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镇, 虽然道不宽,行人喜走水路,但就是即便是水路, 也不是九转十八弯, 不得路上行。镇上安宁祥和, 一片静谧之意。
却总有一些人喜欢在这时候打破沉寂。
“驾--”策马狂奔之声, 直直入耳, 众人一见,不远处一匹骏马汲汲而行,飞奔而来, 马上那人倒是长得有几分俊俏,只是长长的鞭子挥舞起来, 鞭打在马上, 显然是此人策马而行, 飞扬跋扈。转瞬之间,那马便到了眼前, 小镇上众人连忙躲避,有些躲的慢了的,不禁摔了个跟头,几个摊贩,更是因此遭劫, 摊位倒在地上, 人摔在菜叶里, 登时乱作一团。
那策马之人不管不顾, 只是直直前行, 鞭子甩得飒飒作响,街上众人便是恨得咬牙切齿, 在其背后唾骂,却终也不能奈何。
这小镇上,有一家酒楼,叫三岳酒楼,是这个镇上最大的酒楼。正巧那策马之人直直从旁边奔过去的时候,楼上一个人影从二楼飞落而下,足在空中上点得一点,便落在那飞奔的马儿头上,那人动作奇速,徒手抓住那马上人的鞭子,一个用力,马上那人便被甩在地上。不等地上那人大怒,这人便一扯繮绳,马顿时立起,长嘶一声,便停在那里。
那人一见马停住了,便微微一笑,从马上飘然而落,踏足在地。
街上众人一见,这人一袭白衣,气宇轩昂,俊朗非凡,皆不由齐声拊掌叫好。
地上那人挣扎着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怒喝道:“你这人什么意思?孟家的人,也是你阻得的么?”
孟家?
那拦阻之人有些惊讶,“孟家?你是孟家的人?”
孟家可是武林白道中的第一世家,虽然前日里消灭魔教,出了一些不太干净的事,但在武林中的盛名还在,自然不得小瞧。难怪这人如此跋扈,敢随意策马而行。
那孟家人见他惊讶的样子,不禁哈哈一笑,“怎么样?怕了吧?”随即一变脸,沉声道:“我见你这人武功还算不错,你既伤了孟家人,总也该有些赔偿吧?”
一些路人听了,皆不由议论纷纷,但见那孟家人眼睛一瞪,顿时噤若寒蝉。
孟家人想要赔偿,自然是要银子了。那拦阻之人摸了摸自己身上,似乎正要掏出银两来,那孟家人本还好整以暇地等着,却见那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无奈道:“兄台莫怪,在下本是带了钱的,只是喝了点酒,钱就花光了,阁下不如跟随我,到我府上去拿。”
那孟家人眼珠一转,便道:“喝点酒也能把钱用光,你真是败家子?这倒让我怎么信得过你?倒不如这样,我向你打听个消息,你若是说的明明白白了,那你我今日之事,就一笔勾销如何?”
那人沉吟半晌,方点头道:“一言为定,只是不知阁下想要打听的人家是……”
“这镇上可有姓‘孟’的人家?”
此话一出,围观之人纷纷窃窃私语起来,那孟家人不管不顾,只是瞪着铜铃一般的大眼,盯着那拦路人的嘴,生怕错过一个字。
那人微微睁大了眼睛,“姓孟?”他上下瞄了一眼那孟家人。这不就一个姓孟的?
向来大户世家上下百来人口,皆有一项不成文的规定,进入世家后,以世家姓氏为姓,即是为了保证奴仆的忠诚。
那孟家人见他眼神,便知他在想些什么,不由恼羞成怒,“你快些说!否则今日之事,你我之间难以善了。”
那人无奈叹道:“好吧好吧,这镇上是有一户人家姓孟,你……”
那孟家人不等他说话,面露大喜之色,抓住他的袖子急道:“在哪?在哪?”
那人往一个方向一指,那孟家人便一个翻身便上了马,那人忙大声道:“你这人怎地不听劝,又要纵马而行?”说着就扯他繮绳,那孟家人本要打了鞭子,让马向前走,却不想马儿长嘶一声,蹄子乱踏,但就是无法行走。
那孟家人方知遇到了高人,不由眉毛一拧,低声嘀咕道:“今天真是晦气。”说着才下了马,牵着马向前走,那拦路人这才放了手。
大街上出了一出好戏,虽不知道那所谓的孟家有什么名头,但也算是不畏强权的典范,尤其是那孟家人妥协牵马而行,更是人人叫好。
那人拱手谦虚了两句,人羣这才散了,那人转身向酒楼走去,上了台阶,到了“三岳酒楼”二楼上,楼上几桌人正喝酒划拳得高兴,却忽听一人掌声传来,众人顿住动作,随声看去,见那鼓掌之人一袭青衫,气宇轩昂,五官分开来虽不出色,合起来看,却有着惑人的魅力,他眼露精光,向刚上楼来的这人看过去,脸上全是佩服之色。
众人本还心里叹说,这是个人物,目光不经意间向他身旁那人瞧过去,却是瞪大了眼,十分惊艳。
那青衫人身旁坐的,却是一个白衣人,长得白皙隽秀,正拿着酒杯独饮,其饮酒的气氛,十分静谧,若非他偶尔向青衫人目光瞧过去,脸上还有些情绪波动,只怕还让人以为,这人周围是没有人的,或者不如说,这人只是一个画中的人,触摸不得,只能远观。
那青衫人端起酒杯,“沈兄今日可真是大出风头,孟某心里佩服之至,来来,孟某敬你三杯。”说着,不等刚上楼那人说话,这青衫人便已经三杯下肚。
沈姓人摇头失笑,“我这算是什么,若论起手段来,沈某不如孟兄,更不如凌兄,孟兄说这话,不是折杀我么?”话正说着,他已走到二人桌旁,不客气的坐下来。
却原来这青衫人和白衣人,正是孟踏青和凌无心。那沈姓人叫沈明泽,本就是孟踏青曾在江湖上结交的朋友,不想在此地遇上,于是喝了两杯,这沈明泽虽是白道上的人物,脾气却对孟踏青的口味,他本就听闻孟踏青与凌无心之事,见到凌无心时,便也不觉有甚奇怪。
凌无心虽对结交朋友没什么好感,但此人既是孟踏青的朋友,又与那些白道伪君子不同,既然孟踏青见到昔日老友十分高兴,便也偶尔对他施以好脸色,倒教沈明泽感到受宠若惊。
此时三人刚饮得几杯,那沈明泽便低声道:“方才那孟家人显然是找你的,这镇上姓孟的人家不多,他应该很快就会找上门来,你不怕……”
孟踏青微微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孟家人还能吃了我不成?”他脸色凝重起来,“只是当街策马而行,孟家人律下甚严,往日从不会有,今日这般行径,莫非是有什么急事?”
他还有句话没出口。
也许……孟家只怕是出了什么变故。
在座三人皆是聪明人,彼此不约而同讳言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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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踏青不幸言中。
那孟家人果然四处稍作打听一番,便已找到孟踏青家门来,孟踏青本不愿开门,但拗不过那人恼人的敲门声,吵了自己事小,吵了亲亲爱人,就不好玩了。
他只得打开门,认命地叹息道:“罢了,你就说罢,找我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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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想那孟家人双膝一弯,便跪在地上,“二少爷,二少爷您快回去罢,小少爷他……小少爷他病了……病得很重,几乎一天有大半天都在昏迷的,就是醒着的时候,也念着二少爷,二少爷,求您了,您还是回去一趟罢……”说着,便磕起头来,个个蹬蹬作响。
孟卓林病重?
孟踏青看了一眼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凌无心,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
且不论真假,孟卓林那日与吴敏之间隐晦的关系曝光,令孟家蒙羞,以孟家人好面子的程度,即便孟卓林是最小的儿子,只怕也未必会对他十分好,动辄打骂,也未可知。
“罢罢,你回去跟卓林说,三日内,他就可以看到我了,告诉他要好好养病,否则我仍不会见他。”
那孟家人抹了一把泪,又哭又笑地,答应了一声,这才骑马走了。
“什么事和孟家人掺和在一起,就便复杂了,”孟踏青转身,悠悠一叹,十分惋惜,“你我好日子看来要到头了。”
凌无心看了看他,淡淡一笑,没有立刻答话。
两人隐居时便是安静,混迹江湖,也一样快慰。
只要两人一起,什么日子都是一样过。好的坏的,酸的甜的苦的辣的,都是一样过。
只是有幸,多了一人一同品尝,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