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所有人走后, 她穿着一双绑带的平底凉鞋，顺着弯曲发白的水泥窄马路走了20分钟，也没见到前面哪儿是尽头, 打车App上显示附近也无车可用。
有时候, 她真是恨极了自己这宁死不屈的倔脾气。拿着手机明明可以给顾方舟打个电话, 不亲自来接, 至少帮忙叫辆车也是好的, 也好过有摩托车来往时，她总要提心吊胆一下。
当今社会信息发达，看多了哪个角落出点摩托车事故, 摩托车恶行，总不免心生忌惮, 听风就以为是要落雨。
“同学聚会结束了吗？”大概是念念不忘, 必有回响, 赵芃芃忍着，倒先等来顾方舟的电话。
“结束了。”
“你在干啥？怎么这么喘？”听得他有点心猿意马。
“我没干啥, 就是正往回赶呢。”赵芃芃深吸口气，努力平复。
她喘是因为刚路过一户人家，被一条毫无预兆窜出来呲牙的大黑狗恐吓了几声，吓得她心抖得若筛子，久久没法安定。
“你到哪儿了？我来接你, 旺仔他们晚上还想跟你聚聚。”
“我在……”
30多分钟以后, 赵芃芃在出乡村公路的口子上和顾方舟汇合了。
他一来, 闷声不说话也就算了, 还把下颌绷得死紧, 摆张扑克脸给她看。还是王牌的那种，脸上干干净净的, 除了“大爷我不好惹，惹了后果很严重”这一个信息外，没有别的内容。
她走了那么久的路，她也累得不行，正好靠在椅背上休息。就是身边人呼吸就呼吸吧，非要粗声粗气的，搅得她瞌睡艰难。
不过艰难，她也还是睡着了，刚刚紧绷的神经这会儿放松下来，是真的累。
就是睡得浅，车子等信号灯一停，她就能醒一下，醒来睁眼第一反应是去看他，发现这家伙一副狮子看猎物时一眼不眨的正瞅着她。
“虽然我好看，好看到让你词穷说不出话来，你也不能一直盯着人家啊！”赵芃芃坐正，脑子不知是不清醒还是作虫作祟，操一口台湾腔，嗲声嗲气的开始胡言乱语。
顾方舟定定看了她几秒钟，说时迟那时快的竟然扯了她的胳膊往自己跟前一拉。嘴一张一吸，弄得她心头一紧，心口异样的动了动，口中“嗯”了一声叫痛，他才松口。跟着没事儿人似的，继续开他的车，跟上前头。
赵芃芃看着胳膊上那处暧昧的红印儿，还正好是在她胳膊向着人的一面，她嘴硬气骂道：“算我运气不好，被狗咬了。”
顾方舟从鼻子里挤出一句不以为意得有点抑扬顿挫的轻“哼”回她。
她叔可忍婶不忍，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的开口问他：“你从刚才开始，到底在生什么气？”
顾方舟抽空凉凉的看她一眼，眼神里活像含着千言万语，也不管人家看得懂看不懂，他就是咬紧牙关不说话。
“气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赵芃芃在心里叽叽歪歪的骂。
“气死你算了，好继承你的花呗，给我匪哥买小鱼干吃。”
“这到底是什么男朋友？人家谈恋爱，甜腻腻，和风细雨的呵护着，你却要气死我！”赵芃芃继续叽歪。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是你男朋友？”
“有啊，要没有这三年我干嘛想着你念着你。”赵芃芃刚才受的那些委屈还有惊吓，一时间拧成一股像喷水的泉水迸发，不知不觉竟然带了哭音。
有了引子，刹那间，眼泪和酸涩感也是由下而上，会晤似的分别涌上眼眶和鼻端，赶来凑热闹。她两手握着，极力忍了忍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顾方舟原本想要暴躁的按了下车喇叭，半点也不想给正堵车的车队旁边，那辆还想要见缝插针的白色小车让道。被赵芃芃这一吼，他软下来，停了车让它先过去了。
车流堵得一动不动，顾方舟停下车，偏头看她一副委屈巴巴的小媳妇儿样子，哪里还有什么气。他拿出好语气半责怪半哄道：“那你怎么宁愿走近一个小时的偏僻公路，也不给我打电话？今天天气这么不好，光线这么暗，万一……”
“我想着，我自己能解决的，我尽量就自己解决。我哪儿知道会那么远，我坐车进来的时候，好像也没这么远的。”凉鞋底薄，走这么久的路，她的脚板心现在还钻心的痛，赵芃芃越说越觉得自己可怜巴巴的。
这是她的一贯处事态度！这家伙的忍工也了得，他这三年都是看在眼里的。
出了事儿不轻易跟人计较，跟他在一起后也从不跟他说，委屈都不吭一声，除非他自己撞见或者听别人说。
上次人都闹到他门口来了，她也没提他半个字，事后也不跟他说。要不是看了监控，听见施鑫他们说了事情的原委，他可能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女朋友有能力够坚强，哪个人又不高兴？但有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像个没能真正走进她生活的局外人，跟陈愉他们这帮朋友也没什么差别。
明明有些法子，从他的角度来说，更容易解决，她就是不用。
没办法，山不来找他，他便去就山。想着法儿，上赶着，要跟她扯上关系，广而告之，要把她丢进自己身后来护着。
“咱们换个角度说吧！若换成是我呢？你想想，要是我有什么事情，你会出手帮忙吗？要是我也什么都不告诉你，你会是什么心情？”
“我……只是习惯了。”
“以后，麻烦你也习惯习惯让我有个存在感。”
“哦。”
车子终于动了，缓慢向前行进着。
走到松动以后，他们才发现原来前头出了车祸。
本来路就不宽，一辆车斜斜的堵在马路中间，也难怪后面会都城那个样子了。
赵芃芃心里想着顾方舟刚才的话，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一时间心里有些复杂，她便一路沉默着，只看着窗外的风景犹自琢磨着。
过了那段事故区一会儿，她偏向窗外，就正好瞧见杨振一行人。
走了这么久，他们竟然还困在半路。车屁股翘起，三个男生一人拿着手机，另两人合力拿着工具，笨手笨脚的，正捣鼓着似乎是要换胎。
只见两人蹲在一起，四手向下用力试图推动螺丝刀。但发力都致使两脸两脖发红发粗，也没见那螺丝刀移动半分。显然进度十分不顺利。
赵芃芃想，假装没看见让车直接开过去，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毕竟这货有个十年如一日的臭毛病，一般人不让上车的。
偏偏那个给她递过话的女同学太不知情识趣竟然先看到了她，正热情洋溢，手舞足蹈的跟她挥手示意。
“认识？”顾方舟放慢车速问她。
“就今天聚会的同学……那个，你要是愿意载人回去，就……”
“当然不愿意。”顾方舟答得斩钉截铁。他心想，这都是帮什么同学，竟然也不搭她一下。
偏头一看四男一女，已经这么挤了。赵芃芃今天穿的又是无袖上衣，下身又是半身裙，露在外面的胳膊腿白白嫩嫩，被人碰了捱了他也不高兴。他又释然了。
天色渐暗，几个男的在那儿各种不得要领的捣鼓，看得他着急。
油门渐松，他便将车停在了路边。
赵芃芃瞠目结舌。
您倒是言行一致啊！说一套做一套的，这谁反应得过来啊。
她慢半拍的跟着下车，想问他不载人，停车下人向人靠近是要干啥。奈何同学们就在面前，她不好张口，就静观其变了。
“风云人物？不，你是赵芃芃男朋友？”
“风云人物不算，是她男朋友没错。”顾方舟挑眉答道。
只那一句“风云人物”他就知道，聚会上肯定有人说了些什么。
“巧了遇见你们，哥们儿帮忙搭这几个同学进城呗？”杨振嫌重卸菜似的要将人往顾方舟车上赶。
旁人见那车，一尘不染，高高大大，帅帅气气，心都一飞而去，坐进了车里。只留个肉身没得应允，不情不愿的站在路边等。
顾方舟牵了下唇角，又挑了下眉，没接话。
旁人心里一阵呜呼哀哉，那个给赵芃芃递过话的女同学，已经打开了打车软件，在查看附近的用车情况了。
顾方舟将注意力转到垫起的车屁股和轮胎上，说：“轮胎都没拧松，怎么就支起千斤顶了？再说你这千斤顶支起的高度也不够。”
“高手，你懂啊！”
“高手谈不上，自己换过两回而已。这就是用车常识。”
杨振被说得面上有些悻悻的，但又不得不屈服于现实，低着头。
顾方舟说着，还不嫌脏的竟然接过工具动上了手帮起忙来，连赵芃芃都急得往前走了两步想要拦着。
旁边得闲的人，又看一眼被他换过两回的车。只看那车标上的一串英文字，眼睛就闪了闪回头往身前杨振的车看一眼，那是个他们需要用力想才能认得出的车标志，眼神顿时就一暗。
还真是难怪了，赵芃芃刚才不愿上车，换成他好车坐惯，也不愿坐这走一路遇上坡下车推三次，最后还彻底歇火的破车。
顾方舟的思维路径赵芃芃没琢磨明白，他怎么人不愿意让上车，却能动手帮人换轮胎？论脏的话，后者不是更脏？
不过，见他卸轮胎，倒是种视觉享受。
他帮忙放了千斤顶，跟着往轮胎上装了螺丝拧刀，利索的上脚就是一踹，跟他踢球进对方球门的架势一个样，一踹一个准。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一个轮胎换下来一气呵成。
最是让人目不转睛的是他用力时，胳膊上的肌肉，立刻呈现更加饱满性感的线条来。这满满荷尔蒙的画面，在越发暗下来的夜色的掩饰下，她瞧得越发无忌无惮。
大概是应了那句敢做要敢当，她正瞅得欢，就见顾方舟换完轮胎拍拍手，朝她看来，脸上带着抹玩味的笑。
赵芃芃立即别过眼去。
眼看杨振的车已经完好的重新上了路，他们的车却迟迟未发动。
赵芃芃偏着头，听见身边人悉悉索索的正脱衣服。
“芃芃。”
“啊？”赵芃芃将头朝他的方向偏了偏，隐约可见一片白花花的肉，她赶紧又偏回头来。
顾方舟呲笑一声，将脏衣服里朝外，叠成个小方块递到她面前：“帮我把衣服放车尾箱，顺便帮我从备用箱里拿件衣服出来。”
“哦。”赵芃芃梗着脖子接过，捧着衣服开门下了车。
讲真，衣服上有股薄荷味的青草淡香，又有股淡淡的汗味。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莫名叫人心跳的味道。
赵芃芃笑话自己，他人的汗味就是汗臭味，喜欢的人的汗味竟然叫心跳的味道。她真是，喜欢得都生了偏执了。
从备用箱里取了衣服回到车前开了门故意偏了头递给他，却死活没见他接。赵芃芃偏回头来看他。他倒是坦荡，就挺腰展背的向着她，脸上还是那抹玩味的笑。
“想看就看呗，刚刚不是看得挺起劲？还说我色狼，你也是个色女。”
“色什么女，我那就……纯欣赏的眼光，再说了，我拍摄见不穿衣服的男的见得还少么？”赵芃芃死鸭子嘴硬，为了面子夸大其词。
她脑子里闪过拍过的裸露上半身，或者敞开胸口拍摄的客户，其实一个手来数还有富余。
而且，他们的身材，要么太瘦弱不能直拍，要么偏肉，后期修片猛给瘦身……真的没有顾方舟的六块腹肌来得那么好。
“哦？是吗？见得不少哈！”顾方舟说话阴恻恻的，探身朝她逼近。
赵芃芃心跳如擂鼓，人未动，就看着他靠近，呼吸越发不畅了。
她动了动唇，以为他要吻下来。她手在腿上攥了又攥，十根脚趾也纷纷抓起，咽部咕咚一声咽尽口水，眼瞅着他笑得蛊惑，越发靠近，她立即便要自发自动的闭上眼来。
但就在瞬息之间，她又猛地清醒过来。这厮并不按套路出牌，在他几乎贴上来之时，却只是——抽走了她手上的衣服。
她咬着唇，恨恨的又羞辱的看着他脸上带了满意的笑，又坐回自己的座位，利索的套上衣服发动车子便开出去。
他……捉弄她。
赵芃芃瞪他一眼，坐回椅子里，闷闷的系了安全带，全程盯着车窗外不瞅他一眼。
车子直直开进名都19栋下的停车场，赵芃芃开门要下车，门又被顾方舟下了锁，她气得又掰开，他“啪”的又锁上。如此反覆了四五个轮回，赵芃芃终于回头不满的瞪他。
顾方舟找准时机，长臂一勾，将她勾过来，低头压下。另一只手一把抓住她闹脾气要将他推开的手，往她身后一个反剪。
她挣了两下没挣开，另一只手去掐他的腰。她用力，他也用力，弄得她几欲喘不上气来，她败下阵来松开手，只得老实就犯了。
冷静之后，两人边上楼边进行如下对话。
“要不你试试对我上赶着？让我也感受一下被呵护的感觉？比如去我工作室等我，给我送早饭，帮我打理工作室，比如不分青红皂白猛夸我一顿......”
“啊？”
“啊什么？”
“你......来真的？”
“你觉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