天良,猪狗不如,斥责协办大学士英和(索绰罗氏)承办东陵万年吉地工程始终其事,其罪尤重。于十日之后下令革职议处。
十二日,道光亲临东陵宝华峪查看修建工程,认为处罚太轻,不足示惩,遂下令将英和之子兵部侍郎奎照(索绰罗氏),通政使奎耀(索绰罗氏)俱革职查办。
十九日,道光承雷霆之怒,命刑部,吏部严密查抄英和、奎照、达扎阿(董鄂氏)、阿富(瓜尔佳氏)七人家产,并于当月的二十五日责令七人赔缴白银约二十余万两,由刑部和内务府拟议英和、奎照、达扎阿、阿富处斩,诛杀九族。
然而养居深宫,不谙政事的太后却亲自移至凤驾到养心殿劝慰说情。
太后是仁宗睿皇帝的皇后,把持六宫权柄多年,母家世代簪缨,满门显贵,在前朝之中势力盘根错节,根深蒂固。
因修建陵墓的主犯英和徇私舞弊,玩忽职守,贪渎皇陵款项,居然不顾常识不给皇陵装任何排水外泄系统,也不修防水引道,使皇东陵的慕陵如豆腐一般脆弱。英和等人仗其与太后母家故为表亲,颇有渊源,且阻拦言官上奏到养心殿实情,但英和等滥用职权,罪大恶极,且涉及东陵之慕陵道光皇帝的地宫和万年吉地,孝穆皇后的梓宫灵柩被淹。
而太后却丝毫不顾大清祖宗家法,六宫女子不得干预朝政的法令,言辞恳切的为英和求情,并强烈要求道光皇帝降下圣旨,特别开恩释放从轻发落英和。
道光顾念太后亲自抚养之情,不敢驳回情面,而道光又纵容姑息了太后在前朝的权势,故干预朝政越来越深。
曹振镛、穆彰阿、绵恺、舒明阿、先帝嘉庆的母弟十七王爷永璘,纷纷上奏,言查明此案之中确无赃私之事。
道光于当年的十月四日降下圣旨,英和着加恩发往黑龙江充当苦差,其子奎照、奎耀随侍前往黑龙江。其孙锡祉的廕生候补员外郎亦被革去,总监督牛坤发往伊犁效力赎罪,监督百寿(洪吉里氏)、延凤(乌雅氏)俱着发往伊犁州效力赎罪,监修定善(他他喇氏)、长淳(萨尔图克氏)、玛彦布(费莫氏)俱发往军台效力赎罪,使英和子孙侄辈最终仅仅流放一年半就返回原籍,子孙继续做官。
而到了道光八年的正月,奉皇太后懿旨,内务府又给道光挑了几个包衣官员之女,虽是端茶倒水,打扫侍奉,地位低下的包衣奴才,可也都是正经的满洲旗人,内务府臣子官员之女,入选内宫,充实庭掖,为皇家绵延子女,繁衍后代。
此次遴选的包衣秀女不过十三、十四,当内务府郝进喜、秦世海拿着秀女花册在皇后跟前诵读之时,皇后端庄依旧,含着矜持优雅的笑意,细细听来。
那秦世海念道:“满洲镶黄旗包衣参领讷尔克之女钮钴禄氏为成贵人、正白旗内务府领侍索隆之女吴扎库氏为贵人,正红旗内务府管领拉齐坻旺之女杜尔伯特氏为常在,正红旗天安门三等侍卫光明之女穆尔察氏为常在,镶白旗内务府笔帖式张三宝之女为答应,镶黄旗驻守神武门三等侍卫佛礼安之女董佳氏为答应。”
秦世海一口气念完,忙赔着笑脸,道:“皇后主儿,您瞧有何不妥,奴才好拿回去改。”
皇后和蔼微笑,道:“都是太后定下的位份,能有何不妥?仔细去办便是了。”
静妃凝神静听,道:“回主儿,这几个内务府秀女,位份不过高,许是一般家世。”
一侧饮茶的和妃笑了一声,道:“内务府之奴,能有何显赫家世?又不是挑上来的八旗,给个答应便不错了。”
静妃托腮凝思,抿着茶水,道:“不过太后当真疼爱皇上,手笔这般阔绰,又给皇上挑了六个。”
秦世海忙道:“回静主儿,虽说挑了六个侍奉皇上,就镶黄旗包衣参领的女儿算是高些,还给了封号,其余五个不过是连封号都没有的常在、答应,皇上能不能宠幸,也是不好说。”
和妃轻笑道:“小门小户之女,能有何得宠之地?。”
皇后一双洁白的素手支着额头,道:“太后亲自挑选为的是给皇上绵延子女,为皇家开枝散叶,无论得宠与否,入了宫伺候了皇上,好歹都是小主儿,吾不许生出嫉妒怨恨事儿来,招惹皇上烦心。”
和妃扭了扭手绢,低下了头不做言语。
静妃垂首笑了笑,道:“嗻,奴才受教,奴才怎如十二三的丫头,这般不安分。”
秦世海躬着身子,道:“主儿若没别的吩咐,那奴才就回太后了,太后说内务府挑选的包衣秀女,出身低微,不比满蒙八旗,宫殿住所也都不受拘束,在东西六宫或是御花园附近随便择了几间房子住就行了,若有能耐得了雨露恩宠,再由主儿指派东西宫殿。”
皇后点了点头,道:“那便劳秦公公了,太后思虑周全,吾万万不及,公公过去回吧。”
秦世海、郝进喜答应了一声,方慢慢退下。
和妃侍奉皇后多年,自恃大阿哥的生母,道:“回主儿,太后的手插的也太深了,竟然不顾主儿面子,亲自安排,就算太后是皇上额娘,也不过是个养母,也太不知里外了。”
静妃瞥了一眼,也不敢说话,只抚了抚鬓边的白玉珠花,饮茶不已。
和妃脸色一沉,扬着绢子,欲要张嘴说话。
皇后眉目不悦,便横了一眼,道:“够了,这种话说给吾听听便做罢,若是底下奴才三片两片,传到了寿康宫的耳朵里,你是有几个脑袋敢这般诋毁?”
和妃脸色苍白,慌忙地俯首点头,颤颤巍巍,道:“奴才知错,奴才下次再也不敢了,奴才只在主儿跟前说,到了外人面前一个字儿都不敢提。”
静妃奉上一盏茶,宽声一笑,道:“皇后主儿息怒,和姐姐一向快人快语,有嘴无心,说来太后亲自做主,主儿也是不便涉手。”
皇后眸色深沉,拨弄着手上的鎏金护甲,冷冷道:“都只是末流的常在、答应罢了。且太后早已不深居内宫,颐养天年,对六宫的干预越来越深,且瞧前朝修建陵墓的廷臣索绰罗·英和滥用职权,徇私舞弊,贪污贿赂,建的孝穆皇后陵寝梓宫跟豆腐一样软。”
皇后缓了缓神色,道:“皇上一怒之下,下令绞杀英和,抄家财、诛九族,可太后却出面为英和求情讲义,力保索绰罗氏一族,太后尚且对六宫只手遮天,那前朝上不更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静妃容色一变,道:“太后虽为天下之母,可干预朝政,到底有悖于祖宗礼法。”
皇后愁眉坐叹,道:“那又如何?皇上都不敢违背太后意愿,吾能说什么?且走一步算一步。”
和妃却是奉承一笑,道:“主儿万勿伤怀,太后都花甲了,说句不敬之话能活上几天?插手前朝不肯示弱也就罢了,还主持六宫之事,分明没把主儿放在眼上。”
话音未落,皇后骤然扬起了手臂,劈头盖脸上去便是一个耳光,道:“放肆!你敢出言诅咒太后?你真是冥顽不化,竟然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和妃乍然受了一巴掌,也不敢出言顶嘴,只匍匐跪在地上,垂首抽泣不止,道:“皇后主儿恕罪,主儿恕罪。”
静妃心头一惊,紧紧攥着绣花手绢,忙和声一劝,道:“皇后主儿息怒,主儿凤体欠安,仔细身子。”
皇后冷冷的扫着哭诉得梨花带雨的和妃,道:“吾以为你入宫多年,且生了大阿哥会长一些记性,没想到你还是这般卑贱。”
和妃哪儿还敢过多申辩,只捂着脸,惊恐万状,道:“主儿恕罪奴才,奴才再也不敢了。”
皇后微微眯着眼睛,冷厉一笑,道:“你若能有点教养,也不会熬了这么多年才是个妃子,还是个家道没落的货色,说话不中听也便算了,张嘴闭嘴不知深浅。”
王嬷嬷抚着皇后胸口,道:“说来大阿哥是和主儿所出,身为皇子,却多年不受皇上待见,连先帝亲赐的贝勒爵位都给褫夺了。”
和妃惶恐地睁大了眼睛,她脸色苍白,眼泪横流,泪水已经沾湿了衣袖,道:“皇后主儿息怒,奴才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求主儿饶了奴才。”
静妃只垂头一瞥,便也屈了一膝,道:“主儿仔细身子康健,您凤体未愈,万勿动怒,。”
皇后伸手扫了扫,露出了一丝嫌弃的神色,道:“别在这儿哭哭啼啼,旁人还以为委屈了你呢,时刻记住自个儿言行,万勿四处浑说,你且跪安吧。”
和妃不胜凄楚地叩了头,泪眼婆娑的出了去。
静妃忙替皇后备了一盏玫瑰枣花茶,她也不顾着热水滚烫,端至皇后跟前,道:“主儿息怒,消消怒火。”
静妃含笑如常,伸手往飞鹤纹莲花鼎炉添了一匙檀香,道:“主儿生了火,于身子安康亦是有损,奴才着人沏了玫瑰,添了枣花,玫瑰静心凝神,枣花提气生血,主儿进一口吧。”
皇后含笑接过静妃奉上的茶水,仔细端详着她,道:“你眉眼生得整齐,这样好的性情,实是委屈了。”
静妃垂了垂首,微一俯身,便有些反胃,忙掩着唇干呕了几下。
皇后撩下了茶盏,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翠茹抚着静妃脊背,也是急了急,道:“回主儿,这几日天有些寒,静主儿进得也不香,一闻鸡膻鱼腥之味,吐得更重了。”
王嬷嬷瞧了一眼皇后,心下了然。
皇后柳眉一喜,道:“这些日子,皇上可曾传召你伺候?”
静妃忙漱了口竹叶水,拭了拭嘴,欠了身子,道:“主儿见笑了,近来皇上召了奴才伺候一次,也是十天之前了。”
皇后端庄含笑,便吩咐了下去,道:“陆忠海,去把王泽溥、赵永年两位御医传来。”
静妃梨涡一荡,低眉顺眼,只抚摸着小腹暗自揣度,静静不言。
御医的延医诊脉,仔细斟酌,静妃已再度有娠,时至半月。
这一喜非同小可,连太后私下都暗叹不已,夸赞静妃有福,而自二阿哥奕纲早夭,如今又骤然有孕,自是眼角眉梢,皆是喜色。
然而太后所尽心挑选的六位侍妾里头,多为满洲内务府外八旗的包衣奴才,身份卑贱,家世低微,甚至连个封号都没的庶妃庶妾。这六人里面,唯有镶黄旗包衣参领的女儿钮钴禄氏,出身算是高一些。
这位成贵人长得是端正精明,妩媚柔婉,只是眉眼弯弯之处,藏着争强好胜,盛气凌人的心思,又兼得出身良好,飒爽英姿,一时为道光为青睐宠爱,频频召幸,连玲贵人、禧常在都抛到了脑后。
待全贵妃初次见过成贵人之时,是在皇后的储秀宫正殿。
成贵人以及一众低微侍妾参拜了宫中所有位份在她们之上的主位。
和妃抱恙没向皇后行晨昏定省之礼,皇后也懒得计较。
全贵妃位份最为尊贵,又是两位公主生母,便故意迟了些时辰,晚来一些相见。
祥妃、恬嫔、睦贵人同坐,便抱怨了,道:“又是贵妃最晚。”
恬嫔低了声,道:“仔细着说话,别惹了皇后,当心发落了。”
祥妃轻笑一声,道:“妹妹还是这般谨慎。”
静妃扶了扶鬓上的一支玲珑珠翠簪子,抚摸着小腹,道:“昨儿又传召了伺候,晚来一些也是有的。”
静妃撇了一眼正襟危坐,端然生姿的皇后,她只低垂着一张圆润秀首,沉静不语。
王嬷嬷垂了耳,道:“回主儿,贵妃这般迟……”
皇后耳畔一动,道:“今儿是朝见之日,她一定要来伺候吾,王宝财媳妇、金殿奎媳妇去上茶。”
王宝财媳妇、金殿奎媳妇答应了一声,正要上茶,却见如意芙蓉花的绣珠帘子一挑,十几个太监宫女簇拥着一位丰腴貌美的女子袅娜走来,众人便知是全贵妃到来了,皆安静了神色。
全贵妃娇俏的扶着芝兰的手,扬声一笑,道:“寿安公主病了几日,奴才朝不能憩,夜不能寐,迟了些时辰,还请主儿恕罪。”
皇后含了一丝妥帖从容的微笑,道:“你伺候皇上又照顾公主,自是辛劳,吾自不会计较。”
全贵妃清甜一笑,屈了屈膝,道:“多谢皇后主儿体恤。”
祥妃冷笑一声,抚着鬟髻上的一支翠翘,道:“贵妃故意姗姗来迟,是不是身子不适?还是不敬皇后主儿?”
全贵妃挽了挽鬓发,一双美目横过了祥嫔妃一眼,道:“昨儿夜寿安啼哭,晨起又进不下药,奴才化了汤汁搅在粥里,喂与公主,这才迟了。”
祥妃清媚娇笑,扬着彩色绣花手绢,迎着全贵妃清冷的笑意,道:“贵妃巧言令色,能言善辩,自是颠倒黑白。”
皇后及时打断了一声,正了颜色,道:“好了祥妃,今儿是合宫小主朝见之日,吾之处不是游街走巷,由不得这般口齿伶俐,酸云醋雨。”
众人见皇后甚少动怒发火,而却如此疾言厉色,心上不免安静了许多,只静静地听着皇后说话。
皇后扬了扬脸,陆忠海便朗声向着一众人,道:“吉时已到,诸位小主向皇后主儿行六肃三拜三叩首大礼。”
六位庶妃侍妾忙屈膝下跪,甩着手中捏着的绣花手帕,行着抚鬓之礼,六肃三拜三叩首大礼。
皇后端庄一笑,道:“都起身吧,进了宫伺候,往后都是姐妹了。”
六位嫔妃这才敢起身回话,道:“奴才多谢皇后主儿。”
陆忠海转了脸过去,道:“请小主向贵妃主儿行叩拜大礼。”
全贵妃正笑意盈盈的品着茶水,她抚着香腮,笑道:“妹妹起身回话,日常日往便是姐妹了。”
陆忠海笑了笑,道:“请小主向祥妃主儿行礼。”
祥妃抚着腮红,轻笑一声,道:“起身吧。”
陆忠海又道:“请小主向静妃主儿行礼。”
静妃柔怯抬唇,婉然微笑,道:“妹妹们快起身。”
几位嫔妃这才敢起身,后面的几位常在答应已经跪不住了,一个脚软摊倒了在地上。
祥妃瞥了瞥,一声巧笑,道:“长得也不是国色,出身也低。”
成贵人狠狠的咬了一咬唇,忙挤出一个艳丽的笑容,道:“祥主儿见笑了,奴才容貌丑陋,不及祥主儿风华绝代,美艳无方。”
祥妃抚着腮边贴的花黄胭脂,只见她发髻轻挽,秀肤凝脂,鬟鬘之上珠翠玲饰,更是妩媚多姿,艳丽十足。
祥妃悠然饮着茶水,笑道:“几位妹妹长得倒是一般货色,还以为是如何颠倒众生的尤物呢。”
皇后冷了冷神色,转着鎏金翡翠戒指,道:“祥妃,大庭广众也不怕忌讳,噤声吧。”
全贵妃转了眼眸,道:“静妃妹妹有娠快两个月了,晨起午后,进得香不香?”
静妃眉梢轻扬,满脸喜色,道:“晨起时还有一阵恶心,午后进了些粥,竟吐了来,一盘一盘的酱烧肘子、菌丝蒸肉、鹌鹑金针汤,便都撤了。”
祥妃抛了一眼,道:“静妃素日少进一些,免得吃了吐吐了吃。”
静妃唇际一荡,道:“能吃了吐吐了吃那是福气,旁人想求还求不来呢。”
全贵妃眼色清凉,含了一缕薄笑,道:“妹妹这一胎定要仔细,万勿动怒,别说撤了一盘,便是三盘、五盘肘子蒸肉也是值的,只盼着妹妹再为皇上诞育阿哥呢。”
静妃弯眉一挑,唇色一扬,双手交合,便作了揖,道:“多谢贵妃关怀,奴才定仔细保养,延续帝祚。”
皇后扬了扬声,道:“妹妹们也都累了,那就先跪安吧,今儿晚敬事房也备下了妹妹的牌子,好生歇息去吧。”
众妃忙起身行礼,道:“嗻,奴才谨遵皇后主儿教诲,奴才跪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