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张平远匆匆赶来时,阿哥所内外已经围满了许多人。
全贵妃坐在雕凤刻花的百纹檀香木软椅上,而那钱嬷嬷瑟缩着身子,蜷缩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直视全贵妃。
张平远行了一礼,道:“寿惠公主患了暑热之症,本是细心调理几日便能痊愈,谁想奴才为公主用药多日,都不曾见效,奴才愚钝,不知是谁,暗中用药,残害公主。”
几位嬷嬷奶娘慌忙的伏地叩首,忙道:“请贵妃明察,请贵妃明察。”
全贵妃骤然举眉,冷冷瞧着众人,道:“少在这儿哄弄,若是被吾查出,吾定不会放过她。”
全贵妃微微扬眉,芝兰忙从后殿取来公主的一切衣物服侍。
紫檀木长桌上一一罗列开婴儿的衣物和素日阿哥所喂养的汤羹粥米。
张平远逐一检查,发现并无异样,全贵妃才稍稍放了心,待到检查皮蛋瘦肉羹时,张平远嗅了嗅,觉得气味有些不对,便蹙了蹙眉。
张平远从袖子里掏出一根银针轻轻试了试毒,见银针雪白发亮,方舒了一口气。
张平远又用银勺舀了一口慢慢尝过,眉头皱了皱,越发灰暗,再尝了一口,立刻警觉,道:“回贵妃主儿,此皮蛋瘦肉羹无毒,只是被人掺了番泻叶。”
芝兰惊愕道:“番泻叶是何物?有毒无毒?”
张平远徐徐一笑,道:“番泻叶无毒,番泻叶又叫泻叶,属豆科植物,产于两广、云贵一带,是极为霸道的泻药。婴儿胃肠食道娇嫩,若是服用过多会刺激胃肠,呕吐腹泻,厌食消瘦,看来是有人故意而为了。”
全贵妃沉下脸子,冷冷扫过一众人,道:“到底是谁敢谋害公主?阿哥所的人若不老实交代清楚,一律发落慎刑司杖杀。”
那何奶娘抽泣不已,道:“奴才实在不知,奴才身份低贱是伺候不了公主一应吃喝饮食,内殿伺候公主汤羹食药的不是奴才,还请贵妃明察。”
全贵妃已然知晓,便抬头问了问伏地哭泣的钱嬷嬷,冷然道:“寿惠公主的内殿是你一手伺候,想必你是知道。”
钱嬷嬷擦了擦额头上流淌的汗水,慌忙乱语,道:“奴才不知,奴才实在不知,阿哥所出出进进的闲杂人这样多,保不齐哪一个对公主上心,便下了毒手,奴才冤枉,当真冤枉。”
全贵妃哪里听得她胡乱解释,当下心思一沉,将手里的茶盏重重一搁,碧绿的茶汤立刻泼了出来。
全贵妃冷冷道:“来人,将这个刁奴掌嘴八十,关入慎刑司服役。”
芝兰立刻答应了一声,便使过眼色,门口的小太监会意,拖着钱嬷嬷便拉下去行刑了。
全贵妃轻哼一声,道:“阿哥所就养着寿惠公主,还让你们这羣废物伺候的这般不仔细,简直是无用!传吾旨意,将奶娘、嬷嬷各自掌嘴二十,以儆效尤。”
殿门外不断传来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和钱嬷嬷哭泣的声音,全贵妃只作充耳不闻,转过头来瞬间睫毛一扬,冷然微笑,旋即又若无其事垂眸端坐。
下夜,全贵妃穿着一件家常的水粉色撒桃花纹琵琶襟旗服,领子边用桃色金丝串珠滚了滚花边,华美娇柔之中透着一抹轻艳,下罩着一色绛紫玉海棠缠枝裙,迎着烛光微微越加温婉华丽。
芝兰掌了一盏铜花心灯,凑上前来,道:“回主儿,长春宫小太监来报,说顺常在殁了。”
全贵妃试了试妆盒里的一串碧翠色芙蓉累凤手钏,对着镂空菱花的窗子外的一缕明朗月色,手钏上翡翠珠子沉静通透,如同一汪沉积数日的绿水,更是光华流灿,熠熠生辉。
全贵妃只清亮一笑,道:“何时之事儿?如何殁的?”
芝兰皱了皱眉,道:“那太监说话含糊,奴才也没仔细过,由他去了。”
全贵妃扶了扶垂落的一串紫金色玲珑八宝穗子,清冷一笑,道:“顺常在好歹常在小主,这般殁了,也定要传到承德,送至皇上圣耳。”
芝兰颔了颔首,道:“奴才着人去办,顺常在尸身,主儿以为该如何处置。”
全贵妃妙目一横,道:“先打发人将她抬过去,再赏她母家失其氏二十两银子,听说她还有两个兄弟,一个捐了县丞的小官,一个无所事事,这话可当真?”
芝兰福了一身,道:“回主儿,奴才也是听伺候丫头说的,失其氏乃是小门小姓。”
全贵妃微微颔首,抚摸着两弯香腮,笑脸盈盈,道:“她伺候皇上也快半年,性子这般骄横,折腾了一阵子,倒是便宜她了。”
芝兰点了点头,道:“顺常在殁了一事,底下人闲言碎语,议论颇重,奴才已严禁口舌了。”
全贵妃摸着冰凉的珠翠,冷笑一声,道:“她殁了也不关吾之事儿,去递消息到御前。”
芝兰诺诺点头,道:“嗻,奴才一力弹压,若有流言蜚语叨扰主儿清静,定不轻纵。”
全贵妃深吸一口凉气,浓厚的眼影和描绘的眉眼越发森冷凌厉。
待到顺常在殁了的消息传到承德避暑山庄之时,道光携着皇后和一众大臣正在山庄外围的牧场狩猎,并没有因为她的死而兴致渐减,反而越发兴高采烈,喜色盎然。
唯有皇后在一侧凝眉暗想,深深不解,倒也不敢流露了来,恐烦扰了狩猎游玩的兴趣,只吩咐仔细料理丧事之话。
此时的避暑山庄之内,烈夏炎炎,清风习习,琉璃翠瓦,鲜花怒放,一派欣欣向荣,水草丰美的盛世华景。
夏风初吹,草美水绿,泛着阵阵暖意,虽有树木廕庇,遮天盖日,倒也不觉得清爽透气,反而更加窒闷不已,令人心思飞绪。
御苑内圈养的一羣马儿野性未脱,刚烈未驯,依旧摇头摆尾,不时低声嘶鸣,马蹄摩挲地面,又不时引颈高亢,马尾抽打身躯不断,似乎有些狂躁不安。
皇后出身满洲大家大姓,不善骑马射箭。故道光只吩咐皇后、祥妃、和妃在凉亭处观望,带了珍妃、静贵人、筝贵人、大阿哥和几位亲王一同狩猎。
静贵人依偎在道光的身边,露出几分娇羞怯态,道:“奴才早年曾在蒙古科尔沁与阿玛在草原上骑马驰骋,如今看来,草原荒芜,倒不如承德狩猎牧场一般,草色青嫩,猎物之多。奴才心想到底是小了些,不足彰显皇上骑射之风采。”
道光轻轻刮着静贵人小巧的鼻翼,指着四方大小的牧场,颇有些遗憾,道:“承德乃是圣祖仁皇帝避暑纳凉之地,不比蒙古草原水草茂盛,一望无际,大清崛起于白山黑水,素以驰骋草原的满蒙二旗着称,祖宗们在马背上得天下,朕虽是一代帝王,却从未去过草原秋猎生禽,打杀猛兽,承德一带已算是不错了。”
筝贵人虽是包衣,却丝毫不比满蒙女子差,此时筝贵人一身水青色夏花长裙,红唇烈焰,秀发轻挽,俏丽高傲的骑在马上。
筝贵人扬了扬洒金色手绢,轻笑道:“皇上天纵英明,有平定四海,安定天下之善,你们蒙古草原虽是牛羊成羣,草木茂盛,比之日渐兴盛的大清,依旧是荒蛮落后之辈,怎得有颜面在皇上身前提及蒙古草原?真是可笑。”
静贵人脸色紫涨,撇了撇一张樱桃秀口,道:“奴才母族从祖辈便与皇家结为姻亲,太宗皇帝的孝端文皇后、孝庄文皇后,世祖皇帝的孝惠章皇后皆出于此,姐姐这般瞧不起么?”
筝贵人眉色清亮,巧笑一声,欲要出言相讥。
道光飞过一个凌厉的眼神,横了过去,筝贵人只好讪讪低头,诺诺不语。
道光望着草色丰美青嫩的牧场,眼圈之中不禁黯然落泪,湿了眼眶。
道光片刻才缓缓了神色,道:“朕登基即位五年,坐拥天下,却从未有过贪恋荣华富贵之心,时刻惦记着先祖之诲。不忘皇考在世之时对朕的谆谆教导之情,朕来避暑山庄便会情不自禁想起皇考,皇考一生功标青史,殊勋茂绩,为大清江山、子孙万代是尽心尽力。”
一直不受道光待见的大阿哥从筝贵人身后一跃而前,道:“回皇阿玛,先帝高瞻远瞩,英明盖世,在一众儿女中传于皇阿玛,皇阿玛文韬武略,智勇双全,不亚于列位先考,带领大清更加繁荣昌盛。”
道光回过头来,用一种狐疑不决,难以置信的眼神仔细打量着大阿哥,眼底的湿润瞬间被这个不被重视的儿子所震惊不已,像是不敢相信一般,眼前从来不够待见关爱的儿子,竟能如此淡定从容,胸有成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只是微微点头,轻笑不语。
远处观望的和妃紧紧攥着淡蓝色绣花手绢,一脸惊慌,紧张不安,冷汗淋淋,唯恐大阿哥说错了一句话。
皇后袭了一件素色团花锦绣旗服,眉目清丽,只观笑不语。
王嬷嬷道:“好歹是圣上儿子,虎毒还不食子呢,何况父子爷们儿了。”
和妃忙屈膝下蹲,道:“多谢皇后主儿指点,主儿待奴才母子之心,奴才无以回报。”
皇后淡然一笑,道:“成全你们母子,也是成全吾,眼下皇上承德避暑小住,无丝竹管弦盈耳,无朝政案牍叨扰。
王嬷嬷笑了笑,道:“圣上临不惑之年,膝下凋零,贵妃之胎是男是女尚且未知,即便是个阿哥,能不能养大还是两说。”
和妃笑得温婉雅致,抿唇一笑,道:“是,奴才不负皇后主儿期望,尽心辅佐大阿哥为皇上分忧。”
皇后梳理着鬓发上垂落的发丝,道:“大阿哥不是嫡长子,却是庶长子,垂髫之时便寄养吾膝下,由吾教导,算半个嫡子。”
和妃殷勤赔笑,道:“得主儿悉心调教,才有今日之力,奴才定为主儿马首是瞻。”
如此一来,皇后、和妃、祥妃、珍妃之外,便是筝贵人、静贵人两位年轻貌美的嫔妃独领风骚了。
平常我行我素,顽固任性的大阿哥奕纬虽是言谈不齐,举止不整,倒也机灵乖巧,在朝政上也能为道光分忧解难一番,政治立场和仁义孝道上也随着道光的心意而上下起伏,各抒己见。
一时连整日养尊处优,不得干政的太后都不免暗暗称赞,含笑称好。
道光惊叹之余也不免对这个儿子给予了新的期望,然而也只有皇后心中酝酿筹谋,知晓花费了多少心血,请来了翰林院的一等讲士和尚书房的大学士为大阿哥传道解惑,授业答疑,才勉强看上去才华出众,君贤臣礼罢了。
此时的承德,麦谷十月,瓜果飘香,金风微凉,秋高气爽,年仅十四的静贵人已是一众嫔妃姬妾,最是得宠之人。
静贵人轻轻抿着轻薄如云的一张樱桃秀口,道:“不想吾也有今日。”
田大海舔着舌头,道:“小主盛宠,小主若有娠,那便了不得。”
静贵人浅浅垂下狭长而又丰满的一弯睫毛,道:“吾还年轻,怎无来日儿女承欢之福?眼下紧是固宠。”
田大海抚掌一笑,道:“是呢小主,您年轻美貌,生儿育女指日可待。”
静贵人柔怯含笑,一曲轻歌,一段曼舞,便在几多南北佳丽,东西脂粉中脱颖而出,引得道光魂牵梦绕,心意迟迟。
一向出身蒙古草原的她,陪着道光在御苑中策马行猎,娇小稚嫩,玲珑妩媚的年纪便英姿飒爽,毫无惧色,渐渐的与一贯以诗词才华,音律器乐着称的筝贵人而平分春色,而使她更胜一筹。
静贵人盛宠的消息也一点一点从承德传了紫禁城。
此时的全贵妃端然坐在铜花紫红木镜之前,由着芝兰的手,轻轻梳理着万千青丝秀发,再用淘净好了的桂花油一层一层的梳篦润发。
全贵妃对着镜子淡淡一笑,道:“说来她青春美貌,年轻娇韵,且是十三、十四之龄,自是比沉闷庸懦的嫔妃爽利活泼不少,且放眼六宫。嫔妃大都出身满洲大姓,满人女子,鞠养深闺,端庄持重,少了未入关之时的举止爽快,落落大方。汉人女子深得儒学礼法,温文尔雅,性情温顺,比之蒙古女子,更显得呆板无趣,乏闷无知了。”
芝兰手势极轻滑,细细的梳着秀发,笑道:“主儿既有满洲女子之勇,又有汉人女子娇柔。”
芝兰拿着梳篦蘸了蘸水,道:“眼下主儿怀有身孕,前途光明,贵不可言。”
全贵妃从妆奁盒里捡了一枚翡翠玉镶金的凤钗,别在瞭如云聚雾一般的鬓上,道:“得了宠眷,便是祖上福泽庇佑,心肠许许,未可知足。”
道光御驾从承德避暑山庄归京回銮之时,已是秋风萧瑟,天气渐凉的十月之旬时节。
而全贵妃也有约三个月的身孕了,依旧礼仪如规,言笑晏晏陪着道光、太后,回了紫禁城。
六宫的秋天总是来得毫不经意,不知不觉已是金秋清寒,霜露微重,从草树泛黄,花木扶疏之间悄然滑落,便已浸凉了衣襟裙衫。
紫禁城各院的亭阁楼宇,飞檐走峭的上端,悬着四方大的蓝天白云,空阔高远宛如一方清澈沉静的玉璧,有秋高气爽之妙,又有心浮气躁之感,微凉的空气之中泛着浅霜薄雾一般的冰凉秋意,伴着一层薄薄的浅淡飘渺的金色轻烟,染黄了青翠嫩绿的树叶,亦吹红透黄了枫树半边。
御花园的清秋菊花随着秋虫唧唧渐次开放,金菊、白菊、红菊、紫菊绿菊,朵朵娇美,锦绣盛开,晕染出一片胜于春色的娇俏旖旎。
其中开得最盛,最为浓艳热烈的一枝,便是年轻貌美,宠眷不衰的静贵人博尔济吉特氏了。
全贵妃再次见到静贵人之时,已是十月初旬的御驾回銮之后。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泛有微薄凉意的夜晚,全贵妃的鸾凤仪仗与凤鸾春恩车狭路相逢。
车上的丽人娇韵清媚,脂粉浓香,带着帝王承幸的欢快畅意和独得恩宠的殊荣而格外引人注目,一路上轻歌曼舞,明媚一时。
听说静贵人在承德避暑山庄极为得幸,当车夫太监停了行程,里面的清秀丽人款款下轿之时,全贵妃一看便知,从她丰润微翘的唇瓣,朱红均匀的脸颊,低垂娇柔的睫羽,谦逊温润的微笑,便知晓了妙方十四的她是如何得宠,如何独领风骚而一枝独秀的种种传言。
承德行宫的骑马射箭,木兰秋狝的飒飒英姿,映衬着马头琴响亮而悠扬的琴调,娉婷莞尔,袅娜情韵,举手间轻垂螓首,投足间端庄优雅,一颦一笑,一肌一容,无不尽态极妍,刚柔并济,如何不能令任何一个男人千肠百转,妩媚丛生呢。
静贵人扶着田大海的手,敛衣收裙,依依施礼,道:“请贵妃安,贵妃圣安,万事如意。”
全贵妃凝眉一皱,盈盈一笑,道:“承德数月,静妹妹可谓春风得意,一枝独秀,隆恩盛宠盖过了一众人,真是岁月悠悠,才人代出。”
静贵人柔柔微笑,低垂着一张白净可人的秀首,道:“回主儿,奴才所得一切福泽,都是仰仗皇上隆恩,奴才蒲柳之姿,能得不嫌出身低微,不弃容貌丑陋,已是十分不易。”
全贵妃扬了扬乳白色绣花洒水金手绢,曼声一疑,道:“妹妹说笑了,皇上登临大宝数年,可知人知心的却极少。吾日日年长,容颜迟暮,有妹妹青春温柔,言谈爽落,举止沉稳,自适伺候在皇上身前。”
静贵人梨涡荡漾,沉静自持,嘴角的一色微笑如秋水生波,涟漪缓缓,道:“多谢贵妃体贴,奴才自初入六宫之中,便得贵妃体恤疼爱,恩惠驭下,贵妃宠爱多年,自是比奴才更得皇上心意,奴才若有出头之日,定不负贵妃叮嘱提携。”
全贵妃抚了抚鬓后的一块翠色玉钿,她精致的妆容在清冷的圆月之下更加神情肃清,一片庄严,便笑道:“妹妹言重了,吾记得今儿夜皇上翻了妹妹牌子,妹妹若不紧着时辰,梳洗妆扮,恐怕敬事房的太监又该受罚了。”
静贵人一双妙目中浮升起了一层朦胧的美意,娇美的容颜低微轻垂,颔首微笑。
静贵人温顺而驯服,让人不由得疼惜怜爱,跪拜一笑,道:“奴才在此恭送贵妃主儿了。”
此时的一轮明月朗然悬空,玉宇清宁,月华流转,月光无尘无瑕入窗入室,不觉盈满红墙,照透翠瓦。
静贵人容颜剔透,在烛火下如一颗无瑕无疵,洁净温润的美玉,望着她渐渐远行的凤鸾春恩车,连全贵妃这般美艳绝伦,宠冠后宫的女子也不由得注目而视,原来皇帝的恩幸与荣宠,可以让一个女子绽放的如此娇艳美丽,令人惊叹。
全贵妃望着凤鸾春恩车里载着无限喜悦的静贵人,眼底里不禁稍稍神伤,道:“虽不够绝色貌美,可人年轻,一颦一笑这般沉静美好。”
芝兰转脸一笑,道:“旁人说静小主年轻也倒罢了,怎得主儿自个儿便不年轻了?主儿青春十八,不过痴长了静小主三四岁。”
全贵妃眉目巧笑,道:“年轻的人总会老去,老去之人曾经也年轻过,夜深了,回宫安置吧。”
静贵人在养心殿的围房由着太监嬷嬷,脱去衣衫裙带,卸妆披发,在碧水木桶里沐浴更衣,梳洗装扮。
沐浴之后被太监包裹上如意绣花龙凤图案的锦被,交接到西暖阁侍奉太监的手中。
西暖阁殿内道光已然轻轻斜倚在软榻之上,耐心等待着静贵人前来侍寝。
明黄色的赤金绣春蟠龙锦缎帷帐铺天盖地的落落垂下,静贵人听着奴才们脚步声音渐次退远,心下暗喜微笑,便从包裹的粉红色桃花锦被中一点一点的钻出来,再一移一动挪入道光怀中,露出了一张洗去铅华,不施脂粉,素净洁白宛如一朵初开初放的芙蕖。
道光笑着抚摸她丰润微红的脸颊,道:“吾一向喜你蛾眉不扫,铅华不施,像在避暑山庄秋狄狩猎,骑马射箭,而你却在红叶漫天之下一身素淡衣裙,英姿飒爽,丰韵俊秀,吾惊艳之余而对你念念不忘。”
静贵人眉色一舒,妙目一展,只垂首看着一室烛光莹亮,照得绣花暖帐上所悬挂的碧金色坠八宝珍珠纹饰,华彩夺目,熠熠生辉。
静贵人心内顿生欢喜,彷佛只有这样华丽的璀璨,才能让她那颗漂浮不定的心有了着落。
静贵人低眉浅笑,道:“多谢皇上夸赞,奴才不负美貌,也不敢妄自菲薄,奴才多谢皇上。”
道光轻轻刮着静贵人娇小的鼻翼,道:“旁人如何美貌,终究是旁人的。而你却不同,你年岁娇小,性子沉静,是旁人都没有的。”
静贵人将半张娇羞的粉面埋在了道光坚实的怀中,娇滴滴一笑,道:“是皇上顾念长情,怜悯奴才罢了,不厌奴才伺候不周,言语不全。”
道光一声朗笑,轻吻着静贵人如玉光洁的面颊,粗壮的手指指点留恋着她光腻不油,润滑细嫩的脖颈,低语细细,道:“能让吾不厌弃,便是你的好处”
静贵人略带娇羞的脸颊两边泛起了一丝红晕,道:“奴才有何好处?但请皇上赐教了。”
道光语意深沉,口齿缓慢,道:“好处得仔细数来,说来你伺候吾不久了,也该为吾诞育阿哥了。”
静贵人腼腆一笑,道:“奴才无福,得皇上爱眷,却辜负皇上隆恩。”
道光冷哼一声,别过了脸,道:“你伺候也不短了,且瞧贵妃从初年至今,接连生育,你若无福,诞育不了子女,那吾召幸你又有何用?”
静贵人彷佛是捱了一记重重而又响亮的耳光,这样的猝不及防,这样的委屈难堪,打得她眼冒金星,头昏脑涨。
她只觉得不施粉黛的脸颊上泛起了一阵阵的滚烫痛辣,烫得静贵人发痛发麻,几欲流下眼泪来。
静贵人咬住了一双微薄的嘴唇,道:“皇上万勿动怒,奴才定着御医仔细调养身子,为皇上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道光却也心意沉沉,不再言语。静贵人忙胆战心惊,殷勤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