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香听李若文如此一问,怔了半晌,道:“我也不知道。”那家仆不敢再说什么,躬身道:“李公子,我们去了。”又向唐天香道:“小姐,莫怪我们绝情,我们一向受小姐的恩惠,怎敢放肆?只是夫人有命,小的哪敢不听。”又向李若文看了一眼,道:“如今有李公子护着你,我们也就放心了。小姐,今后……还请保重。”
唐天香怔怔留下泪来,道:“你们回去好好跟我妈解释。请她恕孩儿不孝。”说着便跪了下去,那家仆大惊,连忙跪倒还礼,唐天娇道:“严叔,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你很瞭解我。我……我不会听我母亲的话。这三个头,你代我磕给母亲。”说着便是三个响头,李若文看着心疼,却不便阻止。
唐天香又道:“以后,望你多多照顾我小妹,她还小。”那家仆点头道:“小姐,你就算不说我也会照顾阿娇的。她刚才还和夫人吵了一架,这会儿大概已经睡熟了。”唐天香点头不语,心中百转千回。李若文伸手扶住,道:“起来吧。”唐天香点点头,被李若文扶着站起。
那家仆也起身,道:“小姐,珍重。”又向李若文道:“李公子,盼你好生照顾我家小姐。”李若文点头道:“你且放心。”那家仆一点头,道:“那我去了。”叫人抬着那被刻字的家仆,上马走了。唐天香望着他们,心中一酸,眼泪忍不住便流了下来。
李若文看着唐天香,在梦中才敢想的人,此刻便站在面前。只觉如在梦中,心道:“希望这个梦不要早早结束。”唐天香低声道:“李公子,你……你有事就不用管我了。免得我拖累你。”李若文一呆,道:“不会,你不会是拖累。他们万一又听了你母亲的话来抓你怎么办?我得保护着你,直到你安全了为止。”唐天香甚是感动,道:“那我们现在去哪儿?”李若文听她说“我们”,心中喜状难言,道:“我们……我们先去这破庙歇息。等天亮了再说吧。”唐天香从小便在唐府,连府门都难得出,如何能在江湖飘荡?这时全没了主意,跟着李若文走进破庙。
待二人进庙,一个喜极,一个悲极。却是都不能入睡。于是唐天香便讲她为何逃走。原来她从小就和嘉兴另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订了亲。近日来,双方觉得两个孩子都大了,都应该成亲了。于是商量婚事。中午他们在放风筝,唐夫人便派了一个家仆来唤她去见未来公公。她心底极不乐意,但父母之命不可违背,去见了公公婆婆,见两人行事刁钻刻薄,心想以后更没好日子过。回房越想越觉悲伤,唐天娇虽年纪轻轻,但已懂得了姐姐的意思。她小孩儿心性,便说:“姐姐,既然你不想嫁给别人,那就逃走算了,带着我走得远远的,免得母亲把我也嫁出去。”
二女一般心思,当即商量对策。待得天黑,跑去马房偷偷牵了两匹马。但还没出城便被人发现,唐天香觉着肯定逃不掉,正自绝望。唐天娇忽道:“姐姐,你骑着马走西门出去。我留在这儿等追兵一到就往北门去,帮你引开。”唐天香哪有她妹妹那般滑头,觉得这计策可行,于是便一个人出北门。
不料守门士兵将她出城之事告诉了唐家。于是唐夫人派了家仆前来追赶,而那唐天娇早被带了回去。李若文听完,心中替她感到惋惜,本来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却被父母逼得走投无路,流落天涯。心想:“以后怎么办?我不能一直带着她啊。像我这般江湖人的日子,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过得?”唐天香悠悠叹口气,道:“现在我也不知该做什么啦。以后……以后……唉!”想到以后的日子,只觉得一片混沌。
李若文道:“我有一个想法。不知该讲不该讲。”唐天香说道:“李公子有话直说好了。”李若文道:“我认识一个人,是武当名家子弟。为人正直。我们去投奔他,谅你的父母不敢乱来。”原来他想到了秦枫,以前和秦枫结义时,秦枫曾说:“大哥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武当山下找我。”唐天香点头道:“我也没什么办法啦。一切听你的安排。只是,不要给你添麻烦才是。”
李若文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心道:“我和你从这里到武当,长路迢迢,一路可以单独相处很长时间。我一点不麻烦。”二人有了目标,心情大好,各自倒头睡了会儿觉。
天未明,李若文便悄悄起来,在月光下偷看唐天香良久,心道:“若我能一直这样看着你,那该有多好。”看了良久,忽惊道:“我起来是为了弄吃的。却在这干嘛?”但又不忍离开唐天香,就这样痴痴看着。突见唐天香翻个身,心中忐忑,慌忙一纵卧倒,装作熟睡。待卧了片刻,听唐天香没有动静,悄悄扭头看,见她翻个身熟睡。心中一定,又这样偷偷的看着。到这时,他才敢好好的看着心中的仙女。心想:“若我能一直这样看着,那该多好。”又看了好久好久,唐天香才慢慢醒转,李若文立即闭眼装睡。
唐天香见他熟睡,不忍打扰,心道:“李公子人这么好,我万一连累了他怎么办?”又想道:“但我又能如何?唉……”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李若文心中莫名一痛,心道:“你别叹气,别伤心。有事跟我讲。”唐天香望着屋外,心道:“若是那家的少爷也如李公子般……”却脸一红,不敢再想下去。原来她想:“若是那家的少爷也如李公子般好,我便……我便嫁他。”只是越想脸越红,又怕李若文这时突然醒转看见,忙转过了头。李若文悄悄半睁一只眼偷看,见她转过了头去,正自不解,忽见她又转过了头,忙闭上眼睛。心中“扑通”跳个不停,心道:“她在看我。她在看我。我的脸干净么?别脏了才好。”唐天香适才转过了头,心道:“我别胡思乱想。李公子如此侠义,怎么会……怎么会娶我这个商人家的女子。”心中只想看看李若文,头脑里面挣扎了好几次,终于转头看看李若文,但见阳光照射进来,李若文显得甚是英俊,又常年不修边幅,长了短却硬的胡须,显得非常成熟。心中一阵窃喜:“却原来,他这么……这么好看。”二人心中均胡思乱想,直到李若文反应过来唐天香该饿了,猛地跳起,“呀”的一声大叫。
唐天香正看着他胡思乱想,这时见他突然跳起,不禁吓一大跳。李若文见她满脸通红,心道:“怪我唐突了佳人。”忙道:“唐二小姐,我把你吓着了?对不住,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唐天香忙道:“没有没有。”李若文又道了歉,问道:“唐小姐可曾饿了?”唐天香道:“以后不用叫我唐小姐,这样觉得……”想说“这样觉得生疏”,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李若文却不懂,问道:“那该称呼什么?”唐天香脸更红,道:“就……就叫我名字。”李若文忙道:“那不行。要不叫你唐姑娘吧?”唐天香点头道:“行,那我叫你……李大哥?”李若文喜不自胜,道:“好,当然好。”二人又闲谈一阵,骑马往前面集镇吃早饭。
李若文想想以前孤单飘零的日子,又看看身边的佳人,当真恍如隔世。李若文身上揣有三百两银票,在钱庄换了银子,和唐天香沿长江逆流而上。
行了数日,离嘉兴已经远了,料想唐府已经找不到他们了。唐天香情绪稳定下来,一路听李若文讲解各地风土人情,便如小孩子一般,对周边的新鲜事物充满好奇。
这日二人赶马急了,错过了宿头,眼看天已将黑,却仍没找到市集,若要原路折回,却又不及了。李若文拿出干粮分给唐天香吃了,道:“唐姑娘,今晚受些苦,可能找不到镇子住了。”唐天香拍手道:“这个好啊!我从来没有在外宿营过。那晚在那个破庙,是被严叔他们追得急了,所以才不得已在那里休息。今晚恰好感受一下在外过夜的生活。”李若文大喜,道:“那我们再赶一阵子路,看能不能找到像那天那样的破庙。”唐天香笑道:“好啊。或许是个好庙也不一定呢。”二人这些天的相处,彼此甚是投机,谈些话已经不怎么拘束。
二人说说笑笑一阵,没见到破庙,却远远看见了一个小村子。李若文笑道:“今晚可不如你的意了,我们有地方住了。”唐天香嗔道:“那我们往回走吧,去后面那个树林过夜了。”李若文这一路对唐天香言听计从,这时便欲调转马头,唐天香掩嘴笑道:“行了,李大哥,我们还是进村吧。”李若文见她这一笑,不由得痴了。唐天香见他这呆呆的样子,脸一红,转过头去,道:“我们进村吧!”李若文忙道:“嗯,对,我们进村吧。”
待要到村口,李若文下马步行,唐天香也要下马,李若文道:“不用了,我牵着马就是了。”从唐天香手里接过僵绳,牵着两匹马前行。唐天香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一甜。哪知李若文的心里也是甜甜的,只愿一直给她牵马。
进得村子,却并没见到一人。李若文正感奇怪,一阵微风吹过,一股浓浓的血腥气传来,心下一惊。身子猛的向后跃出,左臂将唐天香抱住跃下马背,右手已拔剑在手。唐天香见他满脸镇重,不好反抗,只觉他身上一股热气传来,脸上一阵滚烫。
李若文此时却丝毫不敢放松,凭他多年断案经验,那么浓的血腥气,死的不会只是几个人那么简单。眼光扫视四周,见没有动静,朗声道:“何方神圣?何不现身相见?”他做过那么多年捕头,对于死人有所瞭解,那血腥气浓重且新鲜,敌人定然还在左近。
他那句话一说,前面十丈左右的一间屋子的窗户“砰”的一声飞出,李若文左手将唐天香抱得更紧。却见那窗子里跃出一人,站在街上冷眼看着二人。李若文看他身着黑袍,右手提着一支短枪,心念一动,道:“可是燕山银枪金鞭到此?”那人冷笑道:“你也知道我们?”声音难听至极,让人听了便觉极不舒服。
李若文心下微惧,忖道:“这二人称霸内蒙,却到南方干什么?现下只一个人,得先把他解决了,免得金鞭待会儿赶来,那我可须不是对手。”当下放开唐天香,道:“久闻银枪大名,今日一见,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银枪怒道:“为何?”李若文冷哼一声,道:“堂堂武林高手,竟对无辜百姓下手,传出去岂不笑掉大牙?”银枪怒极,喝道:“我和金鞭在朱天聪的手里抢了凌霜剑,却在这个村子丢失。难道不该杀么?”李若文一惊,心道:“这二人功夫如此高?竟然能从锦衣侯手里抢到东西。我不可小视。”心中更加担心金鞭赶来,喝道:“废话少说。我要替这全村人报仇。”挺身向银枪冲去,他知银枪一人,自己能应付,是以不必担心唐天香。
银枪见他说打就打,心中一慌,手中银枪迎上。李若文先前将自创的天香剑法想得透彻,这时施展开来,当真威力非凡,银枪在蒙古自号天下第三。却不料被一个无名小子几招就打得狼狈不堪。心下大怒,手中银枪使得密不透风。李若文招招进攻,见十招已过,竟丝毫不占上风,心中甚是惊奇。当下运足八成功力,这一下银枪压力更大,三招过后,已然退了三步。李若文见他有了败迹,手上剑招绵绵不绝,银枪更是连连败退。忽听一老妇声音道:“死鬼,谁在和你打斗?”李若文大惊,心道:“金鞭一来,我和天香都走不了了。”左掌拍出,右手剑疾刺他右眼,银枪欲倒纵避开,可是李若文那独家剑法,一剑下去化作三剑,银枪不识厉害,正准备倒纵,忽觉右肩一痛,却见右肩已经中了三剑。心下惊异无比,李若文趁机强攻,左手一扬,已封住银枪穴道。耳听得金鞭的声音又飘来“银枪,怎么不回答?”却是越来越近了。李若文慌忙叫道:“妹子,快上马。”唐天香见他甚是着急,也不多问,立即骑上马背。
李若文道:“快走,快走。”纵身上马,长剑在唐天香坐骑腿上一拍,那马如离弦之箭跃出。李若文策马跟上,听金鞭的声音越来越近,心下惊慌,不住拍马。两马也知主人惊慌,迈开四蹄拼命狂奔。李若文见马匹跑得快,心下稍定。
待又跑了好一阵子,方喘口气,道:“吓死我了。”唐天香问道:“那是什么人?”李若文道:“他们是对老夫妻,号称金鞭银枪。银枪的功夫差一些,他一人还不是我的对手。可是金鞭的功力则非同凡响,我万万不是敌手。刚才幸亏金鞭不在,不然我们可逃不掉了。”唐天香也拍拍胸口道:“好险。可惜那一个村子了。”
李若文心下无名火起,道:“等我练好功夫,一定杀了他们二人报仇。”正说完,却听背后一人道:“好,有骨气。”李若文这下更惊,他的内力已经有相当造诣,却不知何时背后多了一人。右掌便要拍出,那人道:“你可不能杀我,你若要杀金鞭报仇,只有我能帮你。”
唐天香回头看去,见一个灰衣老者单足站在李若文坐骑的尾跟上,却见他面目甚是和善,笑道:“老伯,你不怕摔么?”那人哈哈笑道:“笑话,老夫会怕摔么?”李若文见他没有恶意,道:“敢问老伯大名。”那人笑道:“那我不能说。我一向不喜欢你们年轻人。刚才偷听你们说话,知道你们心地还不错,又见你这小娃娃功夫还可以,只是那剑法太差,杀不了金鞭那老太婆。所以和你们多说两句话。”李若文心下更惊:“看来他跟了我们有好一阵子了。我居然都没有发现。”唐天香笑道:“你的轻功很好么?比我这位大哥还好?”那人笑道:“他是你大哥?哈哈,我却不信,小夫妻行走江湖很正常嘛,何必找些藉口。你这位相公的内力貌似不错,如果剑法可以的话,保护你是绰绰有余的。”李若文对自创的剑法甚是自负,这下听他一说,心中惊道:“对,我的剑法有问题。银枪的内力差我太远,而我却用了十多招才打败他,却是为何?”那老者笑道:“你这位相公这时候定是在想他的剑法有什么不足。也罢,老夫难得来中原玩儿,今天便指点指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