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 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 贵以专。昔孟母, 择邻处。子不学, 断机杼。窦燕山, 有义方。教五子, 名俱扬。”
朗朗读书声,绕梁三日,虽是稚童之声, 却听着也十分顺耳舒畅。
话说这小镇上,前日里来了个孟先生, 先生在这些学生眼里, 有时候十分高大威武, 或者俊朗非凡,有时候则是十分风趣, 他讲课与一些其他的先生不同,譬如这三字经,有什么典故,先生也是娓娓道来,听得学生们十分感兴趣。
这位先生虽得学生及其父母乡亲十分喜欢, 却有一处十分奇怪。
先生即是师父, 可先生却没有师母, 先生似乎年纪也不小了, 偶尔乡亲们也会为他说媒, 他总会摇头晃脑地说:“姻缘本为缘,婚姻之事, 非遇有缘之人,强求之,不能得耳。若使余修此姻缘,只得一事,”孟先生故作神秘之后,才解开谜底,“须等矣。”
先生说的话,虽让人有些费解,但乡亲们也明白,先生这是在等有缘人,否则就不成婚。
于是众人只得不明面引见,而是暗暗为一些看中了先生的姑娘们牵线搭桥,说不定孟先生就看中了某一家的姑娘,成就了一段好姻缘。
可惜一月又一月过去,孟先生好似成了道士和尚,没对一位姑娘动过心。
其实这位孟先生,学生们常常见他笑眯眯的,似乎什么事也没放在心上,但在这日教课之时,似乎有些气力不足,心事重重,讲的故事,也不如以往那般生动有趣。
好在孟先生和蔼,学生们虽十分尊敬他,有些事却也是十分敢讲的。一些学生心细,见到孟先生这般长吁短叹,不由插口问道:“先生,何事先生如此懊恼?”
孟先生这才叹息道:“余家兄弟,与余情深,此日为其生辰,不知如何是好,是故懊恼。”
学生们听了,皆掩口笑了,孟先生疑惑,“笑为何故?”
学生道:“既其生辰,自当送礼,先生与其情深,自不惧礼过微薄,先生曾言:礼轻情意重。先生此非明知故问?”
孟先生听了,仍然继续长吁短叹,学生们面面相觑,心下感叹,孟先生和兄弟果然情深,连送生辰礼物,也如此大费周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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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先生兄弟是谁?不需多问,此人姓凌,名讳上无下心。名字虽冷,却也十分容易明瞭。其实镇上喜欢孟先生的姑娘固然多,但是喜欢凌无心的,也固然不少。明里暗里说媒的,更是不知凡几。
可惜这位凌无心虽然有一张俊美的脸,却总是脸色森森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你和他说话,可以,只要不要怕被冻死。
当然,美色在前,总还是有些姑娘前仆后继,毫不畏惧的。
不过喜欢他的人多,说他闲话的人,也不少。孟先生至少教书育人,有些营生,而这孟先生的兄弟,则不事生产,只是整天穿着白衣晃荡,虽然俊美无匹,白衣飘飘,十分养眼,但也十分碍眼。
一些人言,肯定是孟先生赚的钱,都拿去给这凌无心花了。
无心无心,这凌无心面冷心更冷,还捡现成便宜,其心可诛。
于是镇子上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喜欢凌无心的,也许还能对孟先生有些好脸色,或笑上一笑,心里品评二人之差异,偶觉各有千秋。
但喜欢孟先生的,必然不会喜欢凌无心。
这日,凌无心仍身着白衣,负手站在树下,似乎正在沉思些什么。微风吹过,鼓起白衣,飘飘欲仙。
就这个背影来看,这个凌无心也不算一无是处。
几个姑娘推嚷着,皆在背后指指点点,也不怕凌无心发现。其中一个姑娘推了推另一个,向凌无心努了努嘴,使了个眼色,那被推过去的姑娘俏脸羞得通红,跺了跺脚,才一步一步蹭过去,到凌无心身后,正要伸手去拍拍他的肩膀。
却不见凌无心怎么动作,手腕便被他紧紧地捉住了,凌无心转过头来,眼睛瞪过来,微微地眯着。
几片树叶落下,有些萧索之感。
小镇里的姑娘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杀气,只是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往上攀爬,几乎让她站不住,手腕处也被捏得生疼。便是这姑娘再胆大,此刻也不由泪珠在眼里绕了几转。
本来还在旁边看好戏的姑娘们,也看出不对,正有些紧张,却见凌无心松了手,又转过头,冷冷道:“何事?”
那姑娘咽了咽口水,从怀里取出一小团东西来,递过去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只是……”她低了低头,似乎有些羞窘,又终于忍不住了,抬起头,大声道:“我想和你做朋友,这是送给你的!”
姑娘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但凌无心好似一点反应也没有似的,那姑娘几乎觉得自己撑不住了,这才听到凌无心悠悠道:“你喜欢我?”
他的话虽风传来,姑娘听了这句,便只觉脑中“嗡”一声响,脸腾地红了。
静默了一会,凌无心又道:“你喜欢我哪一点?”
姑娘偷偷看了看他的脸色,怯怯道:“我……我喜欢你的性格,喜欢你的脸,喜欢你的白衣,喜欢你的一切一切……”她还要继续说,却听凌无心一声冷笑,“你喜欢的这都是假象,都是表面的东西,你说你喜欢我的性格,你又真知道我是个什么个性的人么?”
“我……我……”姑娘本来还理直气壮,正要细数凌无心的个性优点,却张口欲言了半天,最后仍是禁不住闭上。
她想了许久,竟是没想出来这凌无心究竟是有什么优点的?凌无心似乎是在等她回答,见半晌背后没有声音,方才沉声道:“等你什么时候知道了我是个什么人,又什么时候真正喜欢我的时候,再来问我吧。”说罢,凌无心袖子一甩,扬长而去,徒留那姑娘泪眼婆娑,跪在地上,看着手里那一团东西。
好好一个美人,哽咽得不成样子。
旁边那几个姑娘连忙走过去,把她扶起来,叽叽喳喳道:“这是个怎么回事?你这么一个黄花大闺女送上门的,都不要,他以为他是谁?”
“我说啊,也不过就是那脸蛋好看,不过那性子……”几个姑娘纷纷摇头。
本来跪着的,正哭成泪人儿的姑娘闻言,登时站起来,“不准你们说他,你们只是没看出他的好。”
“你这么维护他,那你倒是说说,他有什么好?”
“他……我就是喜欢他那样冷的感觉,那么孤单的样子……我想去温暖他……”姑娘看了看手中的鸳鸯刺绣,又禁不住捂脸哭了起来。“我本来想把这个送给他的,孟先生说今日是他生辰,我想着既然如此,不如亲手刺绣给他,只是这下……这下……”姑娘伤心到深处,不能自已,便又跪在地上,掩面痛哭。
众姑娘一见,也不好再问她,只好赶紧安慰着。
一时之间,小桥流水上,几个姑娘家,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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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无心正缓步而行,却听后面一人高声叫道:“公子,凌公子,且慢而行,且慢,且慢……”凌无心回头一看,见是一个女子,虽然半老,风韵犹存,只是在脸上涂抹的胭脂有些多了些,显得有些滑稽。
凌无心没有问她,只是看她气喘吁吁地跟上来,那女子抚了抚胸口,喘匀了气,方才道:“凌公子,这天这么热,你怎么不在家里呆着?倒来出行?”
我若是不出来,你怎么见得到我?
凌无心没有答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倒教那女子扭捏起来,“你这么看我,我怎么好意思呢?罢了罢了,我也不拐弯抹角的,就直说了罢。”
凌无心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在他而言,这已经是十分谦恭的姿态了。
那女子却暗暗拧了拧眉,心说这人相貌不错,就是这脾气……怪不得没有人愿意给他说媒,是想谁喜欢热脸贴冷屁股?
心里虽这样想着,但嘴里却说道:“这却是给凌公子添麻烦了,不过这事却也赶巧,西边的陆老爷家的闺女,正好看上了凌公子的异姓兄弟孟踏青,让我来给他说媒,正巧我要去贵府,不知孟先生可在?”
原来这是个媒婆,来给孟踏青说媒来的。
凌无心听着,眉目一弯,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哦?还有这等好事?那当真是我那兄弟的福气,只是……”他沉吟道,“凌某刚刚出门,他并不在,也许你当去他那私塾去看看才是。”
那媒婆闻言,恍然大悟道:“自当如此,那我现在就去,现在就去……”说着,对凌无心咧嘴一笑,便急急忙忙转了方向,向孟踏青私塾方向而去。
看来这凌无心也不像别人所说的,那么不好说话嘛。如果是这样,赶明儿也给他说说媒。
媒婆边走边想着,这金银财宝放在眼前的时候,可不能不要啊。
凌无心本还微笑着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踪影不见,这才沉了脸色,大踏步向自己家的方向而行。
自己的家?家这个字眼太温暖了。顶多算个住处而已。除非……
凌无心握了握拳,加快了脚步。
除非这住处里,添了那一人,这才是“家”。