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是一天一天的过, 山中生活,根本感觉不出时间的流逝,可饶是如此, 也能从越来越冷的天气, 感觉到冬天正步步来临。
月繁星在实践的过程中, 成为了真正的猎人, 他猎了很多食物来储备, 准备迎接即将来到的寒冬,甚至将地上也铺满了皮毛。
房子里的火烧得很旺,夜东离的腿一直没有好, 呆在房间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但在月繁星的调养下,他的身体要比之前好了很多, 脸颊上也多了些肉, 有了光泽。
冬天的第一场雪即将落下, 月繁星依旧没有找到离开的山路,夜东离似乎已经放弃了出山的打算, 渐渐适应了山里的生活,不再提出寻找出路离开的话语,和月繁星一样一心等待着冬天的来临。
眼看着月繁星日益成熟,英气十足的脸,以及目前所处的状态, 夜东离常常会陷入恍惚的神态中, 而这样的时间随着时日的增加在逐渐加长。
这样的时候, 月繁星总是坐在他旁边, 全神贯注的看着他。
火光闪耀中, 想起林陌上次来看他时说的话“你为了不让他的腿好,用的那些草药都是有毒性的, 会让他渐渐变得心智迟钝,这样,你真的愿意吗?”
“你这样困住他,留他在这里,他日后知道了,难道不会怪你?”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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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繁星看着火光中夜东离的脸,我为什么要这样,一定要这样?
他摸着手中的兽皮,没有答案,无法回答。
谁知道呢,谁又能事事都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所做的,不过是我所想的罢了。
看着他,守着他,不要原谅,不要谅解,只要在一起,就好。
长久的,一直以来都不敢想的事情,真的做起来,是如此的顺理成章。。。。。。
想到这里,月繁星站起了身,坐到夜东离身边伸手握住他的手,握进自己手中。
夜东离感觉到了触碰,回过了神,看着月繁星,他已经不再排斥这样的接触,或许在这样一个只有他们两人存在的寂静山林中,这样的依偎和依靠才能让他除却一丝寒意。
他开口道:“不知怎么了,最近我总是想起从前的事。”
他看着月繁星道:“想起做你们老师的时候,你是最聪明的一个,可也最调皮的一个,你的心思,都用在怎么捉弄人上去了。”
他淡淡的笑了,嘴唇嫣薄,透出一丝迷离艳色:“小爵爷总是被你欺负得直哭,太子殿下却只会袒护你。”
他的目光投到火光之上:“你去偷摘林妃的栽种得莲荷不成,反而带着一干孩子大闹花圃,被罚跪,我从旁路过,你向我求救。。。。。。”
“你理也不理我。” 月繁星张口接道:“还说我是咎由自取,自顾自走了。”
夜东离看着他笑:“难道不是。”
月繁星握住他的手一紧,道:“可你知道当初我是为谁去摘林妃的莲荷?”
夜东离微微一震,没有回话。
“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月繁星轻声念道:“若不是你流露出向往之意,我会心心念念要摘她的莲荷?”
“东离,你可记得我三岁那年第一次见你。”
“你入宫面圣,成为太傅,去璺阳阁的路上碰到了摔倒的我。”
“你当时将我抱起,揉我的膝盖,你捏住我的鼻子说我是小男人,要坚强,不应该哭,我把眼泪鼻涕都擦到你的身上你也只是淡淡一笑,还递了手绢与我,你对我有多温柔,你还记得不?”
月繁星的情绪有些激动:“可是后来,你为何待我那样冷漠,你就像忘记了我,根本当我不存在,我做错了什么?就算我做错了事情,你可以打我骂我,可你为什么要漠视我?而且,这么长的时间?”
“我家中出事,仓皇逃亡,连明明都不相信我死了,可你却写下了悼亡诗,难道在你心里,早巴不得我死了?”
月繁星越说越激动:“你当年新娶,我那般恳求你,你也不管不顾,你推我的时候,当真一点也没有动容?”
说着,他一把抱住夜东离道:“我们好不容易重逢,我那般对你之后,连死了的心都有,你提刀杀我,我无半点怨言,你被马带下悬崖,我也不管不顾跟着跳下,这些日子,你还不知道我对你的心么?”
夜东离任他抱住,一动不动。
等到月繁星情绪稍稍平息,他才轻轻道:“我如何不知。”饶是对情爱之事再是迟钝,对倾慕之意再是难明,对眷念之情再是难解,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你待我的眷眷情深,怎能不知。
“你是何苦,我已有妻室孩儿。”
“你明知我待你不好,何必痴迷?”
“你也应该成家立室,觅得佳妻,倘若你真是喜欢男子,也该找个对你好的,譬如那乔公子,又何必对我执着。”
他伸手去推月繁星的胳膊:“你知我秉性,必定不会回你这份感情。”
月繁星将他紧紧抱住,在他肩膀上瓮声瓮气道:“那也罢了,我只要你知道我这份心意,你回不回我都是一般。”他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夜东离一字一句:“反正今生今世,你我都要在这山□□度,我已是满足了。”
两人目光在火光中交错汇集,相互凝望,月繁星在那瞬间,彷佛看到夜东离眼中出现了一丝裂痕,看他的眸中,似乎有了几分怜悯和痛苦之色,这让他大为惊讶,因从未在夜东离眼中看到过丝毫感情之色,他不由激动,想看得更加仔细。
不想后颈忽然一麻,眼睁睁的看着夜东离近在咫尺,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朝边倒下。
隐隐中他听到声音:“繁星。。。。。。。”后面半句,不知是没有说出,还是声音太轻,他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月繁星醒来,看到的却是守在旁边一脸担忧的林陌。
他心中隐隐感觉事情不妙,立即翻身坐起,木屋之中,哪里还有夜东离的踪影。
他不由朝着林陌大吼:“他呢?”
林陌满脸愧色看他:“月兄,我对不起你,他已经被人接走了。”
月繁星一脸不信:“怎么会有人找到这里?你出卖了我?”
林陌惊慌辩解道:“我没有,有日你外出打猎,我正巧又来探你,不想被他看见,他说他早知你对他有所隐瞒以及你的作为,只是不愿揭穿,他要我帮他离开,我怕你伤心,总不愿意。”
“后来他说,他有妻子孩子,落崖以来久无音信,恐家人担心,便叫我托人送信报家人平安,我认真看过那信,真的只写了平安几字,绝没有其他字迹,我也不知,怎会有人能找到这里。”
“还是他临走之时,特意嘱我过来看你,我真不知道。。。。。”
林陌还未说完,月繁星已经握住他手臂:“他可说了什么?!留下什么话给我?”
林陌小声道:“他只,说,说了,谢谢二字。。。”
月繁星猛的一把放开他手,双眼赤红,嘶哑着道:“他是谢谢你助他逃离我罢。”
说完,他一掌重重拍到木板之上,皮毛之下的木板立即四分五裂,连带他自己也重重跌落地上,怒声道:“原来这段时间,他一直对我虚以委蛇,看着我在他面前为出路说谎推搪,必定心里好笑得很吧,连带对我温柔也是。。。。。。” 月繁星心中悲愤难当,气血翻涌不止,说完这句,立时觉得喉头涌上一阵腥甜,忽地喷出一口鲜血,直喷向熊熊火焰,血液鲜红,在火焰燃烧中,显得极其刺眼。
他捂住胸口大声喊:“夜东离,你好狠的心!”话音未落,眼前一黑,便重重栽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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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昏睡了两天两夜,月繁星才从一片混沌中醒来。
他没有对一直守着他林陌说一个字,而是强撑着站起,简单的收起东西。
林陌在他身后道:“你要去找他吗?”
月繁星一声不吭,将夜东离常盖的狐狸皮塞进包裹,咬住了唇。
半晌,他转过身来,对着林陌道:“你带我下山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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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寒冷,风灌入怀,让人满面凄冷之色,再要不了多久,大雪便会覆盖整个山林,那时再要出去,便更是难了,所以,你才等不及要走了么,东离。
月繁星站在山脚下遥遥回望暮色山岭,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不知他们栖身共度过的小小木屋究竟隐匿何处,往日这般时候已经升起炉火。。。。。忍不住湿了眼眶,嗫喏着嘴唇,却吐不出一个字。
山中数日,不过南柯一梦么。
他淡淡忆起其间光景,高山密林,绿地溪流,木屋炉火,丝竹悠扬,每日眸光流转,轻轻点头颔首,如同家人一般相处自然,虽常常静默无声,却自有喜悦安然,于寒冷之时相互依靠取暖的夜晚,默许的,暖暖交握的手掌。。。。。。。。。
不由狠狠抓紧手中包裹,转过身来,对着林陌深深一拜后,大步朝前走去,丝毫不做停留。
如同入海之龙,回山之虎,连带背影,都沾染上寒冬肃杀的决绝。
七日之后,月繁星到达桑罗帝国边境。
入城门时发觉城门内外都重兵把守,戒备生严,盘查仔细。
他侥幸躲在一个卖猪肉的小贩车后,装作推车的夥计混进了城,打听之下才知,原来两个月前,伯牙国以悔婚为名,向桑罗帝国宣战。
战势在两国边界一触及发,已经开战几场,均无哪方有明显输赢,双方僵持不下,也无退兵之意,近几日双方正派出使者和谈,连带后方全线戒备,生怕后方不稳,动摇军心。
听闻此消息,让月繁星有恍如隔世之感,他在坠崖之后顿悟余生,山中时日,以为能与夜东离就
此相处一生,早已暗令自己忘记这世外纷繁,哪里想到有今日之境。
忽然得知此事,才想起之前纷繁事务,离开西离国时对郭辰凯宁夏信誓旦旦说几日便回,要他们守住兰珠国不让其妄动,保证桑罗帝国平安。
不想数月光景伯牙已与桑罗开战,这样一来,不知兰珠、紫沉、西离各是什么局面,如何应对,又到底是何情势,更不知道桑罗国内究竟出了何事,苏秦现在到底如何,有无性命之攸。
想到这里,月繁星不禁喃喃,苏秦啊苏秦,你不是一心恋慕你的大好江山,怎么就不愿意娶那伯牙公主呢?!娶了她你不更是如虎添翼么。
执意离去的夜东离,如此惦记家中妻儿的他,必定是直接返回皇城家中罢。
思绪及此,月繁星立即买了马匹,急急朝桑罗帝国的皇城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