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津侧过脸,他眼底只是纯粹简单的寂静,没有言语形容。放开扶手,他一拐一拐的走向院子里。
蓝林在后面跟上去。因为她有太多疑问要得到解答。夏日里深夜的凉风吹在身上,感觉手臂上的毛发还是不自觉的竖起来,深夜一如既往,太过清冷。
看着朴津在石凳上坐下来,他的姿势笨拙沉重。
蓝林说,“对不起。”
朴津低下头,笑容纯洁没有瑕疵。他说,“你不必觉得愧疚。我只是在说一些事实。”
蓝林在他身边坐下来,微笑,“那个文蓝?”
“一个世俗的爱情故事,他爱上了她,但是后来娶了不爱的女人,那个不爱的女人刚好是我妈妈。”朴津在黑暗中寂静的声音。
文蓝,那个名字,蓝林见过,曾一张惨白色的纸张上面,那是一张死亡证明。
朴津忽然扬起下巴,静静的凝望她,他问,“你是不是已经找到那个能够带你离开的男人了?”
蓝林不答,反问,“你需要我留下来吗。”
“不需要。”朴津的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蓝林,嘴角温情的天真恬淡而坚韧。然后他站起来,走回房子里,留给蓝林一个隐藏无尽寂廖的背影。他走到门口处的时候缓了一下,他说,“现在是个很好的机会。你有足够的时间,明天或者你就来不及了。”
蓝林在黑暗里抱紧自己的双肩,手心一片又一片的交替摩擦在她的手臂上,像要摩平掌心里那些纵横杂乱的纹理。
惨白纸张上的那个名字,渐渐和文政的脸重贴在一起,淹没在那天山坡上那片薄公英花海里。
“你恨那个男人吗?”
“恨,恨得想杀掉他。”
“你能帮我把那枝花摘来,我帮你杀掉那个男人。”
“我不能,能也不去。”
“为什么?”
“因为我不高兴。”
所有声音都消失后,空留下文政低沉沙哑,响彻云霄的声音。他说,“蓝林,跟我走。”
那个声音太过慵懒,太过真实,来不及注入一丝阴谋。蓝林相信那个男人天真烂漫的笑容,她愿意选择相信文政曾给予过她那些感情。她从裤袋里抽出手机,按下文政的号码播了过去。她要告诉他,她愿意跟他走。
文政是在公交车上接到蓝林的电话的。
接起来就听见她幻灭般跳跃的声音。她说,“我现在可以回答你。”
文政对着手机沉寂良久,他一直假设她回答他这个问题的时间,地点。可是却没有一处是命中的。他听见她的声音继续说,“你现在在哪里?”
“公车上。”
“我跟你走,你过来接我。现在,马上。”
公车兜兜转转,车窗外是一路的灯火通明,彷佛沿着河岸看花开花落,蓝林现在手里能握住的,是这个男人的笑容,犹如在黑夜里燃烧的黑色尘土,满目琳琅。
她开启了那场暴风雨,与她同行的,是文政,他像一只慵懒的晒太阳的狼,漫不经心到随时可能把自己遗失的男人,现在在她身边,把她的手握在他的手里,那种十指紧扣的姿势,这样沉实,彷佛一觉醒来,他就在她身边了。
她记得他来接她的时候,脸上有微笑,问,“是一时的冲动吗,我最后给你三秒钟,你想清楚,你还要跟我走吗?”
她笑,“要。”
“不许后悔。”
“哦。”
他们在深夜的街头等公车,夜风寒冷。
文政忽然向她展开双臂,把她用力抱住,像一场被惊动的烟花。太过耀眼,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蓝林,我真怕你会后悔,我对你不放心。”仅仅如此一句话,几欲让人落泪。
蓝林发现,原来和这个男人的拥抱,如此尽致,彷佛彼此是对方手中的最后一个赌注。梭哈以后,若不能全赢,就只有落败。
公车驰过那些华丽冷漠的建筑物,渐渐步入小道,深夜的街道只有路灯孤立无助,晕黄的灯光下街道陈旧刻满岁月的痕迹,两旁边的房子古老得摇摇欲坠的样子。却接近真实。
他们终于在末站下车。
凌晨,还有月,月很黄,像被晨雾灰蒙蒙的遮盖,文政拉着蓝林的手走在石板路上,在街道尽头,转弯,跨过一条石桥,桥底的河面上隐约可见有帆布小船。
文政指着前面一座有些历史的房子,说,“你以后要住在这里,这是我的家,以后是我们的家。”
蓝林把贴着她掌心的温度握得更紧,在黑暗中无声的笑起来,弯起眼睛。她从未想过她有一天在被一个男人绑架了以后,有了一个家。陌生的字眼。
房子很宽敞,门口带有一个小院,生锈的铁栏杆上爬满青藤,院子里深深浅浅的种植着一些草植物,香气浓郁剌鼻,如同文政身上浓烈的香草气味。蓝林第二天的时候才看清那些植物原来是鼠尾草,灰绿色的修长叶子,正值六月,一簇一族的开着紫色的小花,花瓣散乱而漫不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