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林是孤儿。23岁。
蓝是她为自己取的姓氏。阴天的时候她常常对凌宇那个男人说,她喜欢蓝这个字眼。把舌头倦起来,舌尖划过上腭伸直,又复贴到上腭,转了一个圈圈又回到原来的地方。像轮回。
她总是流着泪骄傲的对凌宇那个眼睛弯弯的男人说。她是所有人的劫数,她生父母的,凌宇的。可是她无能为力。
劫数像污垢一样是会积累反噬的。
2001年夏天的某一天。它们终于吞噬了她和一个叫做朴津的男人的幸福。
“宇,飞机在撞上火山前,如果你在飞机上,你会做什么?”
凌宇面色凝重的望着她。他弯弯的眼睛里有暖暖的朦胧。
“你呢?”
她仰起头。天际是鲜红的颜色。一簇一簇。像情人眼里流出来的血液。
“我会跳下去。你知道风穿过身体的那一瞬间吗。好想试试。”
凌宇就这样把仰着头的她拥到怀里。他听见一滴眼泪滑过她的眼角,经过侧脸,然后滴在他的肩膀上。有灼痛的感觉。那年夏天的幸福和他们不对等。
凌宇8岁那年在孤儿院见到蓝林。不同于蓝林。凌宇在8岁以前是个幸福的孩子。
遇见灾难的那天早上风和日丽,风吹过阳台的风铃。当,当,当。
远处天空白云的形状,像木棉花开的姿势。8岁却能感应到飞翔的恐惧和美感。就这样毫无预兆的。他遭遇了那场灾难。
他还记得妈妈走前亲着他的脸。在他耳边说,“我们小宝贝的梦里是不是有美丽的颜色呢?”他的爸爸在旁边打着领边说,“快点,快赶不上了,小宇在家要乖哦。”然后,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凌宇提着那串挂在阳台的风铃出现在孤儿院的时候,遇见了蓝林。蓝林6岁。那时候就能在她脸上看到阴诲的影子。静静的不和任何人说话。
凌宇被那个高个子漂亮的男孩欺负的时候。所有人都不敢上来救他。那个6岁的女孩一声不响,拿着一支铅笔走过来用力插在那个男孩的手背上。她看着那个男孩的眼神冷漠而淡然。男孩握着血流如柱的手。尿尿流在裤子里。
然后凌宇被蓝林拉着手第一次逃出孤儿院。两个小孩子躲在天桥下面。身边是涌动的车辆。
凌宇记得蓝林坐在对面仰着卷卷的头发对他骄傲的说。我想长大以后能变成一只蝴蝶。
三天以后他们被找回孤儿院后。凌宇成了她在孤儿院里唯一的说话的对象。
凌宇说他以为终结的幸福以另一种方式在延续了。所以背着海岸线。迎风而上。
蓝林长大后有一头自然卷曲的长发。它们是枯黄色的。她觉得它们有血腥的味道。她的脸上有美丽的痕迹。但是美丽不属于自己。因为她常常利用她的美丽。
15岁以后她就学会对每一个男人都只露出笑脸。就是那种眼睛弯弯的,嘴角往上翘,像猫科动物般的笑容。天真而残忍。
除了一个叫做凌宇的男人。这个男人有一双亮亮的瞳仁。笑的时候弯弯的有暖暖味道。心安理得接受的同时又想要去保护那样的笑容。蓝林说或者那是家人的味道。
蓝林15岁那年对凌宇说,“我要逃走。”
凌宇说,“恩。”
然后他们从孤儿院里带走了彼此。流浪的8年里,他卖过报纸,做过车童,偷过东西。现在的凌宇在一家大车房上班。
而她为他骗过人,做过陪酒女。
因为他们都害怕贫穷,害怕在大风的夜里会冻死饿死,所以他们就这样为彼此付出了很多。多得足够相爱。
蓝林说,“我们保护彼此,但是不相爱,所以不会有危险。”
凌宇说,“我们彷佛对峙着,但总会有一方先崩溃的。”
所以他放任她对那些有钱的男人笑得绚丽妩媚。他想只要她的心是还是空的,总有一天他会住进去。
蓝林总觉得有一天她会以一种与她出现的相同方式消失。
所以她无所谓和朴原保持这样的关系。她和他**。他给她金钱。
朴原是一个50多岁的有钱男人,他生命中有过很多女人。但听说却只有一个儿子。她见过很多朴原这样富有的人华丽盛妆下丑陋的孤独。所以她知道生命的本质本是对等的。
或者她就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直到凌宇那个男人找到他的幸福。然后走开。
生与死本只有一步之遥。蓝林一不小心就将她和凌宇的幸福放进去。
蓝林拉过被子盖在她**的身躯上,那是年轻的身躯。光彩夺目。身边是朴原**的大肚子。丝毫掩蔽不住这个男人已经步入晚年的事实。
“你是孤儿吧?”朴原吸了一口雪茄然后说。”
“恩。”蓝林笑得没心没肺,她说如果壳已经千疮百孔。再痛也不会有知觉了。
“想过结婚吗?”
蓝林继续玩弄她的指甲,上面的一处指甲油已有少许脱落。“应该不想。难道你要对我负责吗?”
“不是负责。我们只是各取所需。我给你钱。你结婚。”
蓝林终于有些兴趣抬起眼皮看天花上的吊灯。眨了一下眼睛。眼底有嘲笑的痕迹。
“这个交易听起来很诱人。当然我厌倦了颠沛,你知道贫穷是可耻的。“
“那你是答应了?“
蓝林只是笑。弯起眼睛,翘起嘴角的那种笑。类似猫科动物。
蓝林记得很久以后她问朴原,“如果当时我不答应呢?”
“你一定会答应的。如果你要保护某些东西的时候。你有个孤儿院一起长大的朋友朋友叫凌宇吧?”
这个世界是一个赛场,所有人都要参加,他们只是要比一比谁比谁残酷。
这个城市一如既往的沙浪滚滚。
一周以后朴原打电话来说,“要和你结婚的人是我儿子。你准备好了吗。”
蓝林抬起头以她特有的姿态看天空。然后用手指着远处淡淡说,“看,那里是鲜红色的。”
凌宇站在她身后。他的下巴贴在她的后背脖颈上,男人隔夜的胡子茬是硬硬的。
他说,“林,我一直在这里。”
她没有回头。害怕身后是一场海市蜃楼。
城市是一座硕大的博物馆,陈列着各种故事与永远没有归宿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