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气异常炎热,柳树上的蝉的嘶鸣一声接一声传过耳边,叫人昏昏欲睡,越发烦躁不安。
祥贵人、瑺答应几位小主各自扶着婢女的手,步态悠悠在园子游玩。
只见祥贵人长眉入鬓,眉上描绘的青雀头黛精致艳丽,许是盛夏酷暑难忍,妆容也只是淡淡匀扫,秀发回环打着发髻,只用一块翠绿色扁方压发,一枚镶金点翠簪子斜插。
而瑺答应穿了一件水紫色暗花织纹绣彩蝶旗装,头发挽成了小两把,镶着珠翠首饰,金银翡翠,也是十分夺目,一众穿花扶柳,笑声晏晏。
章廷海赔着笑脸,道:“回小主话,圆明园真是凉快,奴才进宫这么多年,沾着小主的光,才能进来伺候一回。”
祥贵人妩媚一笑,道:“沾着我的光,算是沾对了,要是跟着不得宠的,别说圆明园了,便连御花园都没的去。”
瑺答应掩唇发笑,道:“是呢,皇上体恤,才许了奴才近身伺候。”
章廷海更是笑道:“答应小主说得是,奴才愿意伺候小主,为小主做事,奴才喜欢。”
祥贵人闲闲道:“听说圆明园是三个字还是圣祖亲自命名的,圆明,则是神,君子之时中也,而明字又是光明普照人也,虽说皇上登基,国库尽数上来了,撤了万寿、香山、玉泉三座山的陈设景致,又罢了承德和木兰秋猎,到底是老祖宗历尽百年修建,皇上都喜欢来这居住,更别说咱们了。”
绿春低声道:“下晌皇上瞧了全主儿,还赏了全主儿一斛珍珠,许是外头进上的,格外耀眼。”
祥贵人明媚莞尔,道:“果真皇上宠她,连一斛珍珠,千价之数,都舍得赏下。”
瑺答应眉头一蹙,道:“狐媚手段是了,皇上亲择杏花春馆给她住,又赏了一斛之多,是把她当作杨玉环宠么?”
祥贵人梨涡一荡,道:“人家得势,一斛珍珠才值钱几何?瑺妹妹得空去主儿那儿坐坐,主儿喜欢与你言语。”
瑺答应福了礼,道:“是,多谢姐姐提点。”
全嫔、恬嫔、睦常在坐在杏花春馆绣花,睦常在额头上冒着细细的汗珠,忙喝了一口蜂蜜西瓜汁,道:“自从皇上住了圆明园,就召了皇后主儿一次,祥贵人一次,连姐姐也不曾召幸。”
全嫔放下绣花撑子,道:“国事烦忧,家大业大,千头万绪,焦头烂额。”
睦常在诺诺点头,道:“姐姐说得在理。”
恬嫔也道:“妹妹实大体,难怪皇上宠你,妹妹尚且如此,姐姐便更不足了。”
全嫔放下了绣花撑子,道:“姐姐伺候圣驾已久,定是皇上心尖之人,妹妹们才不过月余,怎能与姐姐相较。”
睦常在散开了伺候的下人,低声道:“说来妹妹还是两个月前伺候过一回,这几个月连皇上一面也没见上。”
全嫔羞得脸色潮红,恬嫔也止不住掩唇发笑,道:“吾和你八九不相上下,上一次伺候圣驾还是半年前。”
全嫔脸色绯红,便低了低声,道:“睦妹妹年轻不知深浅也就罢了,偏偏恬姐姐也这般说起私隐来,叫奴才听到如何使得。”
恬嫔也十分害臊,掩着脸面,道:“就咱们三人,有何怕的?虽说我从潜邸伺候了来,到底年岁渐长,人老珠黄。”
全嫔戴的彩凤镶金榴花护甲吱吱划着桌几,沉声道:“姐姐何必妄自菲薄,皇上不是寡情之人,姐姐侍奉久了,皇上心下自是记得。”
睦常在拉着恬嫔的手,笑道:“是呢,且瞧和嫔便知,皇上虽说不甚宠爱,到底顾及着大阿哥颜面,两三个月召幸一回。”
全嫔也笑道:“是了,姐妹们加把劲儿,谁若是头一个诞下皇子,皇上指不定如何欣喜,到时为嫔为妃,也便有着落了。”
过了几日清晨,全嫔便去平湖秋月向皇后请安问好,一路上怪石嶙峋,崎岖幽静,又穿过一片杂花垂柳,郁郁葱葱花海交错之中只见四个黑色大字,赫然泼墨着平湖秋月,这便是皇后的寝殿。
彼时皇后主儿尚在梳妆打扮,便由王嬷嬷回了各位小主,道:“奴才禀小主,皇后主儿尚在簪花梳洗,请诸位小主自娱,再来请安。”
恬嫔屈了膝,扬了扬洒金花绣丝手绢,道:“嬷嬷回了主儿,请皇后主儿不必着急,主儿这儿的花开得甚好,我等再此各自赏花。”
和嫔拉着全嫔的衣袖,笑道:“妹妹最近身子消瘦了,许是圆明园的油水清淡,养不出妹妹的丰腴。”
全嫔敛了敛衣裙,笑道:“姐姐说笑了,姐姐日渐丰腴,气色上好,想来是姐姐见了皇上,得皇上恩惠眷顾,才如此滋润。”
和嫔眉色一紧,道:“妹妹说笑了。”
睦常在指着右手边廊下的几盆并蒂海棠,笑道:“姐姐快瞧,皇后主儿宫里的花开得是好,那并蒂的海棠,颜色鲜红,株株圆硕,真是好意头。”
祥贵人也笑道:“是呢,我也瞧着那颜色甚是红艳,又是成双成对的意头,宛如皇上与皇后主儿夫妻和睦,心意相通。”
全嫔抚着耳后的一支步摇,道:“其实吾瞧着,下两盆的芙蓉开得更是夺目,嫣红娇丽,明艳无方,甚是欢喜。”
说着走上前去,摘了一朵娇粉芙蓉别于鬓间,吟吟道:“风含翠筱娟娟净,雨裛红蕖冉冉香,你们瞧这赤色芙蓉,花色娇嫩,鲜红明艳,一看便是苏地的珍种,北国之远,春寒料峭,难为长在京中了。”
和嫔摘了一朵,却道:“芙蓉再美,也登不得台面,不比那正经的牡丹、芍药,乃花中之王,艳丽丛生。”
全嫔淡淡一笑,道:“牡丹乃是名花,天姿国色,甚是富贵,可到底京城常多霜雪,畏寒畏冷,不易栽活。吾却说芙蓉端庄,九月江南花事休,芙蓉宛转在中洲。美人笑隔盈盈水,落日还生渺渺愁。如此花中翘楚,可是牡丹、芍药,比不得的。”
和嫔一脸茫然,便要反唇相讥,只见王嬷嬷行了一礼,道:“皇后主儿梳洗完毕,请诸位小主进殿请安。”
皇后坐在铺着团花石榴绣芙蓉的橙黄色锦被炕上,端庄含笑,接受着众嫔妃的请安问好之礼,遂齐声喊道:“奴才请皇后主儿安,主儿圣安,万事如意。”
皇后抬了抬手,笑道:“妹妹们都起身吧,赐座,上茶。”
只见宝银、翠雯、翠芸丫头端端正正的捧来了茶盏,摆放在诸位小主面前,道:“妹妹们尝尝口味,这是皇上新赏的碧螺春,若是喜欢,吾便吩咐下人包一些给妹妹们。”
祥贵人饮了一口碧螺春,明媚笑道:“奴才多谢皇后主儿,主儿宫里烹的茶,细如银针,状如柳叶,色泽青翠,味之甘甜,果真好物出在主儿宫中。”
瑺答应也道:“是呢,奴才也尝着清香扑鼻,甘甜爽口,当真最喜皇后主儿。”
皇后妙目微微上扬,笑道:“妹妹过誉了,其实妹妹们年轻,是最得皇上喜欢,吾不过得皇上几斤好茶,实在不足为奇。”
祥贵人丹凤细眼,樱口杏腮,抚了抚衣袖,道:“主儿客气,主儿体恤驭下,真是令奴才敬服。”
皇后笑道:“近来吾翻了翻敬事房的档,自入了圆明园,除了吾伺候了一回外,全嫔伺候两回,祥贵人伺候一回,瑺答应也伺候一回,皇上雨露均沾,才能六宫祥和。说来还是全妹妹最得皇上恩宠,承恩召幸也最多。”
全嫔忙起身,道:“奴才不过偶尔两次,让皇后主儿见笑了。”
祥贵人扬着手绢,道:“姐姐年轻貌美,承恩召幸也是最多,合该为皇上诞下一位皇子,以示天家恩德。”
恬嫔也道:“妹妹这般年岁,迟早会有的。”
皇后朗朗笑道:“是啊,妹妹们年轻,有孕是迟早之事。说到子嗣,便要雨露均沾,吾身为中宫,便要规劝皇上四处坐坐,咱们出来小住一趟不易,妹妹们抓住时机,拾得恩宠。”
众妃等忙起身行礼,道:“奴才等多谢皇后主儿关怀备至,谨记于心。”
皇后笑道:“好了,既是妹妹们喜欢,那吾差人包好茶叶,给妹妹们送去,王嬷嬷、宝银,当下多包些茶叶,分给合宫。”
王嬷嬷行了一礼,道:“奴才遵命,奴才这就下去。”
皇后又道:“好了,妹妹们也是累了,都散了吧。”
众妃方莺莺燕燕的屈膝行礼退下了。
待一众人走后,皇后扶着翠芸的手回了内室,道:“方才分下了,还剩下多少茶叶子?”
王嬷嬷撇了撇嘴,道:“拢共六包,剩下了两包,不是奴才多嘴,主儿实在没必要把这样好的茶叶,分给小主们,小主不领情不道谢,辜负了主儿一番美意。”
皇后抿了口茶,却道:“左右也不是别人,都是自家姐妹,皇上难得赏赐一回,皇家恩惠,自当同赏是了。”
王嬷嬷垂着手,道:“主儿是热心,可奴才心疼这么好的东西,如今皇上厉行节约,克勤克俭,节衣缩食,这上好的碧螺春,也是不常见,主儿如此,倒叫奴才惋惜。”
皇后不以为然,转了转手上的鎏金镶彩花的护甲,道:“嬷嬷有何惋惜?吾打赏了她们,便是中宫的宽宏,再说了,年年都有的东西,何必心疼?”
王嬷嬷道:“即使如此,那奴才也不好说什么了,主儿仁厚,六宫定当感激。”
皇后笑了笑,道:“嬷嬷托人把余下的两包茶叶,送到宫外阿玛的府上,阿玛虽是为官为宦,可却谨慎,再说这般好的茶叶,近年也是不常见。”
wωw ▲ttκǎ n ▲c o
王嬷嬷福了一礼,道:“奴才知道了,主儿放心便是。”
皇后微微点头,叹了口气,道:“吾何日才能放心,阿玛虽深得皇上器重,可族上除了阿玛与叔父之外,再无旁人为官。还有荣海,都已经十几岁了,却还是一个人,连个小妾也无,若想联姻,也要有意中人才行。”
王嬷嬷道:“这些事儿原是主儿不必急的,公子一表人才,年轻骁勇,何愁没有名门淑女,望族闺秀下嫁?再说主儿乃是当今皇后,执掌六宫,如此家世,只怕相亲的踩折了门槛。”
皇后笑了一声,道:“好了,嬷嬷,快托人将茶叶送出去吧,若是迟了,便要等到明天了。”
这一夜,圆月皎皎,星华如水。道光正坐在镂月开云看着摺子。
碧绣于一侧轻摇小扇,驱赶蚊蝇,而碧绮端着一碗绿豆百合汤,工工整整施了一礼,道:“奴才回皇上,夜来困倦,仔细伤了眼睛,奴才命御膳房做了一碗绿豆百合汤,落胃消食,润肝明目,皇上且先尝一尝。”
道光答应了一声,撂下了手上的朱笔,道:“也好,想来朕的肚子也饿了。”
碧绮含笑,捡了筷子,递了过去,道:“皇上为国烦忧,操心劳神,到底也要珍惜身子。”
道光喝了一口,抬头笑道:“朕还年轻,多熬几个时辰不妨事,想当年世宗宪皇帝一夜只睡两三个时辰,朕与之相较,当真是自惭形秽,望尘莫及。”
碧绮颔首,屈了屈膝,道:“皇上言重了。”
门外李长安低头进来,行了跪礼,道:“奴才请皇上安,敬事房的人来了。”
李长安便挥了挥手,只见敬事房总管太监贾庆海躬着身子,双手捧着漆盘,屈膝跪地,道:“奴才请皇上圣安,万事如意,奴才请皇上翻牌子。”
道光放下了碗,便有碧绣立刻撤了碗回去,道光的指尖在全嫔、祥贵人的牌子上晃了晃,犹豫了一下。
碧绮忙上前,拿起全嫔的绿头牌,擦了擦,道:“哟,奴才瞧着全主儿的绿头牌上少了蜡,公公怕是忙得糊涂了。”
贾庆海拍一拍脑门儿,磕头道:“奴才糊涂,奴才糊涂,望皇上恕罪。”
道光也没言语,指尖方犹犹豫豫地停在了和嫔、恬嫔的绿头牌上,翻了过去,道:“就传和嫔伺候吧。”
贾庆海答应了一声,道:“喳,奴才这就请和主儿。”
水木明瑟的东配殿里身影寥落,灯光黯淡,和嫔正与宫女下人们缝制衣物,但见御前的太监顺喜走了进来,行了一礼,道:“奴才请主儿安。”
和嫔疑了一声,放下了手上的针线,道:“我瞧着你眼熟,你不是御前的公公吗?你怎么过来了?”
顺喜笑道:“主儿好记性,奴才是御前的,皇上翻了主儿牌子,銮驾来接主儿过去伺候呢。”
宝钰、蝶儿忙屈膝,贺道:“奴才恭喜主儿。”
和嫔一听,捂着心口,睁大了双眼,脸上像乐开了花一般,忙喜道:“你说得真的?你瞧瞧,皇上这都大半年没翻我牌子了,怎得说翻就翻了。”
宝钰笑道:“主儿伺候皇上多年,皇上长情,惦记着主儿呢。”
顺喜也道:“姑娘说得是,回主儿,侍寝的銮驾马上要来了,主儿紧着时候快准备着。”
和嫔连连点头,道:“是,是,是要紧着预备,蝶儿,快去拿件鲜艳的衣裳来,宝钰,快为我梳妆。”
宝钰福了一礼,道:“奴才瞧着,主儿现在也甚是端庄。”
和嫔摇了摇头,摆手道:“那怎么成,我许久未见皇上了,蓬头垢面,怎么接驾呢。”
顺喜搓着手,笑道:“那和主儿好好收拾,奴才便先出去候着了。”
镂月开云的西配殿,烛火明灭,摇曳不定,道光正坐在软榻上看《春秋》,李长安几步进来,道:“奴才请皇上圣安,和主儿来了。”
道光微微颔首,沉默不语,李长安忙拍了拍手,只见和嫔穿一身水粉色绣花旗服,头上镶着珠翠钗环,忙屈了膝,施了一礼,道:“请皇上安,皇上万事如意。”
道光抬了手,和嫔羞涩一笑,怯了秀首,道:“皇上,夜深了,奴才伺候皇上早些安置吧。”
道光抬了头,道:“朕还没累,再瞧一会子书,你若是困了,便可先睡。”
和嫔抚了抚鬓角,笑道:“回皇上,奴才也不困,奴才喜欢伺候皇上。”
道光脸色一黯,捻着手上的一串祖母绿佛珠,道:“大阿哥现下如何了?在上书房可还听师傅的话嘛?谙达教习的功夫可有长进嘛?”
和嫔一听问起大阿哥,脸色立马欣喜,赔笑道:“听话,听话,大阿哥最听师傅的话了,《论语》、《庄子》每天都在背,还有天不亮就跟着谙达练习骑射、摔跤,最是认真了。”
道光抿了口茶水,道:“师傅和谙达教授的知识有时有晌,到底不比生身父母传授得仔细,你是他的额娘,皇后是他的皇额娘,素日定如皇后一般,温淑教导,认真指引,也不枉费朕的一番心思。”
和嫔莞尔一笑,道:“是了,奴才是认真教导大阿哥,奴才得了闲便对他说,奕纬,你是皇阿玛的长子,是先帝最喜爱的孙子,你可一定要懂事,千万别辜负了额娘与你皇阿玛的期许。”
道光眼色一阵凌厉,缓缓地合上了书,坐正了身子,道:“你就这样教授你的儿子的?”
和嫔笑容一收,温婉垂首,福了身,道:“是,奴才还说,眼下你皇阿玛膝下无子,唯有你一个阿哥,你可一定要争气,将来你皇阿玛龙驭上殡,额娘也就荣升太后,跟着你享福了。”
道光听完,眉心骤紧,双目愤怒,眼眸暗沉,和嫔却是欢喜不知,道光的暴怒随着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和嫔娇嫩的面上,顿时起了五个血红指印,肿得高高。
和嫔吓得瞪大了眼睛,匍匐在地,道光怒道:“你真是全无心肝!朕还没有殡天,你就觊觎着朕的龙椅,还妄想成为太后,真是卑鄙下流,恬不知耻!你且瞧瞧你的儿子和你都是何德行,猥琐无知,如此不堪!”
和嫔泪水横流,连连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奴才冤枉!奴才冤枉!奴才并无觊觎皇位,还望皇上明鉴!”
道光的怒火愈燃愈烈,指着她的鼻子,道:“你也不瞧瞧自个儿是何身份,满洲下五旗贱奴,伺候人的奴才,当年若不是先帝怜惜,给了你个侧福晋,你有何颜面爬上朕的龙牀,你倒成了气候,想做紫禁城的太后,如此野心,如此不堪!你现在给朕滚,朕不想见到你!”
和嫔面色煞白,满脸泪水,失声唤道:“皇上,奴才冤枉!奴才不过是一时口误,才胡说八道!奴才冤枉!”
道光愤怒至极,一碗滚烫的茶水瞬间泼在了和嫔的身上,冷冷道:“你的儿子被你教导如此龌龊不堪,真是有损天家威严,令祖宗蒙羞,传旨下去,即日起,将大阿哥送到阿哥所,由皇后教导抚养,直至长大成人,今生今世不许和嫔探望一眼。”
和嫔听后身心俱碎,如同五雷轰顶,只是浑身战栗不己,一声悲戚的惨叫便晕倒在地,再不起身。
九月二十,道光携众嫔妃提前归京,和嫔受此番雷霆惊吓,已是晕晕昏厥,彻底失宠。而祥贵人的阿玛在江南一带肃清了鸦片流毒而备受道光宠信,官至从二品理藩院副卿,而她在六宫春风得意,顾盼神飞,风光万千。
这一日,众位嫔妃向太后、皇后请安完毕,便各自回去了。众妃告退之后,皇后留了和嫔、祥贵人。
皇后着了一件素银色芙蕖并蒂绣蝴蝶兰旗服,头上也簪着一只镶金蜻蜓点翠宝钗,配上宝红色如意同心流苏,气度莞尔,端庄雍容。
祥贵人忙从翠雯手中接过一碗秋梨膏,用瓷勺舀了舀,送至皇后嘴边,殷勤道:“皇后主儿操劳半晌,也是累了,喝一口滋润嗓子吧。”
皇后笑吟吟道:“听说你阿玛深得皇上宠爱,又加封至理藩院副卿,一路荣耀,当真可喜可贺。”
祥贵人福身施礼,莞尔一笑,道:“多谢皇后主儿,奴才的阿玛再得高官,也是在主儿的阿玛眼皮子底下做事,主儿阿玛世代显贵,严明律己,主儿成全,奴才与阿玛感激不尽。”
皇后意态闲闲,静静抚着小指上的鎏金莲花纹碎玉护甲,道:“妹妹真是会说话,难怪皇上如此宠你。”
祥贵人妩媚一笑,道:“奴才所得,无不仰仗主儿恩惠,主儿隆恩,奴才没齿难忘。”
皇后抿了一口秋梨膏,转首笑道:“你有心便是了,也算吾没白疼你。”
皇后瞥了一眼形容消瘦的和嫔,笑意渐收,道:“自上回被皇上申饬,皇上可还说过见你?”
和嫔心中凄苦,神色惶惶,低头道:“奴才不堪,无颜面对皇上。”
皇后冷笑一声,道:“你的确不堪,有你这样的额娘,大阿哥这辈子也没何指望了,可惜了大阿哥,生生被你给拖累。”
和妃闻言身子一瑟,手上一抖,面露怯色,低头不言。
皇后心中烦躁,转着手腕上的一对儿暗绿色细纹镯子,道:“前几日,吾听说珍贵人罚了你身边的使唤丫头,你连自个儿的奴才都护不住,亏你还是一宫主位,皇子生母,竟也被一个小小贵人欺凌至此,当真是无用。”
和嫔怯怯羞羞,声如细蚊,道:“珍小主出言不逊,羞辱大阿哥不得皇上宠爱,奴才想教训……。”
皇后抬起秀丽长眉狠狠剜了一眼和嫔,轻笑道:“教训?你也配!虽说你是嫔位,她是贵人,可你也不瞧瞧身份,天地之宽,云泥之别,当真是糊涂。”
和嫔一脸羞愧,双脸紫涨火辣,低声下气,道:“是,是奴才糊涂。”
祥贵人笑了笑,抚着鬓上的簪花,道:“皇后主儿莫生气,和姐姐下次当心些便是了,别气得皇上和主儿伤了身子。”
皇后搭了王嬷嬷的手,起身道:“若能有祥小主一半聪慧,也不至皇上如此厌恶。”
和嫔眼中莹莹闪泪,低头独自垂泣,皇后又道:“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和嫔、祥贵人退下吧。”
看着和嫔羸弱无助的身影,皇后不由得深深剜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