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呀, 今天的拍摄可总算是结束了。”雯子一脸疲色，将服装收进袋子里，靠在车座椅背上长长的出了口气。
大橘收了打光板一类的辅助用具, 也上车来瘫坐在椅子里, 靠着车门看着外面。
车外, 整个天空没什么云, 尽管太阳已经西斜, 但气温仍旧有些高，坐着不动汗水都还能顺着脊背往下|流。
在这天空之下，如此气温之中, 赵芃芃正送今日拍摄的一对小情侣离开。
她今天上身穿一件白色防晒衣，脖子露出一截荧光黄中领打底衣的领子。下身着一条宽松的白色牛仔裤, 裤腿和屁股上, 因为拍摄时取景方便, 在地上“摸爬滚打”了一天，蹭上好些绿色的草汁以及黄黑色的泥污。
虽然看起来有点狼狈, 但她整个人背脊挺直，跟人交谈的声音里时常还夹杂着清脆的欢笑声，仍旧给人一种精气神儿十足的感觉。
“真怀疑芃芃的出厂设置是个永动机，她怎么都不知道累的？”
“5点晨起，半夜6圈。以前没事儿做兼职、摆地摊、发传单, 现在没事儿就熬在工作室修片。这个满体力值的怪兽, 平常嘴边就挂那一句12字真言, 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是, 早睡早起, 身体棒棒，吃嘛嘛香。”大橘学着赵芃芃每次回答他们正经八百, 传经授道的口气说。
雯子虚弱的冲她笑。
“雯子，你看我是不是晒黑了？”大橘歇了一会儿又偏过头去给雯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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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很红，估计是黑了。”雯子说着在车子的最后一排测躺下。
“早知道我就跟芃芃一样包成糉子算了，热就热点。”
“她那可不是热一点，回去看吧，估计身上都捂出痱子来了。”
经常承接赵芃芃的租车业务的卢师傅送几人到了工作室，大橘和雯子立即累瘫在沙发上。两人哀嚎着累看着赵芃芃和工作室的员工小昭一起进进出出，把拍摄的东西分批放回一楼的储物间和二楼的拍摄场去。
等她再下来时，已经换了凉快点的短袖和短裤，边走就见她边反手去背上挠：“长痱子了，真痒。”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雯子瞅着大橘，“有得必有失。”
“那你还不如晒黑点呢，反正，按你往常的经验，黑得快，白得也快。”大橘翻身坐起来。
赵芃芃摇头，晒黑，换个时间还行，最近这段时间不行，万一……
“下周是不是就去遇有拍了？”雯子随着大橘坐起来，随口问。
“嗯。”赵芃芃应一声，实在觉得很痒，于是转身进了身后的过道，去了卫生间，准备再往背上拍点痱子粉。
“终于，不用晒太阳了。”雯子欢呼一声，然后又静下来问，“对了，那儿的费用贵不？我一直都想问你来着。咦，人呢？”雯子在身后找了一圈，没见到人。
“不要钱，那天我听芃芃打电话回去店里问，人再三跟她说老板说了不收钱。”当时在场的大橘代为作答。
“这么神奇？芃芃见到那老板了？”雯子一听八卦就精神了几分，两眼冒着精光。
“好像没有。”
“那老板好神秘，勾得人心痒痒的，绝对是个泡妞的高手，这芃芃不会一步一步落入那人的爱情陷阱吧？”
“都叫你少看点爱情脑残片了。”
“嘁，也不知道是谁哦，我看的时候，也凑过来看？”雯子取笑她。
大橘假装不懂，看看门外，转移话题：“乔妹这家伙怎么还不来，我都饿了。”
“我们先过去吧，给乔妹打个电话让她直接去店里就行了。”赵芃芃正好出来接上话。
四人说着出了门。
关店门时，赵芃芃从包里掏出一串钥匙，那把写着“大耳朵”的蓝色钥匙躺在钥匙堆的最上面，十分打眼。赵芃芃捏着看了看，然后拨开去找店里的钥匙来锁门。
也不知道这钥匙开的箱子里放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时效性，但她就是没想好，关于要不要去的那个问题。亦或者，等到拍摄那天，她再将钥匙还回去？
赵芃芃叹叹气，将钥匙丢进包里，跟上雯子和大橘。
她只是，什么都没想好。
与小昭走在最后面，赵芃芃佯装无意的问一句：“最近学得怎么样？”
小昭勉强扯出个笑来看着她：“还好。”
“你五一回了趟家，家里一切都还好吧？”
“挺……挺好的。”
“那就好，下个月端午节，我买点东西，你拎回去替我送给你爸爸妈妈吧。我挺感谢你的，从一开始也没嫌我没什么业务，那么少的干工资，你也愿意留下来帮我看着。”
“不用了，芃芃姐，你也没嫌弃我什么都不懂，鼓励我考大学，还教我拍照，应该我谢谢你才对。”
“好了，也别你谢我我谢你的了，要是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跟我说。”赵芃芃深深看她一眼，意有所指的道。
“好。”
“走吧，我俩都掉队了。”
“嗯。”
那日之后又过了三天。
下课铃声刚响，一穿蓝色衬衫，浅色牛仔裤的同学收拾完东西，立即起身到窗边人少的地方接起电话。
“喂，老兄，你那朋友还来不来？到现在都没来开箱取东西，今天我们就要撤柜了，你是自己来开箱把里头的东西取走吗？”
“再等等，要是晚点她还没来，我就去取。”
“行，你可别忘了。”
“嗯。”
挂了电话垂下手，他紧紧抿了抿唇从窗户望出去，望向很远很远的对面。那个方向正好是北面，他试图再望得更远一些，彷佛已经看到天边挂着的一团大而白，看起来蓬松松的云团的下面，坐落着的大学城的北区。
北区的S大校园里，下课铃声响之后，一下课大家都蜂拥着出教学楼，没课的赶着回寝室吹空调，有课的赶着换教室。
这么炎热的天气，稍一挤挤就出汗，稍一出汗就一股浓浓的汗味。个个挤在人堆里，都怀疑那股汗味是从身边人身上发出来的，都想赶紧走下最后一级台阶，逃离这一切。
赵芃芃最是怕那些空气太稀薄的地方，为了不发生令她没法控制的事情，她往常不挤，此时下午和晚上都没课的她，就更不用去挤。于是她站在靠近楼梯口的走廊窗边，多逗留两分钟。
这两分钟里，她在说着什么话的都有的鼎沸人声里看着窗外，看着天边那一团大而白的云团，想着南区的那边，大概此时也正是这样拥挤的场景。
人渐渐变少，赵芃芃这才移步下楼。走了几步，就听到楼上有一男一女的说话声传来。
“我们去大耳朵吧！上次陈耀带他女朋友去开了个VR眼睛和一米多高的大熊。再不去，酬宾的开箱活动就结束了。”
“行吧，那去吧。晚上我想吃那附近的韩国料理。”
“吃就吃咯。”
赵芃芃捏捏肩上的背包带，一时之间，心湖里好似被投进了一颗石头，弄得她一路，十分不平静的到了宿舍。
她在只有她一人的宿舍，瞪着桌上那把蓝色钥匙，时而坐下，时而起身擦擦书架，抹抹桌子。要不是突然接到小昭的电话，她八成是还要将宿舍其余三人的书桌都擦一遍。
“原定下下周拍摄的客人，宁愿只退80%的定金，也要取消拍摄的预定。”
“无论如何帮我留住客人，不要退押金，我这就过来。”
赵芃芃丢下手里的湿毛巾，抓了钥匙和包，急匆匆奔出门去。
这已经是她这个月自然进店的第5个取消订单的客人了，前面的单量小，取消也就取消了，但这个可是她迄今为止接到的最大的单子。四个宿舍16个人，囊括单人照和团体照。一个单就等于是她往常一个月的单量。无论如何她都要想办法留住这个客户。
但她一刻不停的奔去工作室，还是慢了一步，客人已经走得没了人影。
赵芃芃不死心，回到前台操起电话拨过去，却被对方直接挂掉了。
她表面镇定的搁下电话，心里却很是泄气。转头，她尽量平静的看向小昭。
“本来是要拖住客人等你来的，可是客人在这儿一通闹，店里后来还有其余的客人进店谘询，都被吓走了，一慌一急就把押金退给她们了。”小昭说。
赵芃芃仔细观察着她。只觉她眼神闪烁，时不时就看一眼自己的右上方。说话间时而触摸自己的鼻子，时而又去挠挠脖子。而且整句话里，她甚至没有提过一句“我”。
这是说谎的人惯用的不自知的表现。
赵芃芃也没拆穿她，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点了下头。
赵芃芃作势走了两步又回头说：“你把进店客户的登记表给我看看。”
“……哦，好。”
大概是赵芃芃回头太过猝不及防，她一下子捕捉到小昭脸上表情的快速变化——先是大大的松了口气，跟着在她回过头时吓了一吓，接着听到她的话时，她脸上顿时闪过一阵慌乱，瞬间埋下头躲避她的注视，这说明小昭心虚。
小昭有问题。赵芃芃下了个结论，等在原地。
待登记表交到她手上，一一翻来看过之后，她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她久久盯着那几个客户的记录看，就是故意不问，小昭果然心虚，自己先解释起来：“我看客人已经取消了订单，所以我就把它划掉了。”
“嗯，我知道了。”赵芃芃也不多说什么，默默记下今日这个还没来得及被划掉的客户号码，将登记表递回给小昭，“以后的客户资料不论成功与否，都帮我留着。”
“……哦，好。”
“对了……”
“啊？”
“你不是在准备成人自考吗？我下个月端午节要回家，我把我之前用过的资料拿来给你看看吧。”
“不……不用了。”
“反正就顺手的事儿。没事儿了，你做你的吧，我出去了。”赵芃芃冲她笑笑，背上包往外走。
那日从外面拍摄回来，她去卫生间拍痱子粉时，进厕所前听到小昭在小露台边打电话边小声的哭。
“我已经很努力了，我一个月三千块钱，寄两千回家，我也想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一下。那儿子又不是我要你生的，你们自己生下来为什么不自己想办法养？为什么要逼我？钱钱钱，我没钱，我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你们从来没问过我过得怎么样，一开口就跟我要钱，我没钱。”
她在小昭挂掉电话之前，就赶紧闪身出去，也顾不上再拍点痱子粉的事儿了。
这近一年来，小昭一直都很勤勉，也很规矩。
她倒要看看，这背后的大鱼是谁？竟然在这个时候钻了他们的空子，将手都伸到她的店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