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房的生意异常的好,不知是否生命让人感到太无望,最近总是有很多车辆送来修复。
今天送来的这部车,车身严重变形,做过碰撞评估后,在车主的强烈要求下,车房无奈的答应尽力而为。
海豚中午来到车房,和他们嬉闹了一会,走上小阁楼,就再也没有下来。
文政忙碌直至傍晚,所有人都终于在一声声埋怨里收工离去。
文政亦脱下工作服,卷成一团握在手里,走出去,把大门拉起来的时候,看见凌宇垂着头还蹲在店前的角落里,一根点燃的烟夹在他的食指与中指之间,菸灰累积了长长一节,却不掉落。
他走过去,说,“不走?”
凌宇抬起头,眼神无心寂静,他说,“恩,就走。”
文政眼神冷漠,心里的却瞬间有个噩梦崩塌,这样对诸事无谓的凌宇,总是让他心惊胆战。他府下身去,逼近凌宇,声音低沉冰冷,“凌宇,我从来不把你当对手,因为你什么都不是,你只是个懦夫。”
凌宇抬起头,神情淡然,他轻轻说,“你呢?或者你能做的,只是把她留在身边?除此之外,你还是一无所有。”
文政扬起嘴角,笑容烂漫,像一个玩水仗胜利的孩童,他说,“你呢,是否又比我拥有更多?”
然后文政挺直身,起步离开,他知道凌宇不会再回答他,他亦不期待他的回答,或者是他更害怕听见他的回答。
走出大街上,路边的廉价小饭馆里人声鼎沸,隐约透出来晕黄的灯光,店门口满地是油腻的垃圾。文政平时是收工后在里面吃一碗牛肉麪,名副其实,就是上面飘着几条葱花和零碎的牛肉末。
可是今天文政今天直接走到站台上等公车,今天早上那个卷曲长发,笑容苍凉的女人在躲在被褥下面,声音模糊的对他说,“晚上我煲汤等你。”
入夜的城市灯火迷乱,清冷的大风如同梦魇般窜到身上,渐渐风里夹着细致的雨点。
夏季如同神经失常的女人,永远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哭泣。
文政耸起肩膀,双后**裤袋里,抬头仰望天际处,这个夏季难得一见的一抹苍白。
很多时候,幸福是渗插着灾难一起来袭的。更多时候,灾难繁茂过幸福。
凌宇静静的看着文政的背影终于在视线里变小终于消失,他手里的菸灰终于无力剥落,滴在脚边,碎了一地。
他身侧掉落着一份今天的报刊,占据右下角的那条新闻的内容是,朴津和他新婚的妻子双双出国旅行,以此弥补婚礼后一直忙碌而取消了的蜜月旅行。
凌宇对着那份报纸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模糊不清。
他知道蓝林还在这个城市某个地方,只是,她终于还是以这种惨烈轰动的方式逃走了。
一支菸燃尽,他拿出电话,翻出那个电话号码,盯着看了很久,终于播过去,很快被接起来。只是那端一片寂静,只听见她呼吸。
很久以后凌宇才听见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平静得没心没肺,她轻轻叫他,“宇。”
他应了一声,“哦”。
她继续说,“我又逃走了,宇。”
凌宇对着电话沉默了很久,终于说,“我知道,我看了新闻了,他们对外说你去旅行了。”
“宇,”她轻轻的叫他,她说,“这次,我不要把你带在身边了。”
凌宇对着自己笑,笑意浅浅的,他问,“因为和他在一起吗?”
“一半是。”
电话的两端都开始沉默,彼此只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和自己心脏血管撕裂的声音。他们如同暗涌。
终于,他的眼睛还是弯弯的盛载了模糊的笑意,尽管如此,还是暖暖的。
“林,如果有一天你回。。。”
“宇,”她打断他,她说,“如果有一天,我回头,我不希望看到你,我不希望你还站在我身后,那里,只能容纳一场海市蜃楼。一直是这样。”
凌宇拿着电话微笑,不言语,直至听到轻轻的挂线声,蓝林挂掉了电话。
入夜的大风吹得肆无忌惮,夹着细碎的雨丝落在身上,路面上人羣噪杂,这个城市仿似被潮水包围,被牵制在里面,只能随波逐流。
疼痛就像绝症,无可救药的。
凌宇在隔壁便利店买了两罐啤酒,回到车房门口,靠在墙上喝完,把空罐丢弃在脚下,在店门口仰面倒下去。他以为他会醉,他以为他醉了,可是倒下去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后脑碰撞在地上的痛感,快递到身体的每一处神经,抵消了一些东西。他皱起鼻翼眯着眼睛笑起来。他的视线模糊的停留在他滩开的手心里。眼泪终于流下来。
不能遗忘,唯有消失。
海豚趴在窗台上,直到那个男人在门口喝完手里的啤酒,在门口直直的倒下去。晕暗的灯光下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她知道,那个男人在笑,眯着弯弯的眼睛。
海豚握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才发现,心并不像想像中的那么痛,即使在听见了那一段对话以后。她也还是静静的趴在小阁楼里,睁大一双圆圆的眼睛,直视窗外,这个华丽的城市冷漠得令人惆怅。
直到海豚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那里睡着。
如果不能遗忘,只有让他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