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她一个这么怕鬼怪的人, 平时连个恐怖电影都不敢看。有时终于鼓起勇气尝试,却是一半多以上的时间,都是用听的, 眼睛却是不敢睁开来看的。
各大有名点的恐怖片, 她虽然蹭着寝室那仨的经验都看过, 却是到头来不怎么能说得出具体讲的是什么内容。
电影隔着个屏幕尚且如此, 更别提面对面前黑漆漆的环境里假扮的这一羣活生生的妖魔鬼怪了。平日也有来过游乐场的经验, 遇到要进恐怖屋的时候,她也从来都是坐在长凳上,帮那仨看包的份。
今日, 她一人独闯,还第一个出去, 也算是英勇无比了。
只是, 她暂时哪里还高兴得起来。
监控她没去查, 因为怕她离开的这短时间,人却跑了。她用了种十分原始的办法, 那就是站在出口处,挨个……闻路过人身上的味道。
薄荷味的青草香,说来很平常,用的人却很少。赵芃芃迎来送往,最后只在一个人身上抓到那股熟悉的香。
视线在那一身蓝的人脸上扫一眼, 她当场成了个二傻子。回神后被他一瞬不瞬的盯着瞧, 她偷偷瞅一眼他红润的唇, 以及他脖子上, 大部分隐在衣领下的深深的牙印子, 却有些抬脚想跑。
“怎么?是他吗?”郭奇憋着笑问赵芃芃。
赵芃芃抿紧唇,抓了抓白色阔腿短裤的下缘, 清了清嗓子说:“不知道,我不记得味道了,算了。”
“真算假算啊,别啊,你别现在放过了那登徒子色狼,回去又给我们游乐场写个差评盖个高楼,我们这游乐场还做不做了?抓,一定得抓住,我们同事已经去查监控了,很快就回来。”郭奇坏坏的瞅两眼顾方舟,在他越发难看的脸色里,继续添柴加火。
“你先带我去开箱吧。”赵芃芃沉着脸说,突然有点后悔叫人去查监控。
想到自己和这厮的那一幕要被公之于众,她脸上一热,胸口也开始暗暗发闷。
她倒也没骂错,果真是个王八蛋。
别人的初吻多半是在美好又美好,气氛刚刚好,身心愉悦的情况下,对面站着的是正确的人,给出去的,她的……人是没错,但……这破地方,一股子塑胶味。
她走两步,又忍不住用手背使劲抹抹嘴。
顾方舟坐在出口外面的休息区里,旁边站着两个穿黄色工作服的大高个男生。他抬起头来或做个别的动作,这两人就一脸戒备的看着他。
郭奇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恶趣味。顾方舟盯着标有“stuff only”标识的门,很想翻个白眼。
他抬手摸摸左侧衣领下的脖子,那儿两排凹凸不平的印子,一碰到手上的热气和汗液,越发痛起来。
他皱了下眉头,反倒垂着头径直笑起来。
这家伙,完全没在控制力道,咬得挺狠,怕是已经破了皮儿了。
“妹子你别怕,我来帮你,渣男。”记忆里两人的初次相见,也是这么的剑拔弩张。
顾方舟忆起她举着根破木棍子的样子,不可抑制的笑出声来,动作牵动脖子上的伤口,他“嘶”一声,收住笑。
抬头,就见面前的两个工作人员,互相递个眼色,略有些嫌弃的看着他然后背过身去交头接耳。
工作人员A:“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疯了?”
工作人员B:“我听说那些行为怪异的人,心里都有点毛病,八成是小时候受了什么刺激。”
工作人员A:“看着还挺正常的一个人,以后得叫我妹,一个人在外面的时候也注意点。”
顾方舟:“……”
他叹口气,偏头远远地专心盯着有赵芃芃的那扇门。
这郭奇,打从高中的时候就是个掉链王,希望这么简单的事情,不会出岔子吧。
赵芃芃自打进了门就又后悔了。
她这一路一直在后悔,后悔拿那把钥匙,后悔进了恐怖洞府,后悔迷迷糊糊当着正主的面进来开箱。
她应该将钥匙直接还给他的,但还是有点好奇的,好奇他费这么大阵仗,到底是要引她看什么。
不管怎样,钥匙她都已经放进了对应的6号锁孔了,手上轻轻一转,门便松开来。
她顿了下,然后才去将门拉开来。
一个红色的东西,在她还没看清之前,就从里头飞弹而出。
赵芃芃被吓了一吓,条件反射偏头躲过,惊魂甫定一偏头,就看到这个恶作剧的红色弹簧拳套。
她:“???”
所以,他费尽周章,就是为了要搞这么幼稚的恶作剧?
今天的一切都是这么的让人泄气。
赵芃芃再看一眼面前还在一弹一弹的红色拳套,苦涩的笑一下。
这样的自取其辱,不是别人的问题,是她,她不该当断不断,心怀期待的跑来。
三年了,当初决绝斩断的人不是别人,分明就是她自己啊,她现在站在这儿又是怎么回事呢?
你来我往,他的气发泄出来了吧,这回,他们是彻底扯平了。
赵芃芃咬咬牙,深吸口气,回身离开。
等在外面的郭奇,眼见赵芃芃两手空空走出来,路过自己跟前笑得一脸勉强,闷闷跟自己道了声谢,然后出了门。
他诧异了下,朝她身后的柜子看一眼。
视线扫过打开的六号柜子门和两步之隔紧闭着的九号柜子门,他一拍脑门,心道一声:“坏了,这下是真的玩脱了。”
这柜子,九号柜子和六号柜子的钥匙可以互开。顾方舟的东西原本是放在六号柜子的,有天郭奇备用钥匙拿错了,用九号钥匙打开了六号柜。
本来以为真正要开箱的人已经不会来了,那个恶作剧的六号柜是他给顾方舟准备的“惊喜”,没想到真正开箱的人又来了。而他忙得忘了这一茬。
“喂,老顾,糟了。”
“咋了?”顾方舟看着一脸冷漠,一言不发打自己面前快速路过的赵芃芃。
“柜子开错了,你好好去解释下吧。”
“你还真是不辜负你这掉链王的称号,把东西帮我收着,我改天再来拿。”顾方舟看着那抹已经消失在门口的蓝色身影,也顾不得问清缘由,挂了电话追上去。
“芃芃,等一下,芃芃。赵芃芃,你这次走了,咱俩就真的结束了。”顾方舟急道。
赵芃芃脚下一顿,人是停下了,但却委屈到不行,心里皱皱巴巴的,怎么抚都抚不平。
“结束就结束,不是早就结束了吗?反正人你也戏耍了,大家扯平了。”赵芃芃堵着也赌着一口气,抓了抓身上的背包带,又要往前走。
“赵芃芃,我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我想我要给你的东西,不至于让你这么生气吧?三年了,你为我们做过什么努力吗?你到底是在替自己委屈什么?”
赵芃芃瞪大眼睛,立即收住要踏出去的脚。
是啊,她到底在委屈什么?
期待没有得到满足?可是,他们之间,什么时候成了期待和期待被满足的关系的?
他放弃已经考上的大学,转头复读,就为了考上跟她同一所大学。虽然这点是从他人口中听说,有待考证,但这一番大费的周章,若他并非存心戏弄,那他做的的确多过她太多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没有义务这样做。
赵芃芃越想越是替自己脸红,整个人都烧起来。
她终于停下不走了,顾方舟总算松了口气。
他绕到她面前,盯着她有些僵白的脸看,彷佛是想要在那张润白的脸上寻到一些爱痕迹。总算,见她不敢与他对视,直被他看得两颊坨红,他才如愿以偿的善罢甘休了。
“我们谈谈。”顾方舟偏头去看她的眼睛。
赵芃芃被他突然凑近的脸唬了一跳,与他对视着本能的后仰上半身。看到他眼里那两个小小的自己,她顿住。
“嗯?”顾方舟又一次征询她的意见。
赵芃芃咬了下唇,终于还是做一副冷淡的模样,勉勉强强的点了个头。
她注意到他原本与她对视的眼睛稍稍往下移了移,再移回来时,他眼里有了浓浓的笑意。她眼神闪了下,呼吸急促了几分。
十几分钟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游乐场,来到顾方舟的车前。
顾方舟像是怕她不肯上车似的,先帮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监督着她坐进去了,自己才绕到车子的另一边打开门。
车里也有一股清新的薄荷香的青草味,她看了看没看到车里有放车载香水,她就不知道这香气是从哪里散发出来的。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赵芃芃明面上是在看外面来往的人,其实眼角的余光却是一直在瞄着顾方舟,看他伸出手指,在车载系统的屏幕上点点点,之后车内就响起轻轻的乐声。曲风是日韩剧里,温馨又打动人心的纯音乐,听着让人情不自禁就往身后的椅背上靠,想要放松下来。
突然“啪”的一声车内的门锁被按下,赵芃芃立即坐直,她小心的看他一眼。
“安全为上。之前在停车场没锁门,被人拉开门坐进来打劫过。”
“啊?那你没事儿……”赵芃芃条件反射问一句,话出大半,她咬咬唇闭嘴直视前方。
“胳膊上被划了一刀,右手臂上,呐,你看。”顾方舟说着将衬衣的袖子往上撸。
他语气带着两分可怜,与从前那个从来不示弱的他不太一样了,赵芃芃这么想了下。
余光是他端起不放下的手臂,她忍了又忍,败下阵来。微微偏头去看,心头顿时一惊,将整颗头都转了过去。
她原本以为只是一点点的疤痕,哪里想到小臂侧面那一条肉白色,与周围的皮肤比起来微微反着亮光的疤痕,竟然有半支铅笔那么长。
她不敢也来不及去设想当时的情况会有多么惊险,眼前一道阴影快速笼罩下来,跟着一只手绕过她脖颈后一勾,在她脑后带起阵阵鸡皮的同时,他温热而粗重的呼吸便排山倒海的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